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這真是一個戲劇性的發展,李池微走了之後我就想着什麼時候何默天估計也會來一趟,然後那張看起來溫柔實際上冰涼的臉上會佈滿不屑,接着用充滿磁性的嗓音對我冷嘲熱諷一句——白耀耀你真是不要臉,難道你還沒死心,爲了我甚至在這裡開間甜品店?
於是我便可以順理成章地操起一杯無所謂是什麼的東西往他臉上潑,再趾高氣揚地回一句:“你‖他‖媽有病啊,看你長得人模人樣沒想到是個智障,見都沒見過你還想用這種下三濫的招數來泡我,滾!”然後直接掃地出門,從此相見當空氣。
但現在看來,我是真的想多了,不僅想多了,還完全想岔了。
何默天他是來了,可是,我看了一眼他面前已經快要見底的玻璃杯,爲什麼這個時候他還能這麼淡定地在這裡喝檸檬汁?而且那沉重中帶着苦澀的語氣……是在怪我們店裡真材實料的檸檬汁把他那把好嗓子給狠狠地酸啞了麼?!最讓我不理解的是他看着我的時候那晦暗不明的眼神,爲什麼是晦暗不明?不應該是能凍死人的冷淡譏誚什麼的嗎!
不能好好體驗一把霸氣外露的感覺讓我略有點憋悶,我乾巴巴地笑了一下:“的確好久不見。”
他沒接話。
何默天能當上系草不是廣大學生羣衆胡亂給評的。
程喬的臉除了精緻漂亮這個詞其他什麼也配不上,而何默天的五官是長得大氣卻又讓人覺得柔和。濃眉大眼本來就很耐看了,還是英氣的劍眉和一雙微微上挑的桃花眼,鼻子的弧度很流暢,直挺得令人髮指,脣形漂亮而飽滿。臉部輪廓的線條看起來堅毅又明朗,較之以前消瘦了不少。
但現在他看着我的眼神在我跟他打完招呼後愈發地晦暗難辨,再配上他蒼白到病態的臉色,讓人不禁聯想到傳說中的高學歷斯文變態。
目光遊離他的臉,我神色有些複雜:“就算是上了大學,你也不能這麼不知節制,年紀輕輕就縱慾過度,總得爲將來……”
“我沒有。”
“什麼?”大廳裡太嘈雜,我一下子沒聽清。
他皺着眉頭移開視線,雙脣抿得發白。
看着他又是一臉冷淡的樣子,一時間我覺得自己很滑稽,周圍客人偶爾投來探究的視線,遠處的程喬也是一臉疑惑的樣子。非常難得地,即便厚臉皮如我,也感受到一種像被抓去遊街的窘迫。
低頭乾笑了一聲,我說:“那你慢慢喝,還有朋友找我。”
但身體剛剛動作,右手手腕就被一股不容反抗的大力拽住,我僵了一下。
“耀耀,”他嘶啞的聲音發出模糊的音節,“這麼久不見,難道你就不想和我說點什麼?”
我沒有掙開他的手,也沒有看他,只是盯着他手背上面那些清晰可見的靜脈血管爲難地說:“同學,你要知道,陪聊雖然和三陪有着根本上的區別,但是在一個拿正規營業執照的甜品店裡,我作爲一個兼職着員工的老闆,你覺得我有什麼時間和義務在這個時候陪你聊天?況且你只是來喝杯檸檬水,又不是什麼一擲千金的大主顧。而且,”我頓了一下,“事到如今,你覺得我和你還有什麼話可說?”
他沉默,良久才低低地笑了一聲,似乎很愉悅,但語氣卻像是在自嘲:“我那樣對你,難道你就一點也不恨我?”
我擡頭,剛好對上他充滿冷意的目光。
腕間的觸感溫熱而熟悉,呼吸不受控制地滯了一下,一股酸澀驀地從胸腔裡涌上鼻尖。我緩了緩,毫不退縮地直視他的眼睛:“何默天,你這麼問是什麼意思?你在試探什麼?以爲我還蠢兮兮地對你舊情難忘所以要來徹底斷了我的念頭以除後患嗎?那好,我告訴你,我不僅不恨你,相反,我還要感謝你。因爲如果不是你,我不會參加不了高考;如果不是你,我不會在之後出去治療我那可笑的情傷的時候,明白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麼;更值得感謝的是,如果不是你,我不會這麼快就擁有自己的甜品店。所以,我不恨你,這個答案,滿意嗎?”
他定定地看着我,眼裡說不清是什麼情緒,半晌,才垂下眼瞼,慢慢地鬆開了手:“你能這麼想,很好。”脣角又勾起一個嘲諷的弧度,“滿意,當然滿意。”
“所以你今天來,就是爲了確定我恨不恨你?”我暗暗抽了口冷氣,手腕傳來真切的痛楚,掃了一眼那被箍出的紅痕,我默默地在心裡罵了聲靠。
他沉默了一下:“只是路過而已。”
我哦了一聲:“那你以後再路過的時候記得繞過我這裡走。”
他猛地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看着我,漆黑的眼底氳出陰翳的風暴:“你就那麼不願意見到我?”
他這種激烈的表情是我從未見過的,像是忍受了極大的怒氣,我不由得怔了一下,想了想才說:“你看見我不痛快,我看見你也不痛快,爲什麼我還要願意見你故意惹我們都不痛快?”
他緊緊地皺着眉頭,眼神依舊陰翳,卻沒回答。
一股說不明道不清的怒氣從我胸腔油然而生,我定定地看着他:“何默天,我真的不明白你到底在想什麼。從我認識你以來你就總是這麼莫名其妙,莫名其妙的話、莫名其妙的行爲、莫名其妙的眼神。爲什麼你對其他人就那麼正常,對我你就除了莫名其妙還是莫名其妙,你全家都姓莫名其妙的啊!”
他死死地盯着我,又移開視線,蒼白的臉帶出一抹青色,掀了掀嘴脣,卻沒發出任何音節。
見他這樣我突然又覺得好笑:“算了,反正我和你以後註定是老死不相往來,還糾結以前的事幹嘛。回去記得管好你的女朋友,叫她別有事沒事就來我這裡撒潑,她不要臉我還要臉呢。”
以爲他照樣不會回答,我剛準備走,就聽到他說:“好。”
我扯着嘴角無聲地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