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着莫離質問的目光,周正知道是自己坦白的時候了。“莫離,首先請你不要聽馮爽的一面之詞中,事情並不是她說的那樣,你必須相信這一點,好嗎?我真的不是殺人犯,儘管那盤錄音是真的,但我真的沒殺人!”
“此刻還能與你坐在這裡,就是因爲我不相信你會殺人。給我一個明確的答案吧,我只想要真相!”莫離的手被周正攥着,她能感受得到對方的手在顫抖着,甚至於碰觸到對方的脈搏,感知得到他的心跳。這種感知讓她莫名其妙地相信他。
“人啊,一輩子真的不能走錯一步,否則便會步步錯,全盤皆輸。尤其在感情問題上,如果遇人不淑,便會帶來難以想象的禍患,即使再想挽回都來不及。而我就是這樣的不幸,十年前認識了白雪和馮爽,十年後她們又帶給我更深的傷害……”周正的眼神變得迷惘和淒涼,開始講述那段不願意提及的往事——
“馮爽的恨是從我宣佈跟白雪結婚那一天開始的,我知道她想嫁給我,但我愛的是白雪……只是我根本沒想到馮爽的恨如此猛烈,而這恨的最根本原因,是因爲白雪是與馮爽一樣出身煙花之地。馮爽說她不平衡,她要報復白雪報復我……
我以爲她只是說,並未放在心上。那時候我太年輕了,一心想着陪白雪,特別是她懷孕之後,幾乎把整個公司都交給我最信任的一個下屬去處理。結果,那個下屬出賣了我,公司即使破產……
其實一切都是馮爽搗鬼,她利用美色和金錢勾引了那個下屬,同時又誘惑了另外一個跟我敵對的同行……只怪我沉迷於白雪的懷抱,並沒有及時發現。這些情況都是多年後,我調查出來的,但是悔之晚矣……
而馮爽就是在我最困難的時候出現了,那真是一個老掉了牙的橋段,美女救英雄於危難,公司重新進入正常軌道……而馮爽的條件就是做我的情人,做二房……我當時真他媽混蛋,完全不知道是馮爽一手操縱的,竟然還對她感激涕零,不管是二房還是情人,衝動地答應了……”
講到悲憤處,周正鏡片後的目光又變得異常銳利,恨意開始蔓延。“從此後,我就成了馮爽的傀儡,一步步進入她設計的圈套。在盤活公司的過程中她揹着我,對那個在背後給我捅刀子的人,進行了一次最愚蠢的綁票行爲……但是她卻留下一些蛛絲馬跡,讓人家知道是我做的……一切都是我後來才弄明白了,這個蛇蠍女人!”
周正恨恨地說着,“你或許猜到了,就是利用這次她親自制造的綁票行爲牽制着我,說我們是同一條繩上的螞蚱。我能怎麼辦?想和她徹底斷了關係,想去法院揭發真相,可是悄悄地諮詢過律師後,我氣餒了,因爲所有的證據都指向我,再怎麼請律師也不會輕判……
莫離,請原諒我自私懦弱吧。如果當時我能勇敢地站出來,尋求法律的保護,或許情況會不一樣。現在我甚至想,沒準那個律師也被馮爽給收買了,爲的是不讓我去自首。現在經過這麼多年的磨鍊,我也一直在查法律資料,覺得並不是沒有爲自己辯護的機會,真的,我越來越相信法律總是公正的,我想擺脫馮爽的束縛,即使真的上法庭,我也願意。因此,纔有勇氣跟她抗衡,爲了你,跟她翻臉……”
明白了,什麼都明白了,原來周正真的是一個受害者,而馮爽纔是真魔鬼。“之前的事情,我相信你,不過,關於車禍,真相到底是什麼?”莫離繼續問道。
“現在你就跟你說車禍的事,那個錄音我知道,就是在你跳樓之後,我曾經想送馮爽跟地三個歹徒去法庭,然後馮爽用那盤錄音威脅我,我再一次膽怯了……莫離,對不起,對不起……但請你相信我,當時我只是說的氣話,真的沒有殺死他們,真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周正眉頭緊緊地擰在一起,痛苦極了,“莫離你知道嗎?自從得知馮爽對我的話錄音了之後,我纔有一個大膽的猜測,那場車禍,會不會就是馮爽設計的,像十年前那樣,除掉白雪,同時牽制我?”
