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說,叔只會盼你們好,咋的會讓你們倒黴?”叔一邊說着話兒,一邊拿起早就準備好的布條,幫那食腐鴉把傷口包紮起來。
繼而,叔又拿出一雙筷子,把滴了十多滴烏鴉血的蓋飯拌勻。
我看着那碗黏糊糊,說不出啥顏色的飯,覺得一陣噁心。
叔剛拌好飯,門外就響起了喇叭聲,我估計,八成是胖子攆飯碗來了。出去一看,果然,虎背熊腰的胖子,正從一輛桑塔納車中下來。
我迎上去,調侃他道:“胖子,你這一身肉,坐這車不覺着有點兒憋屈!”
胖子給了我一個熊抱,道:“肉不憋屈,就是心裡挺憋屈,這都出去混了一年多了,還是管我爸要錢買的這車!”
我笑道:“急啥!等你幹票大的,別說是輛車,就是房,那都不在話下!”
胖子眯縫着眼,聲音壓得低低的笑着說:“咱們這行當裡,幹大的,賺錢的有的是,養小鬼,賣厲鬼,這些你沒聽說過吧?只不過都是擺不上臺面的勾當,我和心明不敢幹,怕叔和宋伯生氣!”
“真能忍住了?”我調笑道。
“那必須得忍住啊,當年叔可是千叮嚀萬囑咐,不能用道術做那些傷天害理的事兒,這我能忘了!”
叔當年確實和我們說過,道術是把雙刃劍,可以利人,也可以害人,切記,不能用所學道術,去做違背天理之事,胖子這小子還不錯,沒給忘了。
“叔呢?他找我回來啥事啊!”胖子問我。
我怔了下,總不能說讓他回來吃烏鴉血拌飯吧。於是搖搖頭:“我也不知道,你自個兒去問叔吧!”
胖子剛進院子,就使勁的吸鼻子,一邊吸西邊問道:“這是做的啥啊!這麼香……”
“胖子回來了!哈哈,來,叔給你做的紅燒肉蓋澆飯,知道你好這口,叔早給你拌好了,給,不冷不熱,正好吃。”叔一見着胖子,就把那碗拌了烏鴉血的飯,遞給了他。
“叔,還是你對我最好,我這開了一路的車,早都餓了呢!”胖子不客氣的接過碗,大口大口就吃了起來,一邊吃還對叔伸出了大拇指:“叔,你這裡頭都放了啥?這麼香!這紅紅的是啥?”
我滿臉黑線看着叔,叔不慌不忙道:“哦,那是豆腐乳!香不?”
“哪家賣的豆腐乳這麼香啊,走的時候,我得買幾瓶帶回去拌飯吃……”
胖子狼吞虎嚥,一碗飯幾口就見了底,他把碗往我手中一遞,道:“天~再給我盛一碗!”
叔一把按住那碗,道:“吃一碗就行了,剩下的我還得留着晚上吃呢,你回來沒給你爹媽打個電話?他們肯定也給你做了好吃的。”
胖子連連點頭,道:“對,那就先墊墊,吃太飽回頭吃不進去了。叔,你找我回來有啥事啊!”
叔看了看胖子,奸笑道:“沒事,就是叫你回來吃碗蓋澆飯!”
胖子一下子愣住了,看看叔,再看看我,最後一幅不可思議的表情道:“就爲這點事兒,就給我招回來了!”
我在一邊實在是忍不住了,問道:“叔,胖子都吃完了,你就告訴我,你給他吃那烏鴉血拌飯,到底有啥用吧!”
