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王鼓樂於此……這段文章的意思就是……與百姓同樂,就可以實行王道,天下歸服了。皇上,可聽明白了?”齊太師伸手摸摸自己短短的鬍子,和顏悅色的問道。
對着坐着身穿明黃色衣服的小皇帝,粉雕玉琢,這會兒卻偏偏繃着臉,神情嚴肅,小手抓着書,點頭:“明白了,太師的意思是說,當皇上的,要能夠做到與民同樂,百姓才能高興,天下才能歸順。”
“皇上理解的很好,那麼微臣再問皇上,如何可做到與民同樂?”齊太師又問道,小孩兒微微皺眉,想一會兒纔開始回答,因着年歲太小,回答的就有些亂,齊太師卻聽的認真。
等小皇上說完了,才點點頭:“那麼今兒的功課就請皇上寫一篇文章,如何做到與民同樂,能讓百姓們樂的,又是什麼,皇上,今兒的課程,這就結束了,皇上可小憩片刻,等會兒該輪到林大人爲皇上講學了,林大人一向要求嚴格,微臣擔憂皇上吃不消,所以今兒提前解除一炷香的時間,皇上可略微走動走動。”
頓了頓,又說道:“微臣小女時常說,這人的眼睛,就和人本身一樣,是要時常休息一下才行的,若是不管不顧,只可這勁兒的用,現下皇上年紀小,看不出什麼,但等上了年紀,可就要受罪了,皇上瞧瞧翰林院的那些大人們,上了年紀的,是不是多眼睛有問題?”
小皇上露出個笑容,點點頭:“太師說的是,多謝太師關心,朕知道了,等會兒朕就到外面走走。”
齊太師笑了笑,行禮告退。小皇帝盯着齊太師的身影看了一會兒,嘆口氣,招呼身邊的小太監:“小盒子,咱們出去走走,太師說的話,還是很有道理的。”
小盒子趕緊上前,彎腰扶了小皇上,一邊往外走,一邊壓低了聲音:“可是,太后娘娘說……”
“皇叔說了,母后是後宮婦人,眼界有限。即便太師有別的念頭,可太師有時候說的話,還是很有道理的,朕要學會分辨,好的聽,不好的,就不能聽。”
到了冬天,外面也沒什麼好看的,小皇上轉了一圈就回來了,正好遇上林大人,林大人看他小臉蛋兒被凍的有些紅,就皺眉:“皇上可是到外面玩兒去了?這大冷的天,皇上可要注意身體,剛纔不是齊太師在給皇上講課嗎?怎的也沒交代一聲?皇上,快進殿吧,先暖和一會兒再上課。”
齊太師出了宮門,原本正坐在牆根底下的二管家忙迎過來:“主子,要回府?”
“先不回去,到朱雀街看看。”齊太師想了會兒才吩咐道:“昨兒夫人和宛琇說想要吃朱雀街張家的梅花糕,咱們順便去買兩盒回去。”
二管家忙弓着身子應了:“主子對姑娘可真好,難怪姑娘時常惦記着主子呢,連主子馬車裡的暖腳爐子上的棉套,姑娘都要親手做才行。”
提起閨女,齊太師臉上的笑容就更和善了:“宛琇是個孝順的,像她娘,又孝順又心軟,良善溫和。以後……”
齊太師皺了皺眉,姑娘都快及笄了,眼看要到了出嫁的年紀,以後會是哪個臭小子有福氣呢?到時候自己可得好好挑一挑,爲宛琇找個好婆家纔是。
前兒韓將軍話裡透了個意思,可韓家是武將,這家裡都是糙漢子,韓家的小子五大三粗的,實在是配不上自家的閨女。閨女喜歡享受,得找個富貴之家才行。世家?內裡多齷齪,不行不行。寒門?難不成讓閨女拿嫁妝養活女婿一家?不行不行。
齊宛琇可不知道自家親爹正在爲她的婚事操心,她這會兒正發愁呢,齊宛琇原先覺得,自己能在死了之後穿越一回,是上天賜予的福緣。是自己上輩子做多了好人好事兒,所以,老天爺給自己一個獎勵。
親爹是丞相,簡直不能更炫酷,位高權重,俊美專情,潔身自好,家裡只有一個正妻,兩個嫡出子女。親孃是大家閨秀,知書達理,溫柔如水。兩人都是沒了長輩,連個兄弟姐妹都沒,齊家簡單的不能再簡單了。
別說是宅鬥了,平常連個爭吵都沒有。
齊宛琇深深覺得,自己就是掉進了米缸,這輩子不用操心了,只等到了年紀,嫁個門當戶對的,再生兒育女,一輩子逍遙自在幸福快樂。
事實證明,她太天真了。
回想起前兩天在書房外面偷偷聽見的話,齊宛琇就覺得心裡嗖嗖的冷。親爹要謀反,這可怎麼辦?她穿越之後,就一直當自己是米缸裡的老鼠,吃吃喝喝睡睡,從不管外面的事情。