莫離陷入了深思,如果周正說的是真的,那麼馮爽當年能製造綁票,很可能也會製造車禍的!天啊,一個顧太太的名稱真的如此重要嗎?或者說,馮爽愛周正愛得如此瘋狂,不惜一次次觸犯法律?簡直太可怕了,莫離不寒而慄。
“你說一直在調查,有線索嗎?”莫離急需得到有力的證據,若真的是馮爽所爲,那麼周正不僅是清白的,還是無辜的受害者呢。一定要想辦法將馮爽繩之以法,將這場長達十年的恩怨解決掉。
“因爲當初車禍發生的時候,交警介入的筆錄,清楚地寫着車子沒有任何異常,也就是責任全在司機身上,所以,暫時沒有突破口,否則,我又怎麼會保持
沉默呢?我恨秦沐桐,更恨馮爽!”周正長嘆了一聲,然後講出另一個猜想。
“不過莫離你放心,我已經派人暗中調查着呢,一旦有進展便會第一時間通知我。還有啊,你住院期間我曾經找秦沐桐做了長談,將他跟白雪當天的詳細情況做了瞭解,包括他們到過的地方……其實秦沐桐對車禍也很疑惑,因爲他真實地感覺到剎車出了問題,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呃?在自己住院期間,兩個男人探討過這麼嚴肅的話題來着?莫離似乎懂了,怪不得秦沐桐對自己的病因不聞不問的,想當然是從周正這裡早就知道了。那麼出院後,秦沐桐對自己的一系列反應,也應該是他們兩個男人商量好的了?
就像李想曾經成功地把自己從醫院“偷”出來一樣,本以爲躲開了周正的視線就OK了,卻原來只是跳進了人家更大的圈套罷了。唉,看來秦沐桐和李想都莫名其妙地跟周正統一戰線了,而矇在鼓裡的只有她莫離一個人……
“據秦沐桐講述,當天他和白雪見面後,兩個人一直在車裡談話來着……似乎是秦沐桐想終止這樣的曖昧關係,而白雪不同意,結果發生了爭執,所以便一直在車上耗着……後來從郊區回來後,在他們經常用餐的那家飯店門前停了一會兒車,大約半個多小時的時間吧。據秦沐桐說,因爲想分手,所以他在白雪的請求下喝了一小杯紅酒,自認肯定不會影響開車……再之後就想回家,結果轉彎處就出了車禍……”
在這場背叛與反背叛的糾葛中,到底誰纔是真正的受害者?一個個枕邊人來了又去,究竟誰纔是可靠的愛人呢?莫離陷入了迷惘之中。
如果說死者爲大,那麼按秦沐桐和白雪的解說,是白雪先招惹秦沐桐的,或許可以定論她爲禍事的根源;如果說傷者是可憐的,那麼秦沐桐的傷可謂深重,而他跟白雪曾經的曖昧不清便是悲劇的主要原因;如果說遭遇背叛的人最可憐,那麼周正算不算一個呢?如果說,這個世界上得不到愛的人最可憐,那麼馮爽又怎麼定論?
