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海盜

紅鬍子這個外號在地中海上有着特別的含義,與最近幾年才因爲靠搶劫新殖民地航線名聲鵲起的黑鬍子相比,海盜紅鬍子兄弟幹這行的年頭要早得多。

在穆罕默德二世征服了君士坦丁堡後不久,這位發誓要征服整個大陸的蘇丹就像歐洲發起了一次次的進攻。

在這些來自東方的兇悍戰士中,有一個士兵因爲作戰勇敢而得到了賞賜,他在地中海的一處島嶼上得到了一塊兒由蘇丹分配的自耕地與貢地,按照奧斯曼人的規矩,這些土地在他死後蘇丹將要收回其中的三分之二,而剩下的他可以傳給他的兒子。

這個叫阿里法的奧斯曼人在隨後的那些年中生下了好幾個兒子,而他選人沒有太多的土地留給自己的後代。

這樣的結果就是他的兒子們成爲了海盜,而且隨着實力越來越龐大,這個家族也成爲了地中海上最強大的海盜集團。

阿里法這幾個兒子都很兇悍,他們中的老大舍恩成爲了遠近聞名的海盜頭子,同時因爲有着一副顯眼的紅鬍子,他也就有了這樣一個外號。

不過在這個海盜家族中,有一個叫海雷丁的卻是他們兄弟裡最野心勃勃的一個。

在他看來,當海盜最終是沒有出路的,他渴望建立一個真正的國家,讓自己的家族成爲顯赫的可以與奧斯曼蘇丹平起平坐的君王。

這樣的野心對於一個海盜來說或許是太大也太遙遠了些,所以即便是他的兄弟們也認爲他過於異想天開。

但是海雷丁顯然不這麼認爲,他積極組建屬於自己的船隊,同時極力說服其他的兄弟把眼光放得更遠些,他的目標是擊潰那些在地中海上保護着各自海洋利益的國家的艦隊,然後迫使他們不得不承認他們家族在地中海上的地位。

爲此海雷丁第一次向西西里的海上力量發起進攻的時候還是在幾年前的一個春天,當時二月的冷風在地中海上肆虐,可這並不能吹滅他心頭渴望狩獵的那團熱火。

所以他冒險帶着自己手下的幾條船逼近了西西里附近,然後在距西西里南方港口卡里波不太遠的海上,他襲擊了一條從克里特逃往西西里的船隻。

這條船上大多載的都是從東羅馬的遺民,這些東羅馬人的遺民在幾十年前先是逃離君士坦丁堡,然後有些人落腳在克里特,而另一些人因爲擔心戰火蔓延,最終決定帶着大批的奇珍異寶逃往歐洲大陸。

當時的海雷丁很準確的把握住的機會襲擊了那條船,他搶劫了船上的財富,抓走了大批的奴隸,在看着一些跳入大海的人們抱着漂浮在海面上的破碎木板和雜物絕望的在海上漂流遠去後,他得意的帶着搶劫來的戰利品離開了那片海域。

也正是從那時候開始,海雷丁展開了持續多年的對西西里的劫掠。

海雷丁很有說服力,而且他獲得的豐富回報也深深的打動了他的兄弟們,於是紅鬍子家族漸漸的改變了他們只是在海上搶劫的風格,他們開始有意識的建立屬於自己的勢力範圍,同時也毫不留情的打擊那些試圖侵犯他們地盤兒的敵人。

這其中就包括阿拉貢和西西里。

幾年下來的海雷丁已經成爲了地中海南岸最大的勢力之一,他們在北非在地中海沿岸建立起了一個個或明或暗的基地,憑藉着豐富的海上經驗和狡猾的智慧,紅鬍子家族不但一次又一次的躲過了強敵的圍殲,甚至還連連打擊他們在海上的敵人。

紅鬍子兄弟的大膽和成就讓在埃及當時已經岌岌可危的馬木留克王朝也另眼相看,他們覺得這些海盜是牽制越來越難對付的奧斯曼人的一步好棋。

於是他們給予了紅鬍子兄弟各種各樣的支持,以圖他能夠幫助自己牽制奧特曼的海上力量。

不過和他的兄弟們認爲這是個天賜良機不同,海雷丁並不想把自己的命運完全放在馬木留克人手裡,他在毫不客氣的從馬木留克人那裡拿到大批資助的同時,又暗中於奧斯曼人眉來眼去,並且時不時的與他們一起襲擊地中海對面的歐洲人。

