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來,就有各種各樣的人,有些人天生富貴,他們依靠着從生下來就擁有的別人一輩子都不可能擁有的權利享受人生,最終又在極致奢華中結束生命。
有些則是生下來的時候就揹負着悽慘的命運,其一生的窮困窘迫與家庭的不幸淒涼,會讓人覺得說不出的絕望,甚至在生命的最後時刻,都可能會被命運玩弄。
不過還有一種人,他們天生樂觀,不論什麼事在他們眼裡都好像微不足道,要想讓他們發愁幾乎是不可能的,也許是他們的樂觀打動了身邊的人,這種人往往運氣很好,總是能在需要幫助的時候從別人那裡得到好處。
馬希莫就是這麼個人,從那不勒斯到羅馬,他總是帶點神經質的笑聲一路走來,而且他笑的也越來越好,直到有一天被人堵在了一座酒店二樓的一個房間裡。
馬希莫用後背緊緊頂着牀幫,而牀的另一邊則死死抵在房門上。
在他旁邊,一個和他一樣近乎全裸的女人正和他一起拼命頂着牀,而門外被砸得“砰砰”大響的房門好像隨時都會被砸爛,然後就會有個巨人破門而入。
“我丈夫知道了,他知道了,他會殺了我們的!”
女人不住的在馬希莫耳邊歇斯底里的大叫着。
“我知道他已經殺了2個人,他們都是我的追求者,他還要殺他的侄子,因爲他懷疑我們有姦情!”
馬希莫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中了圈套,在他記憶裡雖然不止一次的曾經因爲與有夫之婦們探討人生而被當父親的,當丈夫的,當兄弟的,甚至當兒子的追殺過,可像現在外面這位這麼激動的還是很少見的。
“你不是說你丈夫去打仗了嗎,怎麼他又回來了?!”馬希莫用足全力緊緊頂着門,他可忘不了曾經悄悄見過這位丈夫那驚人的大塊頭,修道士相信自己是絕對擋不了幾下的。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女人因爲驚慌不住大叫,她甚至還放下手裡的活,坐在地上大哭起來。
馬希莫立刻感到了來自房門外的壓力驟增,就在他大叫着要女人過來幫忙頂門時,隨着一聲巨響,房門外突然安靜了下來!
馬希莫驚慌不安的看着已經被撞開了一條縫房門口,他注意到門外似乎人影晃動,接着就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外面的人似乎越來越多,透過門縫照進來的人影也閃動的越來越大,終於似乎有個人站在了門口,掩住了走廊裡的燈光。
“以伯爵大人的名義,開門修道士!”
一個熟悉的聲音讓馬希莫心頭一震,接着他立刻欣喜若狂的叫喊了起來。
他跳起來一把抱住身邊的女人不住親吻,嘴裡還大叫着“上帝保佑”和“伯爵真是個好人”之類亂七八糟的話。
女人卻有些不安,她掙扎着從馬希莫懷裡掙脫出來,先是聽了聽外面,然後就焦急的用力推着牀。
“我丈夫怎麼樣了,我要看看他。”
“夫人你放心吧,保羅·布薩科可不是好惹的,他連野豬都能一下殺死。”
馬希莫得意的安慰着女人,但是沒想到聽到他這話女人的臉色霎時變得煞白,她更加歇斯底里大喊大叫,甚至對着馬希莫一陣抓撓。
“他死了,我丈夫被殺死了,我要殺了你!”
“瘋女人,”馬希莫惱火的叫了聲,他只好一邊躲閃一邊用力擠開門前的牀,當房門打開看到站在門口的保羅·布薩科時,修道士立刻叫了起來“看在上帝份上快來幫幫我,這女人發瘋了,她要殺了我!”