說來說去,最可憐可悲的應該是她莫離纔對。雖然沒有像白雪一樣死掉,卻近乎成爲行屍走肉;雖然沒有殘腿,可是身心傷痕累累。想想可笑極了,一個三歲孩子的媽媽,怎麼還可以繼續做灰姑娘的美夢呢?要知道,灰姑娘只是童話裡纔出現的故事,現實中找不到那樣善良英俊可愛的王子,找不到的……
“莫離,你在想什麼?我講的句句真話,你相信嗎?”周正心疼地望着莫離,“你應該明白我的心,你的出現讓我漸漸認識到,自己人性中的懦弱自私殘暴的部分,讓我認識到自己的沉默縱容了馮爽的囂張。若真的追究起來,其實我纔是罪魁禍首。相信我,莫離,我不會再退縮了,要做一個正直勇敢的人,有勇氣面對法律的審判!”
“我相信有什麼用啊,要讓法官相信才行。”莫離收回飄遠的思緒,然後望着周正的鏡片搖了搖頭,有些莫名其妙的難過。真不知道自己的出現之於周正是福是禍?讓對方認清了他自己的本性,是對是錯?
“我知道,莫離,只要你能相信我,我就有勇氣接受法官的審判。無論結果如何,即使判我死刑,我也無怨無悔了。”周正變得很是坦然了,結在心中十年的恩怨就要有個了結,真的釋然了許多。
“馮爽只給我三天時間,否則同歸於盡。因此我也做了些準備,絕不能生活在她的陰影之下,絕不能再承受良心的拷問了。我已經決定去自首,莫離,你支持我嗎?”
自首?
聽到這兩個字,莫離不由得打了個冷戰。唉,有些事情真的是難以控制的啊,轉山轉水,從車禍的最初到現在,卻還是沒躲開一個“自首”——只不過,這次的主人換了周正,自己生命中另一個男人!
“你真的決定了?”莫離呆愣愣的,她知道自己應該支持周正,可是就是說不出那樣的話,就是跟着心疼,就是捨不得,
“是的,莫離,這麼多年了,我的性格變得一塌糊塗,也因爲這個自首問題折磨的。人的一生有很多種活法,之前的十年裡我雖然過着奢華的生活,可是我一點兒也不輕鬆不快樂,甚至是痛苦。”
周正前所未有的平和,或許人做出某種重大的決定是艱難的,但一旦決定了,也就釋然了,“與其被馮爽操縱,被良心折磨,莫不如接受法律的審判。莫離,支持我好嗎,我非常需要你的支持,否則我真怕自己沒有勇氣邁進法院的大門……”
周正說得很是真誠,確實啊,很多事情想想是容易的,做起來才難呢。譬如當初秦沐桐一直嚷嚷着自首,到最後也沒勇氣邁進警察局。人啊,都是自相矛盾的動物。
“會不會有
別的辦法?或者,再跟馮爽談談,或者,我退出,你們……”莫離有些慌亂,說到這裡自己都覺得沒有底氣,難道還要繼續縱容那個馮爽嗎?
“莫離,我知道你是捨不得我的,對嗎?謝謝你,這就夠了,莫離,謝謝你!”周正眼中淚光點點,“我必須站出來了,這才配得起做你的愛人!支持我,好嗎?”