叔樂呵呵說道:“胖子別的東西學的都還不錯,就是這‘慧眼’遲遲未開,這對他將來做事會有阻礙,所以我就給他抄了條近道,這‘血喙食屍鴉’生就吃腐屍,凡被此烏鴉所食之人,其靈魂會追隨它,如果人喝了它的血,則能開‘慧眼’。”
叔說完,我算是明白了,我盯着胖子,想着他下一秒指定會跳腳。
果然,胖子跳了起來,哇哇叫到:“我開天眼了!太好了,叔,有這麼簡單的法子,你咋不早點跟我說啊……”
胖子果然太強大了,這會不光是我,叔的臉色都變了好幾變,繼而叔輕哼道:“早知你小子這般葷素不忌,我還做這飯幹啥?直接讓你喝血得了!”不過,說到這裡,叔又嚴肅起來,道:“既然你倆都來了,今天叔就跟你們說件事兒,叔近來要離開一段時間,這段時間我也說不上會有多長,或許是一年半載,或許……總之,叔不在的日子裡,你們要好好照顧自己,胖子交際能力強,不拘小節,又在外闖蕩了兩年,我倒是不多擔心。就是小天優柔寡斷,以後叔不在了,你要一個人學着堅強……”
叔後來又說了什麼,我就聽不見了,我的眼淚不爭氣的掉了下來,我想到了叔要離開,可我沒想這一天會來到這麼快,這麼突然。
胖子一米八多的大塊頭,是哭着被叔趕走的,這麼些年下來,胖子對叔的感情也是非常的深。
這天夜裡,昏黃的燈光下,叔打開了那個黑漆漆的木箱,取出了壓箱底的那個包袱,拿出那把鏽劍,鄭重其事的遞給我。
我不接,我紅着眼睛哀求道:“叔,你要去哪兒?我跟着你行不行!”
叔儘量做出一副淡然的樣子,拍拍我的肩膀道:“小天,別這樣,又不是生離死別,說不定叔哪天忽然就回來了。”
叔說完,轉身去整理他的衣服,幾件夏衣,他整理了很久……
叔走那天,正好趕上下雨,我心裡有許多的話要說,可我卻不敢開口,我怕我一開口,眼淚就掉出來了。
叔執意不讓我送,我便偷偷跟在他身後,看他揹着一個布包,撐着一把黑傘,消瘦的身影孤孤單單,漸漸淡出了我的視線。
我的眼淚像決堤的水,肆無忌憚的往下淌。這時,一雙溫暖的手,忽然搭在了我的肩上。
“小滿嬸……”
我轉身,只說了這一句,便泣不成聲。
“問東行,我說這麼多年,我在這裡,只是爲了等待你的到來,你信嗎?”趙小滿對着叔消失的地方,幽幽說着,眼神清澈,如此認真。繼而她拉起我的手,道:“小天,就算我們暫時不在一起了,也還要像在一起一樣,知道嗎……”
趙小滿這話,像是在安慰我,卻更像在安慰她自己。
那天傍晚,我收到叔的短信,叔說他已經安頓好了,白泥窪有啥事,讓我給他打電話。
叔走了,我情緒低落,胖子回了‘江城’我只能不斷去找王瞎子,我不想一個人在家,面對着曾經和叔共同生活的一切,我總是想他,叔說的沒錯,我確實是一個優柔寡斷的人,我每天會給叔打電話,可叔的電話,我再也沒打通過。
天彷彿一下子進入了梅雨時節,雨連續下了七八天,卻一點晴的跡象都沒有。
王瞎子倚在炕頭上,樂呵呵的說道:“小天,幸虧有你陪我,不然這樣的天,我一個人在家非得悶死。”
我坐在炕尾,盯着王瞎子家的那些古董看,這些陪葬的東西,想來都是主人生前的心愛之物吧,王瞎子也真是不忌諱,就這麼統統擺在屋裡……
“小天,你跟你叔來咱們鎮上,是來找啥東西的吧!”王瞎子的問題,忽然把我飄到九霄雲外的思緒,一下子拉回了現實。
我狐疑道:“伯,爲啥這麼說?”
王瞎子嘿嘿一笑道:“我也是猜的!”
我盯着王瞎子那雙滴溜溜亂轉的白眼珠子,饒有興致的問道:“伯,你咋猜的?”
王瞎子不答,反問道:“你叔今年多大年紀了?”
王瞎子這麼一問,我才忽然想到,我好像還真不知道叔多大年紀,也正是他這麼一問,我才恍然大悟,叔這麼些年,竟然都沒怎麼見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