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到斧頭幫時,天色已晚。龍老大擺好了一桌子酒菜,正在等我。
我知道龍老大這個人,從來不做多餘的事,他做任何一個細微的動作,都會有他的目的,所以此次飯局,必定又是有事發生。
飯吃到一半就被人叫去趕另一桌宴席,其實這種感覺很不好,就如晚上睡覺被起來上廁所的人吵醒,接着便很難入眠一樣。
不過真正的飯局從來都是談事,吃飯倒成了其次,尤其是與龍老大這種人。他不動筷子,你都不好意思夾菜。
進了房間,聞到酒香,便也不客氣地坐了下去。江湖人不拘小節,龍老大對於我這種沒大沒小的行爲也不苛責,反而只是笑了笑,關緊了門窗。
從他關緊門窗的這個動作判斷,接下來所說的話所談的事,肯定都是絕密。
果不其然,龍老大轉過身來的第一句話便是:“小風啊,今天找你來,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我並不驚訝,淡淡笑道:“不重要的事,龍爺也不會找我呀。”
龍老大笑起來,伸出食指對着我點了點:“你還是老樣子,狂妄,率直,一點也不含蓄。”
“我跟龍爺什麼交情,在您面前,我還用得着含蓄嗎?”
“好,那我也就不跟你含蓄了。”龍老大給我倒了一杯酒,遞給我,又給自己倒了一杯,緩緩道,“從今日起,你我結拜爲兄弟,以後有我龍某人一杯羹,就有你秦小風一碗肉,你可願意?”
我受寵若驚,手一抖,杯中的酒灑出了一半,忙顫聲道:“龍爺,這……”
“怎麼,你不願意?”
“不不不。”我趕緊道,“龍爺,我自小無父無母,孤身一人闖蕩江湖,承蒙龍爺不棄,提攜我至如今,纔有了這般成就。我心中,其實早已視龍爺如父,又何敢與您稱兄……”
這一番話,說得直入肺腑,感天動地,連我自己都差點信了。
“小風。”龍老大拍了拍我的肩膀,注視着我,彷彿有萬千話語哽咽喉中,卻再也一個字說出不得。
沉默半響,龍老大端起酒杯,微笑示意:“幹!”
“幹!”
兩杯烈酒入喉,千言萬語融入其中,此刻,我才感覺龍老大徹底信任了我,此刻,我彷彿與他成爲了真正的兄弟。
自臥底斧頭幫以來,我把自己演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混混,殺人無情,氾濫女色。我告訴自己,只有最真實地活在這個角色裡,只有沉迷其中,我才能沒有破綻。
師父常說,我這種人,會入迷。這也是許久以來,龍老大始終沒有懷疑過我的真正原因。
恍惚的人生中,有那麼一刻,我甚至已經把龍老大視做了真正的親人,而對陸寒生的感情,卻越來越淡。我很害怕這種感覺。
一個人若對我太好,我會很容易迷失自己,這是我最致命的弱點。
後來的事實證明,就因爲我的這個弱點,對我最好的一個人,曾經十萬八千次將我推向了生死邊緣,我卻不知。此是後話,暫且不提。
龍老大放下酒杯,嘆了口氣,將目光移向我:“小風啊,你入幫,也有些日子了,替我做了不少事。我覺得,是時候帶你跑跑生意了。”
龍老大口中所謂的“生意”,便是斧頭幫最核心的走私渠道,能過問這些生意的人,都是龍老大極爲信任的人。
我心中暗喜,終於接觸到了斧頭幫最隱秘的核心業務,這對於陸寒生的工作,無疑是最大的幫助。頓了頓,面上仍波瀾不驚道:“龍爺,可是我,從來沒接觸過這些……”
龍老大笑道:“誰不都得有個第一次?誰學過做.愛,可第一次的時候,不還是幹勁十足嗎?”
“您老,也有這麼不嚴肅的時候。”我配合地笑笑,“說吧,讓我怎麼做?”