不過奧斯曼人也並非是海雷丁認爲靠得住的,他的目光依舊死死的盯着西西里,因爲在他看來西西里纔是他將來建立屬於自己的海盜王國的一個巨大障礙。

海雷丁顯然是個說到做到的人,在這幾年當中他一邊巧妙的與那個驟然崛起的貿易聯盟周旋,一邊又絲毫沒有忘記他當初定下的計劃。

海雷丁始終堅信,如果要在地中海西岸建立屬於自己的國家,那麼唯一的選擇就是非洲北部。

這就讓他不得不勢必會與西西里發生衝突,所以他總是抓住一切機會狠狠打擊西西里的實力,因爲他知道一旦有朝一日在海上正面面對那些強敵時,西西里在地中海西岸獨特的地位,很可能會成爲敵人們遏制他的關鍵所在。

只是這一次海雷丁對西西里的襲擊有些過於激烈,由西西里派往阿拉貢運送上半年稅金的船隊遭遇到了海雷丁的毀滅式打擊,勉強逃回西西里的船員向弗洛門薩報告了他們的遭遇,在確定海雷丁的海盜船隊已經差不多截斷了從西西里到阿拉貢的航道之後,西西里總督弗洛門薩不得不派人向國王求援。

阿拉貢到西西里的海上航道被海盜的切斷,斐迪南被這個意想不到的意外消息深深的震動到了。

他早聽說過那羣肆虐地中海的海盜的種種傳聞,而且也的確吃過不少虧,可是卻沒有一次損失如此巨大。

整個一個船隊的覆滅讓斐迪南除了爲損失的那些金錢感到心疼之外,他更擔心的是海盜顯然已經形成了很大的規模,被切斷的航道讓他與西西里之間的聯繫變得更加困難,這在這個時候來說是很危險的。

斐迪南顧不得表示心中的憤怒,他立刻召見他的阿拉貢將領們,想要知道這些人打算怎麼解決眼前突然出現的麻煩。

對於阿拉貢人突然遭遇的意外,大多數卡斯蒂利亞人說不上幸災樂禍可也不會爲他們擔心,而且有人也的確抱着看熱鬧的心思,甚至還有人認爲那些海盜找麻煩的時間真是妙到了極點,至少這樣一來可以讓斐迪南因爲手忙腳亂少管卡斯蒂利亞的事。

雖然在海上力量方面沒有卡斯蒂利亞那樣強大,可是阿拉貢王國依舊擁有着實力頗爲雄厚的艦隊,只是對於這個近乎突然冒出來的敵人有些不知所措。

儘管早知道那些海盜異常猖獗,可是以往他們從來沒有正面襲擊過整個船隊,所以這就讓斐迪南一時間沒有應付這些海盜的好辦法,而且來自葡萄牙人的海上威脅也讓他無法把正在與卡斯蒂利亞海軍一起在亞速爾羣島附近與葡萄牙人對峙的阿拉貢艦隊從大西洋上抽調出來。如果不是曼努埃爾

如果曼努埃爾不是個異常虔誠的教徒,斐迪南甚至懷疑葡萄牙人可能與那些海盜相互勾結,否則怎麼恰好在這個時候海盜襲擊西西里的船隊。

讓斐迪南同樣糾結的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在這個時候把阿拉貢艦隊派往北非沿岸去和海盜糾纏,勢必會導致他在伊比利亞的力量被極度削弱,這對於現在的他來說是相當不利的。

斐迪南最終還是決定把艦隊派往北非,他不能失去與西西里的聯繫,即便只是很短暫的時間,在這個時候也是異常危險,除了奧斯曼人可能隨時會從海上襲擊之外,法國與那不勒斯的結盟原本已經讓他寢食難安,而現在更是因爲擔心失去聯繫可能會導致西西里變得處境艱難。

