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半龍半人,實際上,龍與人的圖騰,是以一種近乎掉san的方式,被粗暴拼接在了一起。巨大的人身,浮空的龍尾,以及由無數只人手組成,密密麻麻的“龍鱗”。他的腦袋碩大無比,呈現出龍的形狀,卻完全沒有龍應該有的威風。相反,這枚龍首呈現出一種墮落的氛圍。然而,他的眼睛卻並非是龍的豎瞳,而是同人類相似的狹長之目。與之對視,彷彿要被吸進某個觸碰不到底的黑洞中。
大淵。
或者說,第二形態的大淵,於此粉墨登場,帶來了讓人絕望的訊息。當你消耗了所有資源、智謀,付出了相當代價,總算將boss給幹掉了,結果人家轉頭就告訴你,你打掉的只是第一形態,後邊還有其他形態等着你,勇敢的少年啊快去創造奇蹟,大部分人的反應絕對是開口罵娘。
“有意思的表情,難道你們之前從未考慮過這種可能性嗎?”大淵冷笑着,背部像破掉的毛絨玩偶一樣,緩緩裂開,從中伸出數百隻手,如同一朵妖異的蓮花,在漆黑的泥濘中綻開,“話又說回來,我能一次次地從歸墟來到這裡,最主要的功臣……還得是你們人類啊。”
“看。”
背後那堆扭動不已,足以讓密集恐懼症當場去世的手,忽然伸到正面,幫大淵“扒”開了他的胸膛。
接下來的場景,更是讓人吐出隔夜飯。
人頭攢動。
那些被“拖拽”進黑暗,轉化成半人半靈怪物的靈魂,全都擠壓在大淵的體內。他們在其體內翻騰着,滾動着,哀嚎着,想要出去,卻被來自歸墟的吸力牢牢控制住,只能向外伸手。一雙雙手從扒開的胸腔中探出,漫無目的地想要抓住什麼,卻隨着大淵將自己的胸口合上,如此輕易地,便失去了最後一絲希望。
“這是……”
“說到底,你們人類,也不過是動物的一種,動物有着強烈的歸鄉本能。如此大體量的人類靈魂,聚在一起,對‘故鄉’產生的執念,足以引導我一次次穿越歸墟,回到這裡。”
大淵以炫耀戰利品一樣的口吻說道,“明白了嗎?”
“只要有它們在,就算你們放逐我一千次,一萬次,都是沒用的。”他舔了舔嘴脣,正面的雙手再度從黑水中拔出大斧,雙足一點,凌空起跳!
“轟————!!”
劇烈的音爆聲中,巨大的斧頭斬落下來,要將地上的衆人碾成碎末。千鈞一髮之際,燧火咬緊牙齒,拖着帶傷的軀體,勉強一躍,硬生生靠過來,用自己的身體用作盾牌,幫他們擋下了這堪稱致命的一斬。斧頭劈在他的肩膀上,瞬間削下來一條胳膊,痛的他仰頭慘叫。
“哈哈哈……所謂困獸之鬥,大概就是這樣了吧?”千百隻手同時繞到正面,抓起燧火剩下的軀體,將他提到大淵面前,一反常態,用平緩,且又溫和的語氣說道,“千萬別擔心,你不會死的,歸墟的環境並不惡劣,相反,那裡很溫和,很平靜,絕對的平靜。你不用再操心要扮演什麼角色,承擔何種責任,在那裡,沒有人會要求你成爲什麼樣的人,你可以卸下一切壓力,毫無阻礙地,做你自己。”
“即便那已經,全無意義。”
“……”
來自深淵的巨口,緩緩張開,燧火的大半個腦袋,已經進了大淵的口中。
冷。
這是燧火的第一感受,即便他是地球上最熾熱元素的化身,卻依舊感受到寒冷。
這股寒冷不僅起於身,更發於心。它讓燧火心中的許多東西,在一瞬間模糊了,原本想做的事,想成爲的人,好像突然變得沒有那麼重要。他無比清晰地感知到了這個世界的浩瀚,和自己的渺小。在無法調和的落差中,甚至連抵抗的意志都被黑水捲走,消失在歸墟深處,他選擇了沉默。
就像食草動物在走投無路時,會自己跳進食肉動物的嘴裡,快速結束自己的一生。
黑水從深淵盡頭涌上來,輕輕舔舐着他的臉頰。
“轟——————!!”
火光閃過,一記重拳落在大淵的脖頸上,硬生生將他打退了幾步。戰鬥直覺讓他迅速丟開了手中已經昏迷不醒的獵物,雙手持握大斧,換成無比警惕的姿態,面對眼前這個敵人。
那個渾身浴火的少年。
曾經被擊敗過一次的對手,不知怎的,竟然再度回到戰場,方纔賦予他的斷臂之傷,這會兒也完全癒合了。在他身上,完全看不到體力、氣勢的損耗,就像自己進入了二階段一樣,這傢伙也有無數個不同的階段,血條和藍條又跟着刷新了,一切都要重新來過。
這一次,大淵看他的眼神,終於起了變化。
“剛纔那下,你是怎麼打到我的?”他扭動了一下方纔被擊中的脖頸,以非常認真的口氣問道,“我和歸墟連接在一起,某種意義上,我現在是歸墟的一個截面……”
“人的力量,怎麼可能撼動無量之海呢?”
指望從火拳口中得到像樣的情報,無異於癡人說夢。
如果說剛纔,大淵僅僅是將這個人類當成咬人比較疼的耗子,那麼,此刻,火拳在他眼中,已經光榮晉升爲“敵人”了。面對敵人,必須要毫不留情地全力擊潰,以儆效尤!
巨斧調轉方向,朝着火拳凌空斬落,而他則是默默將腳下噴射出的錐形火焰加強了兩到三倍,身形伏地,如同一根被力量壓縮到極限的彈簧。巨大的“勢”在體內聚集,伴隨着他的動作,江河決堤一般,由他的體內迸發而出,相隔一段空間,與下落的斧子撞在一起。
“轟——————!!!”
有形與無形的對撞,有閃爍不定的星星在二者之間產生,在一無所有的地皮上飛速擴散開去,甚至衝擊到了更遠處的城市。空中彌散的黑雲再一次被吹散,形成了體積相當驚人的真空區。
“已經掌握了更先進的戰鬥技巧嗎……哈……你和那些傢伙,真的是同一個物種嗎?”大淵用左手按住斧頭,一點點下壓,逐漸在這場角力中掌握了優勢,冷笑道,“應該感謝你呢,給我提供了比尋常人類更好的娛樂價值,能二度挑戰我還不落下風,本就值得誇讚了。”
“你就心懷感激的,變成碎片吧!!!”
“……”
沒有迴應。
“轟————————!!”
火拳陡然發力,將大淵手中的斧頭打斷了半截,順勢往上方爬上。像游泳運動員即將靠岸時那樣,在空中翻了個身,藉助旋轉的力量,讓身體以腰胯爲軸心,右足如鞭子般甩出,狠狠抽打在大淵的下顎部位。
一腳。
並沒有擊中實體,穿透性的傷害卻成噸灌了進來,將這個巨大的腦袋砸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