“公爵夫人,您丈夫好好的他沒事。”
保羅·布薩科無奈的對着哭鬧的女人說,然後他趕緊側過身子,讓一絲不掛的女人從他身邊一溜煙的衝過去,撲向那個被幾個獵衛兵摁倒在地不住掙扎的壯實傢伙。
“女人。”馬希莫用有點無奈的口吻向布薩科聳聳肩,不過看到布薩科面無表情上下打量他的樣子,修道士彎腰拿起了掉在地上的衣服,然後順手從裡面關上了房門。
“大人要見你。”布薩科對着房門喊了聲。
“我這就來。”馬希莫高聲迎着,隨着裡面又傳來一陣似是手忙腳亂的聲音,房門輕輕打開先是露出了馬希莫的一顆腦袋,在確定外面的確沒事之後,他又把房門敞得更大些。
然後,布薩科就愕然的看到又有一個衣着凌亂的女人從馬希莫身邊鑽了出來,她低着頭貼着牆壁向走廊另一邊跑去,根本沒有理會正抱着丈夫像哄孩子似的那位公爵夫人。
布薩科看看那個走遠的女人指了指,回頭看向馬希莫,臉上滿是愕然神色。
“你知道的,宣揚上帝的福音是我的職責,有些追隨者不但虔誠而且熱情,她們並不在意是單獨受教還是一起接受我的指引。”
聽着馬希莫大言不慚的話,布薩科似乎要說什麼,可想了想之後還是放棄了。
“大人要見你。”布薩科重複了一遍。
“我準備好了。”馬希莫臉上閃過一抹興奮。
馬力諾宮裡僕人們來去匆匆,他們在爲箬莎的遠行做準備。
既然已經決定離開羅馬,亞歷山大就認爲儘快離開是最好的。
在波吉亞父子還沒有想出其他什麼可能會危急到安危的鬼點子前讓箬莎離開,這是亞歷山大早先就決定的,只是因爲凱撒的意外逃脫,這一切不得不提前了。
箬莎的這次羅馬之旅可以說帶來了出乎意料的好處,亞歷山大甚至承認,如果這一切由他來做,也未必會比箬莎做的更好。
“你爲我做的一切讓我無法忘記,”亞歷山大趁着和箬莎單獨在一起的時候輕輕摟着心愛的妹妹小聲在她耳邊說“你給我帶來了堤埃戈,還爲我在羅馬找到了那麼多能幫助我的人,當我在裡窩那與凱對峙的時候,是你讓羅馬人明白我對他們的重要性,否則我即便到了羅馬也不可能那麼輕易就能讓教皇向我讓步。”
“可你還是要讓我走,”箬莎似是有些惱火,她扭扭身子從亞歷山大懷裡掙脫出來,然後雙手抱着亞歷山大的臉仔細觀察“其實你是怕我壞你的事對嗎,不過盧克雷齊婭已經被你俘虜了,可你還是不放心,讓我想想你究竟在想什麼。”
箬莎手上微微用力不讓亞歷山大的頭挪開,她蔚藍的雙眼緊緊盯着亞歷山大的眼睛,然後緩緩靠近,再靠近。
“哥哥,你想要幹什麼,”箬莎的嘴脣漸漸靠近,當她的脣尖碰到亞歷山大的肌膚時,兩個人的身子都不由輕輕一震“你要欺騙我嗎?”
“我只是不希望你遇到危險,”亞歷山大聲音有點沙啞,他覺得箬莎似乎知道了該怎麼讓他不安,現在她就正在用這種辦法刺探他內心裡的想法“要知道波吉亞家那對父子一直讓我很警惕,羅德里格·波吉亞可是以狡詐著稱的。”
“可他也是盧克雷齊婭的父親,你未來孩子的外公,所以你的擔心雖然是對的,可我不信你連這點把握都沒有。”箬莎不以爲意的搖搖頭,她說話的時候嘴脣就會一次次的碰觸亞歷山大,這讓亞歷山大有種似乎是在被不住撩動心扉的焦躁。
“實際上我真的沒有把握,不過這些不是最重要的,”亞歷山大覺得有些話還是儘早對箬莎說“我讓你回那不勒斯,是因爲可能這裡很快就要變得危險了,而那不勒斯至少在一段時間裡還是安全的,特別是科森察,我要你回到科森察去,因爲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我可能無法照顧你,只有回到科森察我才能放心。”
箬莎有些奇怪的看着亞歷山大,她肯定亞歷山大應該是知道很多事情的,可他顯然不想對她說出來,這讓箬莎有些惱火卻又沒有辦法。
一陣腳步聲傳來,烏利烏特有的提醒方式讓他們知道應該恢復作爲一對正常兄妹該有的距離了。
