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的是,程喬果然不愧是被阿姨心心掛念的人,因爲在阿姨提起他後的第二天早上他就在我沒矚目的情況下悄無聲息地來了。
他來之前我一直在看現在各大頻道都在熱播的一部槍戰片,之所以會心血來潮地想看這部飽受各界關注和爭議的電視劇,完全是因爲它很時髦創新地以抗日救國血腥剿匪兼雜各種美人賣肉爲中心主題。
電視機架在兩面牆壁的三腳架上,我一邊仰着頭認真看,一邊深深感嘆這部片的導演果然不愧是剛得了新人獎的導演,它的編劇也果然不愧是新新躥紅的金牌編劇。不管是雷人的情節還是面部表情僵硬的演員,還是裡面的慢動作和特技,都簡直要閃瞎我的新款鈦合金眼。
光線昏暗的建築物裡,一位渾身只披着塊麻布的美人間諜在極度緩慢的翻滾跳躍下,伴隨着春光乍現的特寫和響個不停的砰砰聲,剛冒出個頭的小日本士兵的額頭上忽然就爆出個血洞,然後迅速地掛掉。我震驚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麻布美人這不靠外物僅憑自身彈跳力而高高躍起並騰空的動作……略逆天了點啊!
緊接着在我持續震驚的目光裡,剛纔還空無一物的房樑上突然出現了一個蒙着面身穿黑色緊身衣的持刀男人,在我眨眼的瞬間他就已經以一種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高高的房樑上躍了下來,然後直直地朝麻布美人刺了過去,我情不自禁地倒抽了一口冷氣。竟然能在無視地球吸引力的重力作用的同時,還能完全不用緩衝地就能進行滑翔式進攻,果然不愧是傳說中的日本忍者!
我繼續目不轉睛地看着,就在男人即將切中麻布美人的小腹時,突然不知從哪裡傳來一聲巨響,看起來堅不可摧的屋頂竟然整個被炸掉了!就在男人一晃神的剎那間,麻布美人眼神凌厲地對着他額頭射了一槍,然後抓着一根從天而降的繩子迅速消失在屏幕裡……這時候片尾曲響起了。
我呆了半晌,反應過來幾乎都要拍案叫絕了,這哪裡是什麼槍戰動作片,明明是部水貨科幻片啊!
“你不覺得她手裡那把槍很實用嗎?子彈完全用不完啊。”一個好聽又熟悉的聲音冷不丁地在我耳邊響起,噴出的溫熱氣息瞬間就讓我麻了半邊身子。
我僵硬地轉頭,視野裡立刻出現了正眉眼彎彎地看着我的程喬:“你……”
他依舊彎着腰湊在我面前,如此距離內,精緻漂亮的臉上竟然也找不到一點瑕疵。
我張了張嘴:“給我走開……”
五分鐘後我被他噴麻的半邊身體裡的細胞終於全部滿血復活,不是我效率太低,而是干擾物的威力實在不容忽視——對面那個單手託着下巴、一臉無辜地看着我的罪魁禍首,在我恢復生機的緊要關頭,時不時地還會衝我抿着脣笑。往常這麼笑也就算了,可經歷了剛纔的麻痹事件,他一笑我失血過多的細胞又不受控制地陣亡了。
“你今天怎麼在這個時間點來了?”我看了一下櫃檯上的鐘,才11點不到。
程喬理直氣壯地回答我:“很久以前是你說要我早上來的啊。”
我認真地想了想,完全沒印象:“有嗎?”
“有,你說過的話,該記得的我都記得!”
我詫異地看着他:“我說過什麼不該讓你記得的話了?”
他皺着眉毛搖頭說:“太多了,我都不記得了。”
“……”
他繼續皺着眉頭說:“阿耀,我今天還沒吃早餐,現在肚子餓了。”
“……”
從廚房拿了昨天就做好的芒果班戟出來,程喬立刻眉開眼笑地叉起一個就咬,連話也不說了。看着他吃得津津有味毫不在意吃相卻依舊給人一種翩翩佳態的樣子,我微微怔了一下。
其實阿姨拍的錄像我也看了,不是想回顧自己的英姿颯爽,只是想看一下程喬是什麼時候走的。雖然當時阿姨離他的距離不算近,但在500萬像素的攝像頭下,他沒有表情的臉看起來是如此清晰,連眼神都不復往常的天真無辜,而是透出一種漠然的色彩。
整個過程到他起身離開加起來都只有短短的十幾妙,但是這樣的神態出現在程喬身上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我不敢置信地來回翻看了數遍,最後甚至還叫阿姨來看看到底是我眼睛出了問題,還是程喬的人出了問題,但她卻只是溫和地說:“你不是說他大姨夫來了嘛,小孩子總有點莫名其妙的。而且那情況他要是還是你說的正常樣子,那我才覺得他不正常。”然後就繼續算賬去了。
被這麼敷衍地打發了我覺得很是受挫,於是轉而短信尋求閨蜜黨的友情幫助,但她們的回答卻讓我的受挫感直接到了一種登峰造極的狀態,因爲她們在幾分鐘後集體發了句一模一樣的話給我:那不叫漠然,是燈光閃到他的眼睛了。
收回雜亂的思緒,我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問出來:“小喬,星期五晚上你爲什麼一聲不吭地就走了?”
程喬動作頓了一下,擡頭一臉委屈地看着我:“明明是你和那個人在說話,怎麼成我一聲不吭就走了。”
“那你可以等一下啊。”
“本來打算等的,但是後來輔導員突然發了條短信告訴我星期六有一個新課題,要我好好準備,而且那時候你和筱姨都沒空,所以我……恩,一聲不吭地走了。”
這個理由確實很合理,我噢了一聲,頓了一下又說:“小喬,你是不是認識何默天?”
他吃驚地看着我:“爲什麼這麼問?”
我比他還吃驚:“你真認識他?!”
他點了點頭,神色糾結,欲言又止,在我極度無語的目光中他一邊糾結一邊吃。終於,在吃完最後一個芒果班戟、並把不小心擠出來的奶油和芒果肉都吃得乾乾淨淨後,他才放下叉子緊皺着眉頭看我——
“小羽她們說,要把何默天……介紹給我當相親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