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村子裡特別的安靜,街頭巷尾沒有了茶餘飯後,鄉鄰們熱鬧的閒聊聲。
吃完晚飯,叔要出去,他說躺在炕上也睡不着,不如出去轉轉,說不定還能碰到那東西。
我說:“叔,我跟你一塊吧,你自己去我不放心。”
叔一揮手,道:“不用,真要碰到那東西,你跟着我反而會礙手礙腳!”
叔剛出屋門口,趙小滿就來了,懷裡抱着一隻白毛大老鼠,後面還跟着兩隻,優哉遊哉那樣子,跟吃完晚飯,出來遛街一樣。
“嬸,大白。”我吆喝了一聲,算是問候了。自打大白去大墳裡找我後,我倆那關係簡直是一日千里,現在好的都沒話說了。
大白緊跑兩步,竄到我的身邊,兩隻前爪人立而起,直扒拉我的褲腿子,我蹲下,它‘蹭’一下跳到了我的懷裡,然後蹬鼻子上臉,爬到了我的頭頂上,我便慢慢站起,感受着它站在我頭頂,四隻爪子聚攏,緊緊抓着我頭皮,那戰戰兢兢的樣子……
“你咋來了?不在家好好待着!”叔一見趙小滿,臉就繃了起來。
趙小滿絲毫不在意,咯咯笑道:“問東行,小胖子他爹那大喇叭一吆喝,我就知道你今晚肯定得出去,果然啊!帶我一起怎麼樣!”
趙小滿這話雖說像是在問叔,可我知道,但凡她要做的事情,叔就是說不行,那也是白搭,問你,只不過是跟你打聲招呼而已。
“你去幹啥?”叔黑着個臉。
叔對趙小滿那態度,十年如一日,就跟趙小滿對他那態度一樣,始終不曾變過。
“自然是不放心你,跟你做個伴咯!”
叔和趙小滿一起走了,我抱着大白,看着他倆那背影,心中第無數次想着,若是叔和趙小滿在一起,那一定會很幸福。不過現如今,我也明白了叔當年那句‘此生志不在女人’是什麼意思,他不是不喜歡趙小滿,只是他心裡有比娶趙小滿,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罷了。
叔出去了,我自然是睡不着的,想想叔那愁眉不展的樣子,再想想叔也那麼大年紀了,這從早跑到晚,光亂葬崗一天就跑了好幾趟,今晚還不知道要走多少地方,心裡就挺心疼。
睡不着,我就起來畫符,一畫就畫了大半個晚上,我想快點學好本領,以後再有什麼事兒,我能跟在叔身邊,給他搭把手,不在像叔總說的那樣‘礙手礙腳’。
提心吊膽的過了一晚上,雞鳴時分,叔回來了,頂着個黑眼圈,一幅很憔悴的樣子。
“叔,咋樣啊?沒啥事吧?”我第一時間問道。
叔搖搖頭,往炕上一躺,道:“沒啥事,你去給我煮碗麪去,餓了。”
聽叔這麼說,我鬆了一口氣,趕緊去竈間給他煮麪條,可當我匆匆端着麪條趕回來的時候,叔已經躺在炕上,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
一天,兩天,叔每天都只小息三五個是時辰,其餘時間皆去山裡各處轉悠,根據各種推演,找一切小殭屍可能藏身的陰寒之地,可惜,終究是一無所獲,小殭屍就跟失蹤了一樣,再也沒有出現過。
直到星期三放學回家,我遠遠的見着,我家門口停了一輛黑色小轎車。饒是這玩意在鄉下難見,我也看的出來,這車破啊!
車身上坑坑窪窪的,許多地方剮蹭的都掉漆了,後車窗直接玻璃都沒了,車頭一個燈是碎的,前擋風玻璃也裂了,也不知道是求心裡安慰還是咋的,那破車裡面還貼了幾張黃符,我從破了的後窗,伸頭進去看,那符特潦草,我還不認得。
這車看的我一個農村孩子都覺得磕磣,也不知道是誰,好意思把這破車開出來。
“看什麼呢?沒見過車嗎!”