其實周正何嘗不猶豫?這幾日來折磨得憔悴了很多,眼前的幸福觸手可得,如果轉身去自首的話,便離幸福越來越遠了。他理解莫離那不捨的眼神,這眼神很像當初莫離爲秦沐桐心疼的眼神,讓周正心裡溫暖極了。
這應該就是自己期待的真愛嗎?雖然只有短短的一百天時間,但勝過了十年的夫妻之情,十年的情人之情。沒有人能解釋清楚,但是,周正覺得之於他,太珍貴了。
“莫離,不要難過,你應該爲我的重生感到高興纔對。爲我慶祝好不好?我需要你的支持!”說着將莫離攬進自己的懷裡,周正不忍心再看莫離那雙含淚的單眼皮。
再抱抱吧,親愛的女人,再讓我抱抱吧。三天的時間很短暫,從此我將再也抱不到你,再也無法攥到你的手,哪怕是看看你的單眼皮,都會是奢望了……
“見或不見,我都在那裡,不悲不喜;念或不念,情就在那裡,不離不去;愛或不愛,愛就在那裡,不增不減;恨或不恨,你的手就在我的手心裡,不捨不棄……”周正喃喃着,淚水落到了莫離的發間,像跳躍着的露珠,“來我的懷裡吧,或者,讓我住進你的心裡,默然,相愛;寂靜,歡喜……即使我不在你的身邊,也會一直溫暖你的夢……莫離,你一定要記住,即使我不能再這樣抱着你,你也會一直住在我心裡,一直在……”
很詩意的語句,隱隱地瀰漫着離情;很溫暖的懷抱,兩個人卻同時在瑟瑟發抖;很浪漫的夢想,在三天後就要破滅;原本離得很遠的心靈,卻在這重重疊疊中,貼得更親更近!彼此能聆聽到對方的心跳,能感知到那一次次律動聲的背後,寫着一句句不捨……
“給自己一次重生的機會,挺好的,真的,挺好……”莫離悄悄嚥着淚水,聲音哽咽着鼓勵周正,一定好好珍惜剩下的七十二個小時吧,好好疼愛這個可憐的大男孩,給予他力量勇氣和希望。
“我會一直在這裡等你,一天,一個月,一年,十年,一生,我都會在這裡等你。周正,那場賭注你贏了,我……真的愛上你了……我愛你!”還是第一次啊,莫離如此主動伸出雙手環住了周正的腰,那麼用力的摟着,生怕忽然刮進來一陣風,就將懷裡的男人給吹走了;鼻翼四周是對方熟悉的味道,有着淡淡的菸草味同時混合着淡淡的薄荷香,讓她沉醉迷離。
應該是第一次啊,莫離如此深情而羞澀地講出“我愛你”三個字,愛是人類最永恆的主題,是人們一生一世都在追尋的感覺。莫離之前並不敢確定,如今即使失去了,她的心靈在強烈地呼喚着這三個字。是的,她聽到“愛”字在蔓延,沒有理由沒有原因,她承諾一直等他。
周正感動得淚流滿面,“不要等我,莫離,真的不要等我!或許會是一個漫長的牢獄之旅,我不想讓你孤獨地守在空房子裡……答應我,不要等我,帶着女兒好好生活,遇到可靠的男人,嫁了吧……”
十指穿過莫離的黑髮,那一根根柔順的髮絲在掌心裡流淌着,滑得周正一陣陣心疼。然而有什麼辦法呢?人生總是會有得有失,一百天前自己瘋狂地佔有了她的身體,卻無法觸摸她的心靈;而今,終於進駐了她的心田,卻要遠離這嬌小玲瓏的身子,獨自去面對冰冷的鐵窗……
“不,不要說這些話,不要聽!周正,你不是一直想要一個我們的孩子嗎?現在就要吧,我想爲你生一個孩子,我願意爲你生一羣孩子……周正,要我吧,現在我們就要一個孩子,好嗎?”
莫離字字句句發自肺腑,儘管她自己都不相信是自己說的,但是卻那麼的真情流露。眼前這個男人很可能再也不會有他自己的孩子了,自己要幫他實現這個願望,爲這短暫的愛情結一顆真實的果……
無比震驚的周正被莫離的話弄得心潮澎湃,然而能嗎?自己一旦入獄,留下一個沒爹的孩子怎麼辦?不能,自己絕不能拖累莫離,如今她帶着女兒已經夠難的了,自己怎麼可能再給她添負擔?但是,但是有個自己的孩子,是周正強烈的願望,之所以那麼恨白雪和秦沐桐,就因爲那個一直叫他爸爸的孩子,並不是他的親骨肉,不是啊……
莫離的吻熱烈地印到了周正的脣上,像是明天過後就再也見不到這個儒雅的“奴隸主”,所以,她要盡情做一回奴隸,留他駐在心裡,永遠永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