逮着了王相,秦升自然是喜笑顏開,這一下可以回去交差了,這一趟出來倒是收穫頗豐,鄭常平既然如此知趣,關於陝州的那些閒言碎語自己就當沒有聽到罷了——回頭看一眼戴着腳鐐手銬被關在囚車中的王相以及一干白蓮教骨幹,憑着這些人,自己在小黑屋裡的地位應當可以再升上一升吧。
高強便沒有秦升這樣快活,攻打磨基山,這些白蓮匪徒足然只有百餘人,但依仗山勢,卻給自己造成了數百人的損失,死了一百多,傷了好幾百,如果單是這樣的話,高強也沒這麼惱火,反正他馬上就要卸甲歸田,這些事情便讓繼任者頭疼好了,但從磨基山返程途中,竟然連接遭到白蓮餘孽的襲擊,有時候一天在碰上好幾起。雖然襲擊者大都是那些手握鋤頭釺擔的農夫,不堪一擊,但次數之多卻讓高強引起了警惕,因爲對手的人越來越多,而且也愈來愈纏,離現在最近的一次,高強已經從其聽某此人身上嗅到了危險的氣息,這些人明顯是受過訓練的,他們的武器也開始多了起來,不再是單純的農具,大刀長槍已經零星可見。
距陝城還有百里,高強知道,如果有問是,便應在今明兩天,因爲一旦靠近陝城,城內的留守士兵隨時會出來接應,對手就沒有機會了。
這是自己最後一次出征,高強不想出現任何的意外。
“將軍,您看!”一名親兵指着左側,突然道。
高強眯起了眼睛,在他們的左邊,一隊隊密密麻麻的,衣裳襤縷,握着刀劍羊叉釺擔,牽着驢子,牛等的陝州百姓出現在那裡。
“好多人!”身邊的親兵聲音有些顫抖。
“右邊,右邊也來了!”另一名親兵大叫起來。在他們的右邊數裡處,同樣的密密麻麻的人羣帶着憤怒的神色正在緩緩向他們推進。
幾乎在同時,在他們的身後,視線可及的範圍內,亦可以看到有人羣正在向這裡奔來。
秦升的臉色變了,看着高強,嗓音尖厲:“高將軍,看來你們陝州還真是與衆不同呢,竟然有如此之多的白蓮邪教之人,只怕追究下來,鄭大人,你都脫不了關係吧!”
高強臉色數變,他倒不擔心別的,就是擔心這事捅穿開去,自己安安穩穩地退隱田林也做不到了。
“秦公公放心,這些人中,白蓮餘孽只是少數,更多的都是些不明真相的羣衆,只消一會兒看到人頭落地,血流成河,自然也就散了。秦公公放心吧,這些人再多,也不會是我們的對手。”高強道。
秦升哼了一聲,“那我就看看高將軍的手段了!”
陝西鎮軍開始從容不迫地變陣,長槍兵居前,雪亮的長矛豎起,弓箭手居中,刀兵則遊走四周,向前大步推進,並沒有停下來迎戰的意思,在高強等人看來,對面的敵人雖多,但都是沒有經過訓練的農夫,根本就不值得他們停下來佈陣作戰,一個衝鋒,自然就讓對方垮了。
左側的人羣之中,索文海拄着雙柺,陰沉着臉看着那支大模大樣向前推進的陝西鎮軍,喝道:“發信號,開始攻擊!一定要救出會首!”
索文海是在外地接到王相被抓的消息的,大驚之下,他旋即通知所有分壇主們提前發動,在殺光那些分散的鎮軍之後,立即向陝城靠近,同時,他更是集結了距離陝城最近的幾個分壇的所有人手,向着高強發起了一次又一次的襲擊。
索文海的目的只是想要遲滯對手的前進速度,然後等待大批的援軍趕到之後,再發起攻擊,今天,他終於等到了援軍。十數個分壇的分壇主們帶上近兩萬人趕了過來。
一輛輛牛車被推了出來,車上裝滿了柴草,淋上油脂,舉火點燃,騎在牛背上的人悍不畏死,架駛着熊熊燃燒的大車衝向了大道之上正在趕路的陝西鎮軍。看着道路兩邊,一架架燃燒着的牛車,驢車,高強的臉色終於有些變了。中軍旗下,鼓點驟變,前進中的士兵停了下來,開始向內收縮,變成了一個四四方方的方陣,正是大越軍隊標準的步卒防守陣形。在圈子的正中央,則是秦升與數十輛囚車。
“放箭!”高強大喝道。“將這些火車全部射倒!”
嗡的一聲響,天空突然一暗,數百支羽箭呼嘯而出,直射天空,在空中達到最高點之後,一個掉頭飛了下來,罩住了一輛輛牛車驢車,牛驢慘叫着翻身倒地,車輛頓時摔得散了架。
但弓箭畢竟有限,一些牛中了箭,卻沒有命中要害,更是發了狂的吼着向這邊衝了過來。士兵頓時起了輕策的騷動。
“長槍手,迎前頂住!”一名軍官大聲喝道:“讓這些瘋牛突進來,都得死!”
