在重案組的大辦公室裡,陳子南和吳博輝的照片被放大貼在演示板上,當然現在那上面又多了一張大頭照,那就是程秀珠的。
程秀珠的屍檢報告也出來了,確定爲溺水死亡,死者後腦嚴重受創,經過電腦數據推算模擬,確定其摔倒軌跡必須是在外來推力發生作用的情況下才有可能產生。也就是說,黎承睿在現場的判斷是正確的,有人到過程秀珠的浴室,在拉她起來的瞬間突然推她,致使她後腦撞到牆面暈眩,繼而跌入浴池中溺水而亡。
這是一起確鑿無疑的謀殺案。
程秀珠所住的公寓樓沒有監控,門鎖也沒有被人強行進入的痕跡,也就是說,對方有程秀珠家的鑰匙,按程秀珠這樣孤僻而固執的個性,把鑰匙交給對方,不可謂不親厚了。
但她周圍的人卻都不知道程秀珠有男友或固定男伴,無論是家人還是親戚朋友,均搖頭表示,因爲程秀珠嫁不出去,已經成爲程家傷腦筋的一件大事。若她有男友,怕是全家人都要欣喜若狂,絕不會藏着掖着,可即便是她的老父老母,卻也從不知曉大女兒原來跟某個男人有曖昧關係。
在他們的印象中,程秀珠脾氣臭性子急,長相又不好看,身材還走形,自己家裡人還受不了她,更何況一個陌路男人?父母早已對嫁掉這個女兒死心,只想替她多存點錢,讓她不至於老無所靠,如此而已。
“她的浴室裝修成那樣,就算家人不跟她住一塊,難道他們也不知道?”黎承睿問。
負責調查的阿Sam回答:“這點我也問了,但據她的老父親程海峰說,程秀珠脾氣很古怪,就算自己父母,也不會讓他們進自己的房間。在她的寓所,如果有客人要用洗手間,都是用公用那個。發現她屍體的那天晚上,其實也是她父親第一次進女兒的主人房浴室。”
“還真是古怪,”黎承睿問,“難道程海峰就一點也不知道自己女兒的私事?”
阿Sam搖搖頭說:“他只知道女兒喜歡養狗,整天呆在家裡,不習慣跟人來往,就算有來往,也是約幾個老牌友打牌而已。我們根據這條線索,找到了她的牌友。”
“說。”
“是,那些牌友都是程海峰家的老街坊,清一色師奶,”阿Sam點頭笑說,“多虧了阿良跟我一起來,他乖乖站着讓這幫師奶揩油,不然人家還不願意開口,你是不知道,那幫女人太兇殘了,見到靚仔死命撲過來……”
“你把人家阿良推前面做擋箭牌?”黎承睿瞪他。
“開玩笑,整幫女人如狼似虎那樣殺到跟前,很容易沒了貞操的,”阿Sam嬉皮笑臉地說,“而且阿良一看就是童男,最得她們喜好,這個我也沒辦法啊。”
黎承睿好氣又好笑地訓他:“你好歹是人家前輩,對手足有點友愛行不行?”
“事關貞操大事,士可殺不可奪!”阿Sam義正言辭地說。
“臭小子!”黎承睿罵了句,“繼續,說重點!”
“是!”阿Sam說,“據她們說,程秀珠很久沒來玩牌了,最後一次見她,聽她說撞了桃花運,有人很八卦去打聽,但程秀珠不肯透露,只說遇到一個白馬王子。”
“這些女人真是不安生。”黎承睿搖頭說。
“多虧了她們不安生,”阿Sam說,“她們一人一句,倒替我們問了不少問題。”
“比如?”
“據說這個男的是成熟男士,高大英俊,有正經職業,愛狗,收入不錯,自己有層樓,以前有過短暫婚史,但後來離婚了。想找個同樣成熟居家的女人過日子,他很愛乾淨,還會下廚做飯,是出得廳堂入得廚房的好男人。”
“什麼職業?”
“具體的程秀珠沒說。”阿Sam搖頭說,“但我們的阿良犧牲了色相,終於套出了一個有用的消息。”
“是什麼?”
“這個男人在公職部門做事,”阿Sam說,“上下班時間並不固定,似乎做的工作也有一定危險性,阿頭,我怎麼覺得像我們這一行的?”
