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華健有些疲憊地翻身下馬,對着張喜道:“讓弟兄們都歇息一下吧!派人將戰死在這裡的人都埋了!”
“是!”張喜應道:“可是劉將軍,三眼虎已經跑了!”
“他能跑多遠?我們需要休息,他不需要麼?即便他們人是鐵打的,戰馬呢?長途這樣高速奔馳,再好的戰馬也得跑廢了,放心吧,三眼虎是著名的騎兵將領,必然料定我們也是需要休養馬力的。”
張喜醒悟地點點頭,轉身去下達命令。劉華健席地而坐,看着斷腳殘臂,血肉模糊的戰場,眉頭皺成了一個深深的川字。白蓮教在大越存在以久,每逢年景差時,總要出來鬧騰那麼幾回,在大越數百年的歷史之中,規模巨大的白蓮起義就有好幾回,但卻從來沒有成過什麼大氣候,這與白蓮本身的構成有着極大的關係,白蓮骨幹大都都是鄉野村夫,江湖閒人,他們沒有什麼真正的戰略大局觀,滿足於一時的勝利,而缺乏長遠的眼光,聚集起來的人馬雖多,但卻沒有核心,打仗之時一涌而上,勝則如風捲殘雲,敗則一潰塗地,沒有信念是他們屢戰屢敗的根源,部隊只要能吃飽飯,便沒有多少求戰之心,只有餓極了,纔會爆發出極大的戰鬥力,這也是程羣大將軍非常輕視白蓮的原因所在,以兩衛人馬來清除帝國西北的白蓮,在程羣看來已經足夠,在經歷過戰火磨練。意志堅強的衛軍面前,與這些由鄉農組建而成的部隊根本就不是一個量級。更何況,在衛軍的背後,還有一個強大的支援體系。
但這一戰,讓劉華健不由自主地警惕起來,這支由白蓮聖女爲首領的白蓮軍隊總讓他覺得有什麼不同之處,與史書之上記載的白蓮起義有些差異。更重要的是,這支軍隊有一股韌勁,內心非常強大。換而言之,這是一支有信念的部隊。
爲什麼會有這個改變?劉華健需要想一想這其中的原因。
“將軍,都辦完了,敵人的,我們的,分成了兩個地方,安葬了!”張喜走了過來。將手中的乾糧與水壺遞給了劉華健,“您吃一點吧,補充一下體力。”
咬一了口生硬的烙餅,嚼碎了,就着清水嚥下去,劉華健忽地歪着看着張喜。道:“那個敵將臨死的時候喊了一句什麼?”
張喜啊了一聲,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仔細地想了想,才道:“好像,好像嚷嚷了一句什麼鷹嘴巖兄弟是殺不完的。對了。就是這一句話。”
“鷹嘴巖,鷹嘴巖?”劉華健反覆地念叼着。“這是一個地名?怎麼這麼熟悉?我在那裡聽到過這個地名麼?”
一手拿着燒餅,一手提着水壺,劉華健站了起來,來回地走動着,“我一定聽說過。鷹嘴巖,鷹嘴巖!”他突地站住,轉身看着張喜,眼中露出震驚的神色。
“將軍,你想到了什麼?”張喜看着劉華健的神色。
“我想起來了,鷹嘴巖,沈風!”雖然朝廷對於當年沈風叛出大越的事情諱莫如深,因爲這涉及到當朝兩大權臣,但劉華健如今做到這個位置,當年的一些事情自然也便知道了,但年代久遠,他並沒有對這件事情有多少上心,那個廟裡都有冤死的鬼呢?
鷹嘴巖馬匪全軍覆滅,爲當時的潭州知州司馬仁的侄子司馬瑞剿滅,爲此,朝廷還給了獎賞,時事變遷,如今的司馬家族已經成了大越最大的叛徒,而沉寂已久的鷹嘴巖竟然從一個白蓮教賊匪的口中說了出來。
“鷹嘴巖,沈風,燕達,燕妙!”劉華健將一連串的人名地名說了出來,然然跳了起來,失聲道:“難道這個白蓮聖女燕妙是鷹嘴巖出來的?燕妙,燕達不是有個女兒叫燕妙麼?當年鷹嘴巖的二當家紅娘子,不是叫燕妙妙麼,她們難道是一個人?”
張喜也張大了嘴巴,半晌才道:“將軍,即便她們是一人,又有什麼關係,鷹嘴巖馬匪有漏網之魚,流竄進了中原,加入白蓮繼續作亂也不是什麼離奇的事情!”
“你知道個屁!”劉華健突然爆了一句粗口,原地轉了幾圈,看到張喜尷尬的神色,這才反應過來,張喜是自己的副將,自己剛纔未免太不給他面子了。
“鷹嘴巖馬匪當年威震大漠,紅黑雙煞讓蒙人聞之喪膽,紅煞便是紅娘子,你知道黑煞是誰?”
