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師妹來,她其實是個標準的大吃貨。
自從獅安山有了師妹,我再也不用忍受師父每天的烤土豆,土豆塊,土豆絲,土豆條,土豆粥,土豆蓋飯。
師妹常說的一句話就是,識食物者爲俊傑。論起吃來,師妹可是頭頭是道。
試問一個能把星星看成糖,將月亮視作餅,連北斗七星也不肯放過的純情少女,還有什麼是她認爲不能吃的?
師妹常給我介紹美食,誘得我口水氾濫,饞不忍睹。
我想,有這麼一個懂生活的師妹在身旁,我以後必定是過着無比奢華糜爛的生活,哈哈。
這讓我不禁想起了一位哲人的詩。
在師妹的柔波里,我甘心做一條水草。
此時我和師妹已經做好了飯,準確點說,是師妹已經做好了飯。
只等師父歸來。
師父歸來之日,便是我們大開吃戒之時。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師父久等不來。
我開始抱怨:“這師父,現在每次下山,比以前的效率低多了,難道是師父老了嗎?”
師妹不禁有些擔心:“師哥,要不你去看看吧。”
我說:“師父不讓我下山。”
師妹說:“你不去,那我去。”
我說:“不必,師父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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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妹前後左右上下看了看,問我:“你怎麼知道?”
我說:“我聽到了。”
由於長期受無聊生活的薰陶,這十七年來,我已漸漸養成了一個習慣。
那就是聽師父的腳步聲。
師父每次回來腳步聲都不同,於是我就可以通過他步伐的沉穩,邁動的頻率,以及摩擦地面發出的聲響,來判斷師父又給我帶了什麼好吃的。
十七年來,樂此不彼。
只是這一次,我卻感覺師父的腳步有了異樣。不同於以往任何一種。
那是一種,毫無章法的錯亂。
再也沒有,以前作爲天下第一高手的沉穩。
“師哥,你真厲害,師父果然回來啦。”
隨着師妹的歡呼雀躍,我看見師父提着一罈老酒,緩緩邁了進來。
只不過,這個蒼老的身影,爲什麼看起來有些淒涼。難道師父連一罈酒,也提不動了嗎?
“臭小子,你沒偷吃吧?”我的思緒,被師父笑呵呵的聲音拉了回來。
“師父,您沒回來,我哪敢呢?”我趕緊給師父讓了座,生怕他搶了師妹旁邊那個位置。
“師父,累了吧,我給您揉揉肩。”師妹就是乖巧懂事,總是用她的溫柔善良反襯我的沒心沒肺。
師父瞪我一眼,明顯是鄙夷之色:“風兒,你看看你師妹,好好學着點。”
我很聽話,我果然就看着師妹。
可是我的視力奇好,我看着師妹給師父揉肩的動作,我也注意到了師父臉部肌肉那微小的變化。
儘管很小很小,可是我看見了。因爲師父說過,我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
我知道,師父肩上有傷。
我知道,師父強忍着疼痛。
我知道,師父不願讓我們知道。
我說:“師妹,我也累了,你也幫我揉揉吧。”
師妹說:“你想得美。”
我說:“好歹我也是未來的掌門啊。”
師妹說:“你掌窗也不行。”
我無奈地拉開師妹,我說:“吃飯吧。”
於是我們開始吃飯。
師父說:“這個白菜不錯。”
於是我和師妹都去吃白菜。
只有師父一個勁地夾小龍蝦。
這是師父常用的伎倆。爲此,他每次吃的肉,比我們吃的米還多。我和師妹心照不宣,也就不忍拆穿。
這一頓飯吃得比較安靜,不像以前那樣吵吵鬧鬧。
師妹總是給師父夾菜。
我問師妹,你怎麼不給我夾?
師妹說,你自己有手啊。
我確實有手,但我從沒給師父夾過菜。都是師父給我夾。
不知道爲什麼,今天的酒有些烈,眼淚都辣了出來。
下午,師父將我叫到了書房。
從師父嚴肅的表情和有些低沉的目光中,我感覺到師父有一種像是要交代臨終遺言的感覺。
我使勁拍了拍自己,我怎麼能亂想?
走進書房之後,師父關好了門。
我說:“師父,不用這麼神秘吧?”
師父說:“秦小風,跪下。”
我想着自己又犯了什麼錯,但當師父從腰間取下那枚玉佩時,我才發覺了事情的嚴重性。
那枚玉佩,是無名派掌門的象徵。
我不住地往後退:“師……師父,您……您這是幹什麼?還沒到這一步吧。”
我記得師父曾經對我說過,他死的前一日,就是我繼任無名派掌門之時。
可是今天,師父竟然要將那枚玉佩交給我。也就是說,師父明天會死。
不,不可能。師父你可別嚇我。
雖然我嘴上常說想當無名派的掌門,可我知道那只是開玩笑的虛榮而已。
倘若真的到了這一天,沒有了師父的無名派,還能算一個幫派嗎?
我甚至一度懷疑,江湖上到底是否有無名派這個幫派,還是師父拿來糊弄我的措辭。
直到見過大世面的師妹回來,從她口中我才知道,原來無名派也曾叱吒江湖,風光一時。當然我也知道,那是靠師父一個人撐起來的。
我不知道無名派是怎樣沒落的。但是我知道現如今,無名派只剩下了三人。
再準確一點說,我和師妹其實是可以忽略不計的。
從小到大,我的命運一直受師父的安排,我也習慣了這種生活。
師父常說,孔子解決不了的事,老子幫你解決。可是如果沒了師父,誰來安排我的命運?
然而此時此刻,師父竟然要將無名派交給我。受寵若驚的同時,我也茫然無措。
受寵若驚的是,這意味着師父承認了我的能力。茫然無措的是,這意味着師父將要離開。
我不知道師父爲何突然做出這個舉動,我也不認爲師父的身體已經不堪一擊,可是這突如其來的莫名其妙,着實打了我個措手不及。
師父說:“風兒,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無名派第二任掌門。執此玉,掌此門,揚我無名,千秋萬載。”
面對師父有些顫抖的手,我竟然不敢去接那塊玉。
我不是怕那塊玉太沉,我是怕師父會離開。
雖然我知道總有那麼一天,但我沒想到來得這麼快。
師父說:“總要面對的,現在,剛剛好。”
我伸出手,接過了那塊玉。
我不知道師父說的剛剛好是什麼意思,我只知道,明天,我滿十八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