黎承睿心裡有種說不出異樣感,可具體是什麼,他卻鬧不明白,他轉頭看阿Sam,只覺腦子裡一片混亂,過了一會,才找到自己的聲音慢慢說:“這也不一定,消防、水警、救援隊、公家醫院醫生都可以算帶了這種性質。我們不能這樣隨便猜測。”
“是。”
“辛苦了,繼續查一下程秀珠的左鄰右舍,她在家裡會情郎,不可能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
“是。”
他們正說着,黃品錫走過來敲了敲他的辦公室門,簡要地說:“阿睿,陳子南的太太陳李慧嫺來了。”
黎承睿揉揉太陽穴,微笑說:“好。我馬上過去。”
審訊室裡,黎承睿親自給坐在對面的女人端過來一杯熱騰騰的咖啡,女人愣了一下,低頭輕聲道了謝,看得出教養良好。她的外貌並不出衆,長相勉強算清秀,但裝扮卻意外的時尚得體,黎承睿注意到,她從裙子外套到搭配圍巾的胸針都精緻氣派,若懂行的人來,大概能一一叫出牌子和設計師。這位陳李慧嫺從頭到腳都傳遞着一種做藝術創造的人才有的氣質和優雅,無論從哪一方面看,她都是一位令人矚目的女士。
這樣的女人,以黎承睿的男性眼光來看足可以打八十分,配陳子南是綽綽有餘,更何況,陳子南還有那樣不爲人知的嗜好。
“陳太太,很冒昧今天請你過來,有關你丈夫的案子,我們警方希望能得到你協助。”黎承睿帶着微笑,彬彬有禮地說。
但他的微笑並沒有感染到當事人,李慧嫺木着臉,低頭喝了一口咖啡,隨後長長地嘆了口氣,擡起頭,開門見山地說:“我恐怕不能如你所願,黎sir,不是我不想幫,而是我……”她停頓了一秒鐘,臉上浮上自嘲的微笑,說,“反正你們也該知道,我跟我先生生前的關係並不好,他是那樣的人,作爲一個性取向正常的女人,我沒法跟他保持關係親密。所以,我對他不瞭解,對不起。”
“我們今天請你來,不是想跟你討論陳子南先生的*,”黎承睿說,“只是想問你幾個問題而已。”
“那好,你們問吧,”李慧嫺點頭說,“我儘量知無不言。”
“謝謝。”黎承睿看着她,緩緩地問,“你知道你先生這種特殊的嗜好多久了?”
“多久?”李慧嫺仰起頭,搖頭說,“很久了吧,我們結婚沒多久,我就發現了。”
“怎麼發現的?”
“他,對我很冷淡,有時候寧可一個人窩在書房看碟片,我趁着他不注意,撬開他的書房找出來看,就這樣發現了。”李慧嫺垂下頭,淡淡地說,“也許不該這麼好奇會更好?不知道,反正他瞞不了我,遲早得讓我發現。”
“然後呢?”
“然後就攤牌了,雙方經過很長時間的磋商,”李慧嫺笑了下,說,“也許稱之爲爭吵談判更確切,我們達成協議,雙方互不干涉,各玩各的,但不離婚。我們兩方的家庭都有點複雜,離婚會損失很大。”
“雖然如此,但你難道不生氣?不怨恨嫁給這樣的男人?不想做點什麼報復他?”
“你在暗示我有殺人動機嗎?”李慧嫺看向黎承睿。
“我只是在做假設。”黎承睿笑了笑。
“我沒殺他。”李慧嫺說,“雖然我確實會生氣,也怨恨過,但我不會殺他。”
“爲什麼你這麼篤定?”
“因爲我始終記得他的好。”李慧嫺垂下眼瞼,描摹着精緻眼影的部位閃着暗光,“他是第一個誇我有設計天分的人,他在我事業最艱難的起步期給了我鼓勵和實際的幫助,我們倆結婚,在一開始的時候,陳太太這個頭銜是給我帶來切實好處的。這些我都感激他。”
“可他在原則問題上欺騙了你。”
“他有說過不愛我的,他說跟我結婚只是互惠互利,可那時我懵懂無知,一心撲進婚姻裡想打動他,是我抱着不切實際的*。我知道我們倆的婚姻在你們外人看來是很不值得的,可是我先生過世後,我才意識到,他其實沒那麼多錯,他只是不愛我,甚至他不是不愛我,他只是沒辦法愛女人,這不是錯。”
“性取向確實不算錯誤,嗜好性虐也不算錯,但他若因此而傷害其他人,那就不是錯不錯的問題,而是有沒有罪的問題!”黎承睿硬邦邦地說,“陳太太,你也看過他的碟片,難道你沒發現在你的丈夫製造的小電影中,他最愛的男主演都是未成年人?我們掌握的證據顯示,他甚至利用教師職務之便,可能侵犯過他的男學生。”
李慧嫺張開嘴,吃驚地看着黎承睿。
“你知道一個未成年人若是遭遇性侵犯,會帶了怎樣的後果嗎?”黎承睿冷冷地說,“我看過很多這樣的案例,它有可能成爲這個人一生都揮之不去的心理陰影,有可能成爲這個人一輩子都洗刷不了的恥辱感和自我厭惡感,它有可能就此毀掉一個原本可以快樂健康長成棟樑之才的孩子,甚至於順帶地毀掉一個家庭。陳太太,你覺得,就憑你先生那點不算錯誤的性取向,有權去改變,甚至毀滅別人的生活嗎?”
李慧嫺搖頭說:“不,他不是這樣的……”
“是不是,你心裡比我清楚。”黎承睿打斷她,懇切地對她說,“現在陳子南已經死了,可他的事還沒完,我們需要你幫忙想一想,你的丈夫,在錄這些小電影時,他是不是有什麼能一起觀看的特殊的朋友?陳太太,我希望你知道,像你丈夫這種情況,如果他活着,不接受正規心理治療,他是一輩子也好不了的。跟他有共同嗜好的人也一樣,請你幫我們找到他,這樣也許我們既能抓到兇手,也能避免他再去傷害別的人,你說呢?”
李慧嫺神色悽惶,呆呆盯着某個地方,隨後,她深吸了一口氣,轉過頭來看着黎承睿說:“我,就像我剛剛說過的,我可能幫不了你們,因爲我真的,有好多年都沒參與到子南的生活中。但是,前幾日我整理他的遺物,發現他還有一把銀行保險櫃的鑰匙,不知道里面是什麼,我,我因爲厭倦去處理他那些事,所以一直沒去碰,也許你們會有用。”
黎承睿忍不住微微一笑,點頭說:“謝謝。”
追文的都是好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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