龍老大道:“三天後,我會讓阿豹帶你去走一趟貨,乾的。記住,這趟貨極爲重要,不可有失。”
斧頭幫作爲龍城最大的黑道幫派,其經營業務主要有兩項——走私武器和販毒。走私武器通常由水路運輸,所以行話叫“溼的”,而販毒通常由陸路運輸,我們稱之爲“乾的”。
所以龍老大這次,是讓我去販毒。我忙點頭說:“龍爺放心。”
出了總堂,我暗暗思索,只要接觸到了斧頭幫的販毒網絡,想要摧毀它,就不是難事,這一趟勢在必行。
我找到阿豹,簡單瞭解了一下基本情況。原來此次走貨,是要出一趟遠門,地點是華夏西南與另幾個小國交界的邊陲地帶。由於此趟路途遙遠,一路生死難料,我也清楚了這次任務的危險性。
因我現是青龍堂的堂主,阿豹對我說話已是客氣了不少,再不敢趾高氣揚。但由於他跟隨龍老大多年,資歷甚老,內心裡顯然還是不服我這個小毛孩的。
鑑於我是個新手,所以阿豹一再強調此次走貨的艱難性,甚至他也不能保證自己平安而回,並且勸我趁早退出。
我自然不服。難不難是因人而異,就像貓很難制伏狼,但獅子卻可以輕易做到。碰到本老子我,閻王也得讓三分。
阿豹淡然一笑,說有多大的肛門就吃多少瀉藥,千萬別逞強。我沒有理他,卻被這個比喻驚住了。
回到秦門時,天已全黑,伸手不見五指。肚子卻有些餓,滴滴直向,我這才驚覺,剛纔只喝了一杯酒,一口菜沒吃。
酒桌上談事,菜就成了擺設,這羣該死的有錢人。
“嗨!”一進門,蕭影衝我打招呼。
“嗨什麼嗨,我一點都不嗨!”我一屁股坐下,心想臥底真不是人乾的活,都不能安安心心吃頓飯。
“怎麼,心情不好?”蕭影湊過來,問我。
我點點頭,示意她說的對。如果她現在替我捶捶肩,捏捏腳,再來個按摩,說不定我心情就會很好。
“都做了斧頭幫的堂主,還有事令你心情不好?”蕭影笑着說,“人要學會滿足,比如我現在每天給你做做飯,給你管管帳,我就很滿足。”
她哪裡會明白我的心思,什麼堂主對於我來說,就是狗屎一坨。我說:“滿足是因人而異的東西,貓認爲每天都有吃不完的老鼠就叫滿足,可猴子不這麼認爲。”
蕭影有些無語:“你的意思是,你是猴子?”
我說:“不,我的意思是,你是貓。”
“無聊。”蕭影嘀咕一句,懶得理我。
我肚子卻餓得不行,忙道:“喂,貓,如果你現在給我做點吃的,說不定我心情就好了。”
“是,猴子。”蕭影匆匆離開,片刻之後,便端出一碗香噴噴的蛋炒飯來。
我深吸了一口氣,看一眼那盤即將被我果入腹中的蛋炒飯。這些米飯經過蕭影的加工後,粒粒飽滿,顆顆圓潤,從赤.裸裸的嫩白色,華麗蛻變成了金燦燦的金黃色,如一絲不掛的美人披上了黃金聖衣,散發着悠長強烈的香味,再輔以神秘佐料老乾媽,真叫絕也。
我扒拉扒拉往嘴裡塞,蕭影只是靜靜微笑,看着我吃。
“現在心情好些了嗎?”見我吃完,蕭影問我。
“嗯,好了那麼一點點,但也就那麼一點點。”
蕭影不耐煩道:“喂,到底怎麼了,臭小子?”
我撒嬌道:“想到又要離開你,有那麼一點點不捨。”
蕭影驚道:“你又要去哪兒?”
“涼州。”我答道,“這次一去至少數月,甚至更久,而且路上有可能被野狼吃掉。所以,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頓了頓,望着蕭影的胸,我嚥了咽口水,又說:“天氣這麼熱,少穿點衣服,小心中暑。”
蕭影瞪我一眼。
“瞪什麼瞪,這又不是冬天。我要是說,天氣這麼冷,多穿點衣服,小心着涼,你肯定感動死。”
蕭影無奈道:“好吧,你讓我少穿點衣服,我應該感動。”
“這就對了嘛。”我笑嘻嘻道,“三天後就走,有沒有什麼臨別感言要說的?”
“據說涼州多野獸,自己小心點。還有,天變熱了,少穿點衣服。”
“嗯。”我點點頭,脫下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