“上前一步,頂住!後退者斬!”
一排排長槍手在軍官的命令下,呼喊着衝了上去,手中的長槍狠狠地捅出去,將受了傷的牛扎得猶如蜂窩,牛車倒地,巨大的反震力也讓士兵們慘叫着倒下,他們有的手臂被生生震斷,更有的正面受力,便如同一支風箏一般被撞得飛了起來。
更多的牛車衝了出來,這一次跟在他們後面的,還有吶喊着的農夫,這些農夫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卻一個個都是滿臉的憤怒,呼號着,堅決地衝向對面的軍陣。
“救出佛佗!”有人在呼喊着。
高強看向囚車中的王相,心道這人五大三粗,一看就是一個跑江湖的,又有那裡像佛佗了?秦升看着對面攻擊的架式,臉色卻是變得慘白了,“高將軍,能打贏麼?”
高強看了一眼對方,道:“這些人都是靠着一腔血勇,只要頂住了他們前三板斧,後面必然士氣低落,所以眼下是最爲關鍵的,只要抗住了他們的第一波攻擊,後面他們的攻擊就會愈來愈軟。奇怪,他們爲什麼叫喊着要救出佛佗?”
聽了高強的話,看着高強的神態,秦升的臉上又有了些血色,看了一眼王相,冷笑着輕蔑地道:“這個人便是白蓮教的會首,自稱是佛陀轉世,矇騙世人,爲禍世間,最是罪大惡極。高將軍,你看看這些狂熱的樣子,便知道此人的險惡,這樣的人如果留在世間,真是罪過。”
“也許,我們可以當場將其斬殺!這樣的話,對面那些人見到要救的人已經死了,想來也不會再冒險進攻了。”高強道。
秦升連連搖頭,“其它人殺了倒也罷了,但這個王相可是欽命要犯,陛下親自硃筆批閱要活捉的人物,可不敢隨便砍了。”
高強聽得是皇帝要的人,自然是無法再說,眼見着對面的人羣不要命地狂攻起來,嘆道:“那就只有硬碰硬了,只怕要死不少人。秦公公,你帶着你的人手看緊這些犯人,我去指揮作戰了。”
“高將軍請便!”秦升點頭道。
兩邊在吶喊聲中撞到了一起,一邊憤怒難抑,一邊卻是裝備精良,訓練有素,兩相一經接觸,便猶如一**的巨浪打在礁石之上,波浪反捲而回,礁石卻自巍然不動。但波浪卻毫不氣餒,再一次地撞擊上來。一次接着一次的衝擊之下,堅硬的礁石終於也開始搖晃了起來。
紅娘子出城五十里,便接到了陝城白蓮信徒正在圍攻高強的消息,這讓她以及三眼虎都很詫異。
“有多少人?”
“二當家的,只怕有好幾萬人,但是他們人雖多,但裝備實在太差,更沒有打仗的經驗,損失很是慘重,看樣子,他們即便是死光,恐怕也攻不下高強的軍陣。”探子道。
紅娘子看了一眼三眼虎,“看來我們要去幫幫他們了。”
三眼虎遲疑了一下,“二當家的,這種情況下,只怕我們無法殺死王相了,畢竟這麼多的信徒都在場,殺了他,也不太好交待。”
紅娘子哈哈一笑,“那就不殺,他是佛陀,我是聖女,往後咱們便比比,看看誰的拳頭更硬便是!”
一句話說得三眼慮,萬錦基都笑了起來,現在的他們坐擁了陝城,夾帶裡裝着數百萬兩金銀,無數的糧草,在這樣的荒年之中,有這兩樣東西,還怕招不到兵嗎?更妙的是,他們還有武器可以裝備自己的士兵,王相有什麼?一張舌燦蓮花的嘴而已。
“我們走!”紅娘子摧動馬匹,向着戰場的方向急趕而去。
高強已經打得極苦了,對方雖然損失大,但架不住他們人多,眼見着自己的傷亡逐步加大,陣形已經縮小了一圈,而對方似乎沒有後退的意思,心中不由打起鼓來,自己是沒有援軍的,如果對方還不停地有人加入進來怎麼辦?
“突圍,向前挺進,向陝城挺進!”高強大聲下令道。
軍陣開始緩緩向前移動,這樣雖然會造成更大的損失,但卻保留了一份希望,只要靠近了陝城,自然一切危機會化解了。
紅娘子出現在戰場之上的時候,正是高強率軍強行突圍的時候。看到地平線上忽地出現了一支鎮軍,高強不由大喜過望,難道是陝城之中得到了消息,派軍來接應自己了,但馬上,他又疑惑起來,陝城鎮軍,什麼時候有了這麼多的騎兵?
高強驚疑不定,而另一方正在指揮作戰的索文海也是驚惱不已,看到上百的騎兵奔騰而來,而在騎兵的身後,還有一支軍隊正在大步地奔向戰場,他明白,王相肯定是救不出來了。
“傳令給弟兄們,準備撤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