箬莎忽然探身在亞歷山大的嘴脣上用力吻了一下,然後她的身子迅速向後退去,同時還順手從桌上拿起了一封信打開看着。
亞歷山大不能不承認女人果然都是天生的演員,看着箬莎似乎若無其事坐在那裡看信的樣子,他覺得大概外面的人很難猜想他們之前在幹什麼。
馬希莫在烏利烏的帶領下走進了房間,他像個真正虔誠的修道士那樣先是在胸前畫個十字,然後纔開口問候這對兄妹。
“大人,不知道您這麼急着招我來有什麼吩咐。”修道士小心的問。
“修道士,我想你應該做好個準備,”亞歷山大的目光從箬莎身上收回來,他覺得自己還是小心點,修道士可是個很機靈的傢伙,特別是在男女那點事上“我們的教皇陛下認爲你有必要得到一些幫助。”
“對不起大人我沒明白您的意思,”馬希莫有點疑惑“我這段時間倒是的確爲教皇做了不少事,不過您知道這都是按您的吩咐做的,所以您不會懷疑我對您的忠誠吧,這可是太傷我心了大人。”
馬希莫好像有點生氣了,他不快的看着亞歷山大,一副如果不給他個說法就這事沒完的樣子。
“我不是懷疑你的忠誠,”亞歷山大看着似乎在刻意表演的修道士“我是要你做好準備,你可能要被委以重任了。”
還想繼續說點什麼馬希莫愣了下,可當他看到旁邊默默擡起頭向他望過來的箬莎的眼神,修道士就立刻變得稍微老實了些。
“聽着,如果我沒有猜錯,佛羅倫薩很快將會發生一些變化,這也許就是你的機會,要知道不久前教皇不止一次的在談到佛羅倫薩的時候提到你,我覺得這不是個巧合。”亞歷山大說到這向着馬希莫輕輕一笑“我記得你說過你曾經在佛羅倫薩的聖馬克修道院裡有過一段很愉快的時光是嗎?”
“是的大人,可那和這個有什麼關係?”馬希莫舔舔嘴脣,神態間有點不自然。
“恭喜你修道士,你可能要風光的榮歸了。”
一直到走在走廊上,馬希莫腳下都是浮飄飄的,那樣子似乎比剛從女人的牀上下來還要顯得無力。
“我不回去,我爲什麼要回到那個地方去,這可真不是個好主意,”馬希莫嘴裡不住的嘟囔着,當他看到旁邊摩爾人冷冷瞪過來的眼神,馬希莫忽然想起什麼,停下腳步扭過身子指着亞歷山大的房門對烏利烏小聲說“我是不是有點多心了,我怎麼覺得伯爵大人和伯爵小姐之間他們……”
看着馬希莫雙手虛抱來回扭動似是要表達什麼的樣子,摩爾人神色冷淡的扭過頭理也不理的繼續先前走去。
“好吧,算是我多心了,”馬希莫說了句然後繼續一邊向前走一邊不住的低聲嘟囔“佛羅倫薩當然是很好的,那地方美人很多,可聖馬克修道院就太糟糕了……”
1498年1月末尾2天,在經過了漫長的大齋日之後,人們終於迎來了得以釋放的日子。
因爲齋日的清苦而更加希望用享受彌補的羅馬人紛紛脫下了齋日期間的樸素的衣服,換上了早已經期待很久的豔麗服飾。
從這一天開始,平民們會把他們平時捨不得穿的衣服拿出來穿戴整齊,藉此向旁人炫耀。
而貴族和富人的花樣則要多的多,女人們會趁機大肆揮霍,華麗的服飾和珠寶會成爲她們炫耀的倚仗,而男人們會用比武,宴會和狩獵慶祝終於從那漫長的苦日子裡逃了出來。
大齋日後的狂歡節成爲了人們津津樂道的話題,對於羅馬人來說今年又更是有着異於往常的意義。
很多羅馬人在爲今年的收穫高興,交易所讓他們變得比之前更富有,想到這一切還只是開始,羅馬人就覺得不得不爲自己的幸運好好慶祝一下。
所以有人向亞歷山大六世提出舉行一次盛大的環城遊行和火把慶祝。
這個建議很快得到了教皇的批准,甚至教皇還宣佈自己會親自參加這場規模宏大的活動。
教皇的決定讓原本就已經興奮的羅馬人更加激動,他們開始匆匆的爲即將到來的狂歡節做準備去。
亞歷山大這段日子裡過的很平淡,或者說很單調。
箬莎已經離開羅馬,她在某天早晨看似很隨意的出門散步,但是卻是一去不回。
