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凝雙手攏在袖子裡,將這一個磕頭跪拜不慌不忙地受了,纔對夏侯淳說:“夏侯淳,你是怎麼帶兵的?身爲護衛皇宮的羽林衛,你跟你的手下竟然連什麼人進入皇宮也不知,皇族中人也認不清。夏侯卿,朕的性命可是交給你保護的,你就是這樣保護朕的?”
夏侯淳忙跪地道:“末將知罪!”
謝凝又道:“還有你,祿升,你是皇宮的大內總管,侍立各宮門的小太監都是你的管轄之下吧?通傳裡外乃是你的職責吧?結果你如何做的?朕的皇姑來了,你竟不知?敢情天冷了,小太監們都去爐火邊喝酒了呢?”
“老奴知罪!”祿升也嚇得跪下了,“老奴甘願領罰。”
謝凝當然不會真的罰他們倆,不過就是做個樣子,敲山震虎而已。她嘆了口氣,道:“罷了,此事到此爲止,來人,將長公主扶進來,給先帝盡哀。”
話音未落,兩個穿着孝服的宮女便過來攙扶容華長公主,剛將容華長公主從地上扶起,左邊的宮女忽然咦了一聲,面容驚疑不定。
“放肆!”祿升喝道,“御前是什麼地方?也能容你咦來咦去的?來人,將這賤婢拖下去!”
“陛下饒命!陛下饒命啊!”宮女忙跪下哭道,“非是奴婢御前失儀,實在是……實在是……”
她彷彿說不出口,目光不斷地在容華長公主身上來回,最後落在容華長公主的手指上。衆人隨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見容華長公主的手指縫裡裡還殘存着蔻丹的顏色。再看看容華長公主臉上,乍一看鉛華盡去,然而眉上還留着淡淡的黛粉痕跡,嘴脣上也還有淡淡的口脂。
顯然,這位容華長公主在家還濃妝豔抹,聽說自己兒子闖了禍才匆匆忙忙卸了妝進宮來的。
容華長公主登時臉色刷白,支支吾吾道:“陛下,我……”
“罷了。”謝凝疲倦地一擺手,“朕累了,您是朕的皇姑,朕不敢拿你如何。但,皇姑,裡邊躺着的可是你親皇兄,你受君恩纔有今日的潑天富貴,做人……不能忘本啊!來人,帶長公主下去洗漱,再請長公主爲先帝守靈。”
宮人們早有準備,立刻將容華長公主帶到偏殿小室去,小宮女們將水盆端進來,兩個老宮女在旁邊站着,陰笑着說:“長公主,請吧。”
容華長公主伸手接帕子,宮人們卻不敢動作,老宮女道:“長公主身份尊貴,如何是奴婢這等下賤之人能接觸的?請長公主自行洗漱吧,免得出了甚岔子,回頭奴婢們成了第二個孫員外郎,奴婢們只怕受不住呢!”
容華長公主只能自己去擰帕子,她將手一伸,登時渾身一抖,將水盆打潑了,罵道:“下賤的奴婢,你們竟敢拿冷水給本公主?本公主要你們不得好死!”
“長公主還是省省吧,您以爲如今皇宮裡做主的還是先帝呢?你且看看,太后如今還在爲先帝守靈呢,難道太后不比您尊貴麼?您讓太后在那廂跪着,自己在這方鬧脾氣……”
“可別胡說了!”另一個老宮女道,“長寧侯府可比皇宮尊貴多了,仔細你的命吧!”
兩人一唱一和,極盡嘲諷之事。容華長公主何時受過這等侮辱?只氣得渾身發抖,但先帝靈前,太后與女帝就在外邊,她一個人在宮中,着實不敢胡鬧,只能忍着氣道:“再去打熱水來!”
小宮女忙忙地將熱水給打來,容華長公主將臉上、手上的脂粉洗了個乾淨,對着銅鏡檢查無誤之後,才轉身而去。只是這心裡的氣實在咽不下,剛走了一步,又回身來一腳將水盆架子給踹翻了,髒水潑了小宮女一身,這才憤憤地離開。
老宮女等人看着也是心驚膽戰的,等容華長公主走了才慌忙到祿升面前稟告道:“祿公公,奴婢們照您說的做了,只是這長公主……”
“由得你們多問?”祿升冷道,“下去吧。”
宮女們忙告退,祿升轉身匆忙去了大殿,賠笑着叫道:“拜見長公主。”
容華長公主正要往太后身邊去,聞言也不停下腳步,冷淡道:“做什麼?”
祿升不得不擋在前面,“長公主留步。”
容華長公主大怒:“狗奴才,你敢擋道?!”
“長公主息怒,奴才是來領您到您的位置去的。”祿升陪笑道,“您是外嫁之女,行大功之禮,服孝九月,請這邊。”
容華長公主的腳步一頓,她確實忘了服孝的規矩了,只想着離太后的位置近些,好跟太后討些好處。但禮數不可廢,她也只能隨祿升離開。
祿升一直帶她到大殿柱子旁的位置,才請她在蒲團上跪下,前面的小桌上放着念珠和佛經。
容華長公主四看了一下,問道:“怎不見其他姐妹?”
祿升道:“回長公主的話,章華、陽華、明華等三位長公主身在遠方,未能及時趕回,您是最早回來奔喪的長公主。”
容華長公主臉上不禁又一陣難堪。先帝的兄弟都已盡去了,只有四個姐妹還在。她是先帝的四皇妹,上邊有一個大皇姐明華長公主,下邊有六皇妹陽華長公主、八皇妹章華長公主。容華長公主是她父親啓嘉帝最疼愛的女兒,不願其遠嫁,就許給了長寧候鍾紹廉。明華長公主嫁得最遠,是雲南的鎮南王,陽華長公主嫁得最苦,是西北靖西大將軍,章華長公主則是嫁到了蜀中,丈夫是武侯世子。幾位長公主裡確實只有容華長公主離得最近,只是這奔喪的日子……
“長公主不必掛懷。”祿升輕聲道,“女帝是個軟心腸之人,到底是胳膊肘往裡拐,您看世子之事陛下不是圓了過去麼?長公主請放寬心,待女帝氣消了,一切自然無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