“派出我們的船隊找到那些可惡的海盜,告訴他們即便不能消滅那些海盜也要狠狠的打擊他們的氣焰,要讓他們知道隨便靠近歐洲大陸必須付出代價,然後在那裡的海上建立起一條保證阿拉貢與西西里之間航道安全的防線。”

一旦明確了自己想要什麼,斐迪南的命令就變得簡潔明確,他並不去幹涉那些軍官們該怎麼辦,而只是告訴他們他想要什麼,這樣可以確保他的手下能夠最大程度的靈活指揮他們的艦隊,在這方面來說,斐迪南要比他的親家皇帝馬克西米安開明許多。

阿拉貢人要撤走艦隊的消息很快在巴里亞里多德傳開,對此卡斯蒂利亞人褒貶不一。

在這個與葡萄牙人之間的大戰一觸即發的時候撤走船隊無疑是個很壞的決定,但是這個時間卻又是那麼巧妙,阿拉貢人在戰場上給卡斯蒂利亞造成的不利,卻在宮廷中被視爲削弱斐迪南的難得機會,卡斯蒂利亞人就是在這種頗爲矛盾的心情中看着阿拉貢的船隊從直布羅陀海峽緩進地中海的。

在馬拉加,也有一個人在看着這支經過的船隊。

其實很多阿拉貢的船長和水手都認識這個人,克里斯托夫·哥倫布,這位在航海界大名鼎鼎的冒險家是很多人心目中的英雄,只是隨着他在女王夫妻面前失寵,這個人的身影漸漸消失在了人們的眼前。

即便是有些人知道他在短暫的牢獄之災後已經獲得自由,可他們也認爲哥倫布已經因爲受到了女王的冷落沒有了再次回到海上的機會,畢竟只靠他自己是不可能再次組織起來一隻龐大的遠洋探險船隊的。

所以那些阿拉貢人並不知道哥倫布現在正在他們剛剛經過的馬拉加,而且還在打量着他們漸漸消失在海上的船影。

10月,一好一壞兩個消息先後傳到了巴里亞里多德。

之前始終傲慢無理的唐·巴維不知怎麼突然態度變得恭敬了起來,雖然他在安達盧西亞連連打擊王軍,甚至有把平叛軍隊趕出安達盧西亞的跡象,但是對於女王提出的談判他卻多少露出了一些心動的跡象。

儘管在來往信件中依舊透着矜持,可是隻要仔細去看就可以察覺到他字裡行間隱約透露出的“有話好商量”的意思。

對唐·巴維這個讓人有些意外的舉動,伊莎貝拉有些看不明白,戰場上的優勢沒有讓他變得更加肆無忌憚,卻反而露出舞動談判的跡象,這讓病中的女王隱隱猜測可能唐·巴維身邊發生了什麼變故。

只是因爲根本打聽不到具體消息,伊莎貝拉不得不一邊讓人加強對安達盧西亞方面的探聽,一邊又連連派出使者向唐·巴維表示了她的善意。

如果說唐·巴維的古怪舉動算是個好兆頭,那麼從託雷多傳來的就顯然是個壞消息了。

按照伊莎貝拉意圖奉命前往託雷多宣佈所謂的“胡安娜公主託雷多舊都之行”的使者不但並沒有見胡安娜,甚至連託雷多城都沒有能夠進入。

當得知使者的來意之後,貴族議會連夜宣佈正式承認胡安娜的攝政地位,同時他們以同爲卡斯蒂利亞貴族的身份主動宣佈胡安娜爲阿斯塔馬拉家族在卡斯蒂利亞的正式繼承人。

這一切的過程都是在一個夜晚當中進行的,其時間之短暫,局面之倉促較之任何一次這樣的儀式來說都是顯得太過寒酸了些。

可這所有的儀式都是在教皇亞歷山大六世的見證之下進行,只是這一點就足以證明所有的儀式是合法而有效的。

所以當差不多日夜兼程的使者終於緊趕慢趕的趕到託雷多時,早已經在城外等待的貴族議會派出的代表只是很輕鬆的告訴他:“一切已經結束。”