頂多知道親爹是太師,當今皇上只有七歲,老皇上臨終託孤,設了三個輔政大臣,齊太師是一個,林丞相是一個,宗正四王爺是一個。三個人還代表着三個不同的階級,三種不同的立場。
齊太師是草根出身,無父無母無兄弟姐妹,娶了個老婆是絕戶,沒有家族沒有岳父,一家四口在京城孤零零的。代表的是廣大寒門學子階級。
林丞相是世家出身,連一根線幾乎能和滿京城的人都扯上關係,代表的是士族階級。
宗正就不用說了,皇家出身,和先皇是親生兄弟,先皇最是放心,卻又最是不放心的一個人。
三足鼎立,最是穩固。平日裡就是林丞相看不上齊太師,齊太師看不上林丞相,四王爺負責劇中調停。
謀反這種事情,放到亂世,像是齊太師這種人才,有一半以上的可能會成功。但很顯然,先皇雖然走了,小皇帝雖然年紀小,可這世道,安穩的很,百姓安居樂業,朝堂清明肅正,這無緣無故的去謀反,九成九是要被抄家滅族的。
所以,得走不尋常路——弄死小皇帝。
可就是小皇帝死了,還有一個名正言順的四王爺在那兒站着呢,難道四王爺會幹看着他們宗家的江山落到別人手裡?好吧,連四王爺也弄死,也不是不可能的。
可四王爺死了,還有林大人呢,林大人的家族勢力,可不比皇族的小。可齊太師有什麼?要家族沒家族,要家產,這個倒是有,但是能和富可敵國的沈家比嗎?沈萬三最後還是被咔嚓掉了。要人,太師一個文官,被四王爺和林大人牽制着,手裡能有多少人?文官不算數,謀反要的是武將。
齊宛琇仔細在腦袋裡翻找了一番,最後得出結果,和自家親爹交好的武官,一個都沒有。
這樣的情況,怎麼看謀反都是一條沒好結果的路啊。該怎麼去勸說自家老爹呢?分析情況?齊宛琇深信,老爹對這個比她更在行。說不定分析完,她也成了支持謀反的堅定分子。
思來想去,只能先找同盟,老爹最是看重家人。若是全家都反對,說不定爹爹能再想想。
“妹妹,看我給你帶了什麼?”正想着,窗外忽然傳來喊聲,齊宛琇站起身,推開窗戶,就見哥哥齊修和正舉着一個木頭小馬朝她示意:“你肯定會喜歡的。”
“什麼?”齊宛琇有些疑惑,齊修和進門將小馬放在地上,在小馬的尾巴上使勁一拽,小馬忽然噠噠噠的走動起來,前面就是桌腿,小馬砰的一聲就撞上去了,就是翻到了,四條腿依然在踢踏。
“你上次不是說,想要一個會動的玩具嗎?就像是木牛流馬一樣,我翻了好幾天的書,終於摸到了一點兒門道,你看,這匹馬就會走動了,這還是小的,若是換成大的,以後可就用處大了。”
齊修和雙眼發亮的說道,齊宛琇也忍不住興奮:“真的?能做多大?能不能和真的馬匹一樣?會轉圈嗎?只會一直往前走嗎?”
“現在還是隻會往前走,往前走容易的很,可想要轉彎,就得多添加很多零件,諸葛先生大才,我卻是不及的。”齊修和惋惜的搖頭,齊宛琇忙拍拍他肩膀鼓勵道:“哥哥能做出這個來,已經很不錯了,只要哥哥再繼續努力,肯定能做出更好的來,我等着哥哥做會轉圈的木馬。”
齊修和樂滋滋的點頭,伸手將倒地的小馬給拿起來,抽了抽馬尾巴,那馬兒的四蹄就不動了,齊修和將小馬遞給齊宛琇:“之前說好送給妹妹的,回頭妹妹在這馬兒身上塗寫顏料,弄的好看一點兒,平日裡隨意把玩吧。”
“謝謝哥哥。”齊宛琇立馬笑呵呵的道謝,摟過小馬,擺弄了一會兒,又想起之前的事情,張口想說,但想起齊修和的性子,就又有些開不了口。自家這個哥哥,不是書呆子卻比書呆子還呆,明明是身份顯赫的官二代,整日裡卻只想研究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上個月還研究丹藥來着。
外面的事情,他是不怎麼上心的。若是知道自家親爹要謀反,怕是第一反應就是衝出去詢問親爹去了,說不定事情就要鬧大了,萬一傳出去一個字半個字的,自家可就遭殃了。
所以,暫且不能和哥哥商量。要不,先找孃親問問?好歹爹孃是夫妻,有些話,兒女們說不得,夫妻之間,卻可以相互商量詢問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