“黑煞是誰?很有名麼?”張喜問道。
劉華健眼神之中多了幾分擔憂,“黑煞便是如今的徵北都督府都督,徵北軍十萬大軍的首領雲昭!”
“什麼?”這一次輪到張喜跳了起來。“雲大都督也出身鷹嘴巖?”
“雲昭亦出身鷹嘴巖,這是朝廷暗房數年調查的結果,在朝廷之中,這是秘密,因爲鷹嘴巖是朝廷明令通緝的叛賊,而云昭現在位高權重,手握重兵,誰敢提這個茬,這個消息只是侷限於極少人知道。我只是很震驚這支白蓮匪兵居然也有鷹嘴巖的影子,如果那個白蓮聖女當真是紅娘子,那就麻煩了。”劉華健仰頭大大地灌了一口水,看着張喜。
張喜也明白了劉華健的擔憂,“將軍是擔心這支白蓮匪軍與雲大都督有關係?”
“當然,當年紅黑雙煞並肩作戰,如果說這支白蓮匪兵的首領是紅娘子的話,雲昭便不可能不知道。張喜,馬上派人去相州,將這件事稟報給程將軍,我們經略西北的計劃,如果雲昭插了支手進來,鞏怕就麻煩了!”
“是,將軍!”
“我們馬上出發,追擊三眼虎!”劉華健翻身上馬,“不管這個白蓮聖女是不是紅煞燕妙妙,我們只要封住富康,全殲了這股匪軍,抓住了燕妙妙,那就什麼事兒也沒有了,只要抓住了她,說不定還能派上大用場,將來用她來與雲昭做做交易也不是不可以的。走!”
五千騎兵隨即啓程,隆隆地向着三眼虎逃亡的方向追蹤而去,而在他們身後,上萬步卒亦正在穩步向着富康推進。
不過這一次,劉華健卻失算了,三眼虎沒有停留,在劉華健率部休整,讓戰馬恢復體力的時候,三眼虎已經揚鞭遠去,只不過他尚存七百人的騎兵,隨着他奔向富康的只有三百餘人了。
劉華健是有經驗的騎兵將領,但三眼虎卻是在大漠之上,攀在馬背之上長大的人物,豈有不知馬力的重要性,但他無法可施,他必須馬不停蹄地甩脫對方,爲了達到這個目的,他下令七百騎兵中的一半人下馬,分頭逃亡,分散開來向富康挺進,而他自己,則率領另三百餘人一人雙馬向前,有了這一半空馬,他便可以在路途之上不停地換乘,使另一匹戰馬得到充分的休息,以保證體力,而且現在,在三眼虎看來,保存戰馬遠遠不能與爲紅娘子保證一條後路更重要,即便將所有戰馬都累死,他也會這麼做。
這一停一走,雙方的差距可就拉得極遠了。足足使雙方先前的一頭一尾,變成了現在三眼虎領先了近兩個時辰的時間。劉華健是直到數個時辰之後,發現地上馬匹的腳印深淺不一纔想明白這個問題,但卻爲時已晚,三眼虎已是脫卻鉤餌,揚長遠去了。
“好狡猾的三眼虎!”張喜氣得拼命拍打着大腿。
“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劉華健的神色卻依然平靜,“他只會去富康,沒有別的地方可走,跑不了,這幾個時辰讓他暫時擺脫了危險,但他還是不得不在富康等着我們。只要紅娘子到了相州城下,他在富康又能經得住我們與蔣光宇的兩路夾擊麼,大軍一到,他們的抵抗自然如冰雪遇日,消融瓦解只是頃刻之間的事情。”
神武方向劉華健,太康方向蔣光宇,相州由程羣做鎮,這三員大將在戰術之上的素養以及衛軍執行戰術行動的能力,的確是少有軍隊能與之相比,戰事完全在他們的掌控之中,時間拿捏到恰到好處,連留給神武和太康方向給紅娘子報信的機會都沒有,紅娘子仍然一無所知地向着相州大步挺進,而在她的左右兩翼,三眼虎與黃瑞都已經大敗虧輸,兩人不約而同地逃向富康。
張麗華悄悄地撥開密集的草從,進入相州已經數天了,開始還好,但越接近相州城,便越艱難,無數的明卡暗哨讓她舉步維艱,程羣的小心已經到了極其苛刻地步,連山間小道,茂密森林之中,竟然也設下了不少的哨卡。這一天以來,張麗華遭遇了兩撥機動巡邏,這些人現在都已經變成了屍體,但張麗華身上也帶了好幾處傷。
前面有一座哨卡,張麗華數了數,有近二十人,她悄悄地縮了回去,要下山,便必須經過此地,但二十人顯然不是她能對付的,現在只能等到天黑再找機會,經過了這裡,一切便會好起來。更何況,她現在需要一匹馬,而這個哨卡的外面,就拴着好幾匹戰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