使者在連連爭執不到答覆,甚至被強迫驅逐之後,不得不連夜趕回巴里亞里多德報告這個糟糕的消息。

對於這個意外,根據從女王身邊伺候的一些人傳出的話裡,人們得知女王在聽了使者的報告後就把所有人都打發了出去,在之後整整一天當中除了她身邊的那個摩爾侍從,即便是斐迪南也被她拒之門外。

託雷多的舉動意味着貴族議會完全拋開了伊莎貝拉而自行宣佈了胡安娜的權利,這是徹底的與巴里亞里多德站在了對立面。

唐·胡里奧曼多與亞歷山大並肩站在一座用當地的灰青石爲材料建造的石屋前。

這棟房子很大,上下兩層的結構並不比其他的三層樓矮上多少,房子的窗戶都很小,這是典型的伊比利亞式結構,可以想象早年的這些窗子後面總是站着手持弓箭的警惕士兵,隨時準備與來犯的敵人交代。

房子的門也很窄,即便兩扇全都打開也只能容一個人進去。

房門緊閉,可以聽到裡面有人走動的聲音,但是卻始終沒有人來開門。

“他們自從到了這裡之後就不肯出來,”唐·胡里奧曼多有些無奈的對亞歷山大說“我很擔心等到正式儀式的時候她會不會讓我們大家都變得很難堪,要知道她有時候的確看上去顯得很瘋狂。”

“瘋狂的胡安娜。”

亞歷山大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低低自語,其實他並不願意來見這個可憐的女人,可以說在這個時代唯一一個無辜的人,大概就是胡安娜。

很難相信在這樣一個時代,這樣身份的女人身上,會產生那麼純真的愛情,胡安娜就如同一個癡迷醉心於一件無價之寶般視菲利普爲她唯一存在的價值,這種純粹的不真實的愛情卻偏偏發生在這樣一場完完全全的政治聯姻當中。

所以亞歷山大知道,不論是歷史還是現實,這注定會是一個悲劇。

上前再次敲門,裡面似乎來回走動的腳步聲停了下來,然後終於傳出了個略顯緊張的聲音:“你們是誰,要幹什麼?”

“公主,不想爲親王治病了嗎?”亞歷山大開口問的同時看到一旁的唐·胡里奧曼多正向他不住搖頭,不過他沒有理睬首席元老,而是繼續對裡面似乎緊貼着房門的胡安娜說“相信我公主,我可以讓菲利普過的至少好受些。”

“你是誰?”裡面傳來胡安娜急促的追問。

“羅馬忒西亞公爵貢佈雷。”亞歷山大說。

房門裡再次陷入了沉寂,唐·胡里奧曼多無奈的攤開手的,之前他已經遇到過這種事。

亞歷山大耐心的等待着,他相信胡安娜會開門的,只要是和菲利普有關,她都會不顧一切的去做,哪怕是讓她擔心和害怕的事情。

果然,緊閉的房門打開了一條縫,一隻閃亮的大眼睛從那縫隙中望出來。

“我認識你,我在巴里亞里多德見過你。”胡安娜先是很肯定的說,然後又警惕的看向一旁的唐·胡里奧曼多,然後眼中迅速露出了戒備的神情“我也見過你,你要把我和我丈夫分開。”

“那是爲了……”

“你能治好我丈夫的病嗎?”胡安娜直接打斷了首席元老,她的眼睛緊盯着亞歷山大等着他的回答。

“至少我可以讓他不那麼痛苦,”亞歷山大說,看到胡安娜露出猶豫的樣子,他試探着伸出手按在門上“我可以進去嗎殿下,我想我可以先看一看親王的情況。”

胡安娜終於選定決心似的發出“嗯”的一聲然後向後退去,房門隨之也輕輕敞開。

“公爵你真的能治好菲利普的病嗎?”

亞歷山大注意到唐·胡里奧曼多在問他這話時臉上那奇怪的神色,不過他沒有回答而是向門裡走去。

“到現在沒有人能夠治好他那種怪病,也許你湊巧有些辦法,但是就和那些海盜襲擊西西里一樣,一切也許只是巧合。”唐·胡里奧曼多跟在後面皺眉說着。

亞歷山大突然停了下來,他回頭向元老一笑輕聲說:“那些海盜,您真的認爲那是巧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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