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射線從瞳孔中噴出，幾乎是在同一時間，銀胄的臂鎧自動變形，組成一面瓜子形的盾牌，不大，剛好能將其頭部覆蓋住。射線擊打在上面，將其表層灼燒得迸出亮光，彷彿一枚熾烈的星辰。射線被偏折開，掃過後方的街道，將一大批停在地面上的車點燃。
“轟——————！！！”
爆炸的氣浪中，銀胄在不斷後退。
“不必抵抗，他不可能要我殺你的。”白麪鴞保持着穩健的步子，一點點前進，用熱射線來壓制銀胄可能的走位，一邊立下保證，“他給我的任務，是把梅塔網絡的接入端帶回去，同時，不能傷及你的性命。如果時機允許，也要將你一併請入武天都。”
“呵……然後呢？”銀胄冷笑道，“像古時候的銅雀臺那樣，把我養在裡面嗎？”
“你我都知道，他不會做這種事，他很尊重你，一直都是這樣。否則，你破壞了那麼多次我們的行動，他早該像碾碎其他敵人那樣，將你的生命碾做塵土。”
紅光在他的臉上跳動着，彷彿火焰，白麪鴞沉聲說道，“他不會的……你也不是什麼花瓶，拋開立場之見，你是個戰士，和我們一樣。你的父親也在我們這邊，你們一家人可以團聚……我們一起建立，更美好的世界。”
“我之前聽過一句話，謊言重複了一千遍，不是真的，也是真的了……”
“李書培，我想知道你的心裡話，你真認爲，自己現在的所作所爲，無愧於心嗎？”
銀胄掃了一眼交互界面中跳出的信息——多年戰鬥下來，她早已像最初的銀胄那樣，習慣了在戰鬥中看這些幾乎能把視線淹沒的提示。這些信息很有價值，就比如現在，阿德勒開始全方位掃描這個敵人，並在瞬間給出了最優解。
“砰——————！！”
“就當是我免費送你的吧。”
“但我也不會和你過家家了。”
“班長，你怎麼還不明白，我不需要虛假的安慰，我也不需要正義的空談……清歌出事的那段日子，我只想要天下惡人伏頸就戮！”他幾乎咬碎了牙齒，憤怒從中泄露出來，銀胄能讀到的數據也急速升高，“不過，他告訴我，我有點太極端了。”
————
“但是他能。他能讓全人類不敢犯罪，不敢作惡。他的正義非但不延遲，還能提前。”
……
“有的，只會是被你們點起的慾望。無限膨脹，無限極端，終有一日，會吞噬這個世界。”
“轟——————！！”
熱射線的角度越來越偏，最後，呈一百八十度，射回了白麪鴞的雙眼中。
“啊——————！！”
熱線飛出，目標不再是銀胄，而是她腳下站立的地面。穩妥考慮，阿德勒肯定會控制機甲騰空，就趁着如此短暫的間隙，白麪鴞怒吼一聲，以肉眼根本無法反應的速度橫衝過來，朝她的頭顱抓去。
他捂着眼睛慘叫起來，蜜麓一總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
憤怒的李書培放下雙手，似乎有淚，疏忽一閃，便被瞳孔中蓄勢待發的熱射線蒸發成氣態。
調整銀盾表面的折射率。
“清歌的事，我很遺憾，但這不是其他人的錯。”銀胄呼喊道，“那些害了她的人，已經得到了法律的嚴懲。你不應該……”
兩人撞在一起，機甲不斷嘗試着朝上飛行，但白麪鴞卻用念動力作爲套索，死死將她拽住。
“砰——！”
在更細微的視角里，這具機甲無法再保持整體形態，而是像水面一樣，浮動着細碎的漣漪。
“不，不能。”
“這是人類文明孕育出的結晶。”銀胄說道，“不管你承不承認，它是對強勢者的束縛。”
“這是戰爭，不是科幻電影，也不是軍火展覽會。操作起來很複雜的東西，臨陣當頭，往往會吃大虧。”
————
終於。
“越簡單的機械，使用起來就越皮實，越可靠。網絡可以被駭入，身份可以被盜取，電腦黑客們有一千一萬次機會嘗試，只要被他們撞中一次，就全完了。但紙不一樣，我把秘密寫在紙上，藏在堡壘深處。這堡壘你進不來就是進不來，找不到就是找不到。”
“法律，嚴懲……哈哈哈……”劇痛之餘，他捂着眼睛，嘴角中飛出可怕的笑聲，“這兩個詞連在一起，你不覺得可笑嗎？”
“當一個有罪者被推上法庭時，他已經犯下罪行。不管法律是否公正，不管最後的審判結果是否大快人心……罪行已至。殺了他又怎麼樣，殺了犯罪者，他犯下的罪過可以兩清嗎？他造成的傷害可以彌補嗎？他能讓我妹妹重新站起來嗎？！！！！”
白麪鴞的語氣冷靜下來，他試圖用視線看穿甲冑，但，阿德勒反向檢測到了這一縷探尋的視線，立刻改變材質，在機甲內部加了一層鉛隔板，“還是那句話，我不會殺你。”
傳說中的超級軍火庫，足以在一場現代戰爭中左右戰局的戰爭機器，一槍未開，變成一件水做的衣服。
在不同方向的力量作用下，巨大的撕裂感從機甲外殼傳來。紅色彈窗一個接一個，幾乎把她的視野盡數吞沒。
李書培的嘴角揚起，深吸一口氣，面色陶醉，彷彿看到了他口口聲聲維護的新世界，有多麼美好，多麼繁榮。
白麪鴞的聲音從外面傳來，經過機甲的過濾，有些失真。
“只要讓天下人心中的假、惡、醜盡數消失，一個只剩真、善、美的世界就會到來。”
“這是錯誤最嚴重的地方。”銀胄沒有被他發自內心的演說感動，“除開假、惡、醜，人們的心中不會被真、善、美填滿。對於大多數人來說，這本就是不可理解的東西。”
白麪鴞消失了。
她驚訝地發現，呈現在交互界面上的受力分析圖中，自己正受到數萬個不同方向的力量拉扯。爲了抵抗它們，構成機甲的納米粒子不得不時刻拆東補西，保持機甲處在一個“整體”。如此一來，阿德勒需要拿出全部納米粒子去應對這種情況，所有武器系統也就跟着離線了。
“好吧，班長，我知道我說不過你。以前不行，現在……就更不可能了。”
“班長，你知道爲什麼即便到了2077年，信息技術如此發達了，什麼都可以放在無線網絡裡。在關鍵的軍事設施中，依舊保留着原始的紙質文件嗎？”
在無數股力的反覆拉扯下，變化的隨機數之大，在某一瞬間，超過了納米粒子的總存量。阿德勒的算力遠遠沒有消耗殆盡，奈何巧婦難爲無米之炊，就算知道他要在這兒來一下，也拿不出納米粒子去填補了。
於是，機甲轟然破碎。
他用念力裹住銀胄的身軀，緩緩提起，伸手……
撕掉了那張黏膜似的假臉。
“真是很久不見了。”他這樣說着，語氣裡，似乎又有些懷念，“班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