我剛把頭從車裡拿出來,就聽到有人這麼說了一句。
我扭頭看去,就見一個穿着挺洋氣,身上卻髒兮兮的小小子,剛從我家走了出來,在門口仰着頭盯着我。
我撓撓頭,心說,難道是來找叔看事的?找叔看事,開好車的大有人在,見了我,也無一不是客客氣氣的,你整這麼個破車,還如此牛掰的跟我說話,幹啥啊!
“不是沒見過,是沒見過這麼破的!”我不卑不亢的說着,心說,在我家呢,就別想着跟我牛。
那小子聽我這麼說,也沒生氣,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摸摸鼻子,小聲嘀咕道:“這不都是在路上撞的嗎!剛借回來的時候好好的!”
這小子說啥我一點都聽不懂,懶得再理他,我從他身邊過去,徑直往家走去!
他看我進來了,沉默了一下,繼而追上我,嘻嘻笑道:“我知道了,你就是問天吧,我是宋心明啊,我是問叔請來幫忙的!”
他這麼一說,我猛的剎住了腳步!
再轉過身,仔細的看他,這個和我差不多大的包子臉小孩,竟然就是叔請來的幫手!再聯想到門口看到的那輛破車,和他剛纔嘀嘀咕咕說過的話,我一拍額頭,有一種想吐血的衝動。
那小孩像是看出了我的疑慮,嘻嘻笑道:“不光是我,還有我師傅,還有云叔。”
我這才潘然醒悟,原來這小子就是個小跟班啊,聽他剛纔那話音,我還以爲我叔光請的他呢!
“呦!這就是小天吧!都長這麼大了!我看看……”
這時,從屋裡走出仨人,可這還沒看清楚狀況呢,一個瘦了吧唧,邋里邋遢的老頭,就向我衝了過來,我知道這肯定是叔請來的幫手,又見他衝向我,我以爲他出於禮貌,要過來摸摸我的頭,或者抱抱我,於是我露出一個乖乖的笑,等着。
可我萬萬沒想到,他走到我面前,忽然就橫掃了一腿,我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一下子被摔了個狗吃屎。
“老問!這孩子不會功夫啊!你咋的也不教他啊!?”我擡起頭,看着那個笑的很猥瑣的老頭,心說啥人能防得住你他媽的這般下黑手啊!
“嗯,這孩子笨,讓我來試試你徒弟咋樣,叔說着衝着咧着嘴看熱鬧的‘小包子’就去了,‘小包子’那表情僵在了臉上,隨即看了一眼邋遢老頭,老頭還沒說話呢,他就被叔給撂倒了。
叔果然不是個吃虧的主,我心裡略微平衡了一些,爬起來拍拍身上的土。
“老宋,你幹嘛見面就欺負人家孩子啊!來,小天,大爺我送你個見面禮。”
另一個一直站在旁邊看的人走了過來,他是個光頭,矮墩墩的身材,胖乎乎的臉,兩條彎彎的眉毛,配上一雙細長的眼睛,那模樣,就跟廟裡供那彌勒佛似得,我看他那樣,心想,這八成是個和尚。
和尚往我手裡塞了一串手串兒,繼而又道:“你二大爺就愛倚老賣老,你別跟他一般見識啊!”
邋遢老頭聽了這話不幹了:“雲老頭,咋說話呢你?不是路上咱們都說好了嗎,我做大,你做小,你這咋變卦了呢!”
“路上那不算,你耍賴,我跟你掰手腕子,我在右邊,心明就往右拐,我在左邊,心明就往左拐,我蹲中間,那小兔崽子就踩剎車,你們師徒倆坑我呢,你當我不知道,我不服氣,重來!”和尚一幅很委屈的樣子,袖子一挽,在我家井臺上就拉開了架勢。
邋遢老頭毫不怯場,虎虎生風的就走了過去,倆人齜牙咧嘴的掰起了手腕子。
我終於知道門口那輛破車是咋回事了,他倆就爲了爭誰當大爺,讓‘小包子’開車撞的啊,並且那車聽‘小包子’說,好像還是借來的!
我幽怨的看了一眼叔,心說:“叔啊,你這都找了些啥人啊?你還能不能再不靠譜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