早就在城外做好準備的一隊波西米亞人保護着箬莎趕往港口,同樣早就等在那裡的一條那不勒斯的商船在箬莎上船後立刻揚帆出海,沿着海岸線向着那不勒斯而去。
對於箬莎的離開,亞歷山大六世沒有表現出任何不滿,這甚至讓亞歷山大有種錯覺,似乎他所做的這些防範其實是有些小題大做了。
狂歡節開始的第一天,梵蒂岡在亞歷山大六世主持下舉行了盛大的感恩彌撒,無數羅馬人從大街小巷蜂擁向梵蒂岡的大教堂。
一輛輛由當地富人們捐款建造的精美花車從教堂門口經過,車上的人向着站在臺階上亞歷山大六世頻頻招手,大聲歡呼。
而在民衆當中,由馬希莫修士帶領的教團教衆們不停的向着亞歷山大六世瘋狂的喊着“Papa”的喊聲也感染了身邊的很多人,儘管有很多人依舊顯得有些冷淡,但是這種瘋狂依舊讓一些人被感染了。
他們跟着馬希莫的人一起喊起來,開始是小聲而又敷衍,漸漸的四周的喊聲讓他們不由自主的跟着加大了聲音。
當他們喊出來時,就會有附近的某個教團成員走過來,給他們披上一件黑色的,預示着苦難與拯救的披袍,然後這些教團成員會拉着那些剛剛被他們認可的兄弟姐妹的手,鼓勵他們和自己一起發聲吶喊:“Papa!Papa!”
這喊聲是激動而又盲目的,甚至很多被帶動起來跟着一起喊的人也不明白爲什麼自己會對那個貪婪殘暴的教皇如此激動的喊出那個詞彙,但是四周一浪高過一浪的吶喊聲已經讓他們無法考慮這是爲什麼,而被緊握的手掌和披在身上的披袍讓這些人漸漸感覺到,自己似乎的確和那些看似冷淡實際平庸的人有着很大的不同。
“Papa!Papa!”
高亢的喊聲在廣場上空盤旋,樞機助教們紛紛色變,他們怎麼也想不到民衆會忽然對亞歷山大六世表現出如此狂熱的崇拜和忠誠。
老羅維雷臉色陰沉的看着這一幕,他不知道這是亞歷山大六世自編自導還是這個人真的有某種能蠱惑人心的魅力,可他知道這是很不利的,不論是對羅維雷家還是對其他的樞機主教來說,一個過於強大和受到民衆愛戴的教皇,並不是他們希望看到的。
“Papa!Papa!”
民衆依舊在不停的喊叫。
他們當中有些是不顧一切的投入,有些是邊喊邊數着剛剛塞到手裡的金幣,更多的人卻是一臉茫然甚至不知所謂。
可不論如何,那陣陣的吶喊聲依舊響徹了梵蒂岡的上空。
在這一刻,亞歷山大六世徹底被感動了,他甚至想要向上帝乞求讓這一刻就這麼停頓下來,讓他永遠沉浸在這少有的令他激動的瞬間裡。
“我們可以做到的凱撒,我們可以做到,”亞歷山大六世微微轉身向站在身後不遠處,正與一羣梵蒂岡的主教們站在一起的兒子望去“波吉亞家不但會成爲羅馬,也會成爲托斯卡納和羅馬涅的主人,沒有人能阻止我們。”
似乎感覺到了父親投過來的激動眼神,凱撒微微向前一步,在衆多目光的注視下,他向着教皇彎腰行禮,一躬到地。
“Papa,”站在貴族人羣當中的亞歷山大遠遠看着那對父子,低聲輕念着這個正響徹上空的稱謂,然後他微微扭頭向另一個方向看去“讓我們看看另一位Papa又會幹出什麼來吧。”
就在羅馬舉行盛大奢靡狂歡紀念時,在佛羅倫薩市政廳對面的廣場上,一個碩大的柴堆搭了起來。
組成這個柴堆的不是松木和樹枝,而是成捆的手稿,珍貴的油畫,精緻的木雕家具,和很多漂亮的地毯,華麗的帷幔,以及更多曾經引起人們無數遐想與激情的大批書籍。
一個火把高高舉起,那不是羅馬人預示着享樂與墮落的火焰,而是試圖摧毀這個世界上一切不純淨的骯髒事物的淨化之火。
“燃燒吧,淨化這個世界上一切醜惡骯髒的純潔火焰,這將是我們向這個墮落世界最後的宣言!”
1498年1月17日,佛羅倫薩,虛妄之火如期點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