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白巖城降
白巖城(今遼陽東)。
守將孫代音看着城下數萬的唐軍、鋪天蓋地的大纛,一字排開的滑膛炮、迫擊炮,腦瓜仁一陣一陣地痛。
白巖城離遼東城本就不遠,遼東什麼結果,孫代音心知肚明。
那樣式古怪的炮,正是遼東城破城的罪魁禍首。
遼東城是大城,白巖城是小城。
一無遼東城那麼多的兵力,二無遼東城城牆高大,三無李三刀的悍勇,拿什麼守城?
孫代音滿嘴的苦澀,卻還得強顏歡笑地安慰屬下——哪怕炮一響,這一切都得成廢話。
至於說唐軍爲何擺出圍而不打的架勢,孫代音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雖然守命保國是守將的天職,但面對這驚天動地的陣勢,孫代音的心頭在發抖。
“城上的守軍聽着,高句麗不守臣禮,泉蓋蘇文謀逆,殺大唐上柱國、遼東郡王、高麗王高建武,大唐天兵討逆,爾等若逆天行事,將死無葬身之地!遼東城就是爾等前車之鑑!”長孫無忌大聲道。
孫代音只是沉默,連一句辯駁的話都沒有。
“將軍,還是要回罵兩句吧?”親衛小聲的提醒。
孫代音苦笑。
拿什麼回罵?
人家這是師出有名,而淵蓋蘇文弒君是生花妙筆都洗不乾淨的事實,強行洗地,只會是尿液洗地——越洗越臭。
孫代音不是忠君派,也不是淵蓋蘇文一派。
但是,從內心情感而言,孫代音也接受不了弒君這種事。
可以這麼說,如果不是懾於淵蓋蘇文強大的兵權,只怕會有不少人羣起而攻之。
弒君,是用最暴力的手段打破了現有格局,多少人因此蠢蠢欲動。
至於說箭矢或者投石車迴應……
得了吧,在大唐的火器面前,這是自取其辱,大唐沒有主動攻擊就應該謝天謝地了。
……
白巖城東。
烏骨城(今鳳城東南)守將公孫遠率萬人增援。
脣亡齒寒,這個道理很多人都懂,但多數人面臨危機時,更多的選擇獨善其身。
僅這一點,公孫遠就勝過大多數人了。
烏骨城同樣是小城,一萬之兵,幾乎是傾巢出動了。
“將軍,唐軍很強大,我們這一萬軍不夠人家吃的啊!”副將公孫玄道。
身爲最受公孫遠青睞的子侄,他可以肆無忌憚的發表意見,換了別人,腦袋說不定都搬家了。
這就是親疏有別。
公孫遠眸子裡帶着一絲驕傲:“縱然唐軍是冠絕於世的強軍,我烏骨軍也不是吃素,唐軍想吃下來,也得崩下一口牙。”
“是麼?”側翼山林中傳來一聲有些拗口的唐話。
契苾何力率契苾部八百騎從山林呼嘯而出,將一萬烏骨軍攔腰切斷,順便攪了個翻天覆地。
公孫遠大怒,穩住後軍,喝令公孫玄帶一千人馬追殺契苾何力。
前軍被契苾何力攪亂,好不容易想穩住,卻被公孫玄所部再次衝了個人仰馬翻。
亂了,徹底亂了。
前軍的炸鍋、潰亂,將後軍的陣腳都衝亂了。
契苾何力突然一個甩尾,狂呼着揮刀向公孫玄衝去。
公孫玄一矛刺去,卻被眼疾手快的契苾何力抓住矛身。
公孫玄大驚,用力抽長矛,卻發現長矛被契苾何力一點點的扯過去。
好大的力氣啊!
公孫玄棄矛,避過契苾何力的一刀,策馬轉身狂奔,身後的麾下自然再也顧不上了。
士氣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當將領奮勇殺敵時,再弱的軍隊也能激發十成的士氣;當將領潰逃時,滿滿的士氣能瞬間跌到谷底。
明明雙方人數相當,偏偏公孫玄部此時被契苾部攆雞似的追殺,完全忘了抵擋。
這也是“將是兵的膽”說法的最好驗證。
契苾何力眼裡沒小卒子,呼嘯着揮刀朝公孫玄追殺過去。
“叔父救我!”
公孫玄不知道,他這一嗓子讓後軍的士氣又降了一截。
“唐將看招!”
公孫遠揮矛直刺契苾何力的腰。
契苾何力要避開這一擊,必須回刀格擋,公孫玄也就逃過一劫。
公孫遠沒想到,契苾何力居然不避長矛,而是先揮刀斬殺公孫玄,任由矛尖刺穿自己腰部,反手握住矛身,猙獰的衝他一聲暴喝。
公孫遠驟然覺得,自己一身的膽氣,竟隨着這一聲暴喝消失無蹤了。
棄矛,撥馬,公孫遠如受驚的兔子,向烏骨城老巢逃去。
主將都逃了,還指望誰捨生忘死?
烏骨軍瞬間崩潰,聰明的竄入山林,愚笨的順大道逃跑。
之前信誓旦旦的吹噓要崩下唐軍一口牙,說得有多自信,此刻公孫遠的臉就有多腫。
八百騎啊!
以十餘倍之衆,被八百騎殺得落花流水,說出去誰信?
然而,面對契苾何力這不要命的瘋子,公孫遠已經沒有勇氣再戰了。
橫的怕愣的,愣的怕瘋的,瘋的怕不要命的。
契苾何力帶傷追擊數十里,斬千人,只是隨意拿布條裹了一下傷口。
按人數算,只是人均殺敵二人,可戰場上就是這樣,殺敵某些時候比不上衝垮敵陣重要。
再說,就是一萬頭豬在這,契苾部也得有那時間全部斬殺。
……
契苾何力回營覆命,李世民趕緊讓隨軍郎中給契苾何力治傷。
“幸好只是傷到皮肉,未曾傷到臟器。”
郎中看了幾眼,迅速下了定論。
“養着吧,沒一個月,最好別上陣。”
契苾何力急了:“郎中,有沒有辦法好快點?我還要殺敵呢!”
莫怪契苾何力心急,實在是大唐對軍功的封賞優厚,契苾部的好日子可全部指望自己呢。
郎中搖頭。
契苾何力滿眼的失望。
李世民掃了一眼王惡,王惡則是一臉的驚訝。
當初自己可是將縫合手術與悶倒驢消毒同時傳給軍中了,爲甚這郎中恍若不知?
李世民無奈地聳肩。
大唐出征的組軍有個習慣,部分衛軍帶大部分府兵,還有諸多的僕從軍,這郎中顯然是新入折衝府的,還沒適應過來就被派來出征了。
“去倉曹參軍那裡領一罈悶倒驢、一段羊腸線、一根縫衣針來。”王惡吩咐。“對了,契苾何力將軍,要想好得快,就要受痛,忍得住嗎?”
契苾何力大笑:“副總管無須顧慮,但凡能早一天上陣,再痛契苾何力也受得住。”
郎中一臉的詫異。
“你是剛剛從軍吧?”王惡微笑。
郎中一臉的詫異:“小人確實是剛剛應徵,副總管如何知道?”
李𪟝翻了個白眼:“這是傳授軍中以悶倒驢消毒、以羊腸線縫合傷口的藍田侯!”
醫家對技藝的追求是精益求精,聽到有這技能,郎中頓時一個長揖:“請藍田侯不吝賜教!”
悶倒驢擡上來,倒了一碗給契苾何力喝下,略爲麻木一下他的神經,剩下的則倒了一部分在盆裡。
包括李世民在內,多數人都嚥了一口唾液。
軍中,除了特殊情況,禁止飲酒,偏偏唐人好酒又是出了名的,聞到酒味哪能不勾起饞蟲?
王惡自然是嘴強王者,只是指揮那郎中用棉花蘸上悶倒驢給契苾何力洗淨傷口。
酒落上傷口上滋味後世人都領教過的,即便契苾何力喝了一碗悶倒驢,也禁不住呲了一下。
洗淨傷口,倒上止血藥末,郎中擡眼看向王惡。
“把羊腸線穿針上,縫衣服一樣的縫上。別說你不會縫衣服。”
好吧,在醫家眼裡,患者的皮肉與豬肉沒有本質的區別,不存在不適的說法。
只是,縫衣服確實有點爲難人,這一般是婆姨的活計,郎中在契苾何力身上穿針引線,縫出來的傷口看上去像是蜈蚣腳,醜得郎中自己都嫌棄。
打結、剪斷,再用乾淨的素布爲契苾何力裹上腰,郎中吩咐在未痊癒之前不得沾水,隨後向王惡長長一揖。
授業、解惑,即便無師徒名分,也有半師之誼。
契苾何力的親衛迅速用毛巾擦去契苾何力臉上、額上、身上的汗水。
真痛啊!
“白巖城守將聽着,烏骨城過來的援軍已經被大唐擊敗了!契苾何力將軍率八百騎大敗烏骨城一萬兵馬!”
長孫無忌大聲地宣告。
本來就士氣高昂的唐軍更加振奮,本來就軍心不穩的白巖軍更是在崩潰的邊緣。
伴着長孫無忌的喊聲,十發滑膛炮彈砸到城牆上,城樓被轟塌了半邊。
孫代音心頭越發苦澀。
援軍已經沒了,就憑這些老弱殘兵,即便唐軍沒有火器襄助,又拿什麼去守?
一萬的援兵,被八百唐騎擊敗!
即便烏骨軍其實不怎麼樣,即便公孫遠是口氣大過能力之輩,這依舊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
“兄長,降了吧?”孫代音的親弟弟孫代聰小心翼翼地建議。
孫代音眼裡現出悲哀。
即便再有心爲高句麗拼搏,卻也知道這不過是螳臂當車。
徒勞的掙扎啊!
“除了公孫遠素來與兄長友善,過來馳援之外,還有誰?兄長,說句大逆不道的話,我們已經被高句麗放棄了。”
看到孫代音掙扎的眼神,孫代聰鼓足勇氣繼續說。
孫代音擡起手臂,想敲一下孫代聰的腦袋,卻又無力地垂了下去。
“降大纛吧。”
白巖城不戰而降!
李世民心情大好,傳令全軍加餐。
不出意外,又是午餐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