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誣良爲盜
“成何體統?這是在污辱老夫麼?”蕭勝板着臉斥責,王惡訕訕地收回了雞蛋。
王虎悄悄鬆了口氣,不爲別的,只因這雞蛋……是王虎的啊!
蕭勝倒沒什麼架子,一番隨意的交談,連王虎都敢插話,王虎“不經意間”把幫閒多收錢的事抖了出來。
蕭勝眉眼間現出一絲陰霾,卻又有幾分無奈:“鐵打的胥吏流水的官!”
這是貫穿了封建社會的特色產物,有句話叫不怕縣官只怕現管,更何況胥吏中還出了沛縣蕭何、曹參等一干前輩爲標杆。
只是多收了一文錢,已經是極規矩了,若是亂世,小吏就能逼死人。
“你那啓蒙的《三字經》老夫已經交給族叔,或許過幾日便能在禮部審議。族叔倒是覺得,《三字經》開蒙,再適合沒有。”蕭勝岔開了話題。
王惡當然知道了這《三字經》適合開蒙,只是並沒有什麼憑此晉升的念頭,大概也只是覺得和那“苞谷侯”差不多,只能是個笑話。
“倒是那水車,工部想搶了去經營,卻又有人覺得給這一文錢不合規矩,在那幹扯皮。”蕭勝憂鬱地嘆了口氣。“甚至有那不要臉的,說是你應當進獻朝廷,卻不想想,今日有人弄出好東西必須得進獻朝廷,明日有人弄出好東西必須進獻朝廷,如此下去,誰願意鑽研?”
蕭勝是有見地的,一番話鞭辟入裡,可惜官卑職微,區區一個九品教諭,說的話再有理,誰聽?
蕭勝絮絮叨叨了一陣,耽誤了王虎的買賣,害得王虎直到晌午時分纔將那些野菜賣完。
收益並不高,也就是一人三五百錢,放進褡褳裡並不顯眼,兩人尋了一家鋪子,討了兩碗水,就着吃下了雜糧麪餅,拉嗓子那種。
回程還能幫襯着做點家務,兩個少年也不耽誤,直接轉身出城門。
身後千步,幾道身影堂而皇之的跟着。
城門甬道上的老卒輕聲一嘆。
經歷過兩朝的老卒深諳世情的險惡與人心的貪婪,更重要的是,這一撥人,背景深厚,老卒確確實實惹不起。
“嗬嗬,被狼崽子盯上了。”王虎頭也不回,笑容卻透着狠厲。
作爲一個從小在山野放養的孩子,王虎的警覺性從來不弱,而能夠拼死溺了突厥人,王虎從來不缺乏狠厲。
“他們太菜了。”王惡覺得提不起勁,和突厥賊子一比較,身後這幾位更像是送臉下鄉的。
轉過一個大灣,路上已經沒人,身後傳來囂張的聲音:“給耶耶站住!”
少年相視而笑,手中的棗木棍朝地上一頓,目光炯炯地看向背後這五個手持哨棒的傢伙。
打頭的是一個留着鼠須的胖子,不是虛胖,是滿身的肌肉、膀大腰圓那種,赤着的胳膊上詭異地刺着……老鼠,一看就是淨街虎之類的存在。
胖子身後四個摩拳擦掌的潑皮,身上也有刺青,卻是正常的狗、蛇之類,笑容很真誠——又能掙到一筆外快,任誰都笑得真誠。
至於說對方事後去衙門上告,去毬,就是不怕上告纔來幹這勾當了,沒聽說過衙門八字開,沒錢莫進來?
“把錢交出來,痛快的讓耶耶打一頓!放心,耶耶有分寸,不會要了你們的小命!”胖子嘚瑟地舉起哨棒,“記住耶耶的名字,鎮街鼠蔣風雲!”
“額來!”
“上次弄突厥人沒弄得盡興,讓額來!”
入!
王虎這話,聽着歧義叢生,王惡渾身惡寒的悄然挪開一步。
蔣風雲看見這兩隻肥羊居然反過來拿他們當肥羊,不由勃然大怒,揮棒喝道:“打殘他們!”
“弄死他們!”兩個少年氣勢洶洶的衝上來,默契的劃分好對手。
王惡對付兩個,其中包括了蔣風雲,王虎對付另外三個。
王虎仗着力大,棗木棍沒頭沒腦地砸下去,三個潑皮哭喪着臉舉棒招架,只有招架之力,這混小子一棍下來,虎口都震得麻痹啊!
王惡拿着棗木棍當長槍使,在蔣風雲的哨棒砸到自家肩頭前,狠狠地戳到他的心窩,痛得蔣風雲身子扭曲,一口老血噴出,癱在地上失去了戰鬥力,那哨棒自然也落了空。
蔣風雲身後那潑皮拿着哨棒的手在顫抖。
蔣風雲的兇悍,親眼目睹過的潑皮自然知曉,可竟如此輕易的被這少年撩倒,也就意味着這少年極其厲害!
眼見王惡的棗木棍戳來,潑皮戰戰兢兢的舉棒招架,卻被王惡輕易的絞飛哨棒,棗木棍兇狠地戳斷了一根肋骨,潑皮淚流滿面的倒在地上。
“忒慢!”
看着王虎把那三個潑皮敲成佛祖頭型,王惡沒耐心地撇嘴。
王虎這貨絕逼是想起自個兒吹牛時說的打地鼠遊戲,這是拿這三個潑皮當地鼠耍吶!
“那麼快!”王虎拋下了玩心,兩棍子甩翻潑皮,嘚瑟地抹着額頭。“要不要綁了他們送官?”
“有種你綁了耶耶見官,耶耶日後不弄死你!”蔣風雲雖然全身無力,但這不妨礙他凶神惡煞的瞪着王虎。
王惡嗤之以鼻:“他倒是巴不得你送官呢!敢青天白日的出來城邊上剪徑,說官府中沒有他的後臺,你信麼?你巴拉巴拉的前腳送官,人家後腳從衙門裡出來,你氣不氣?這還是好的,要是人家再膽大一點、心黑一點,指鹿爲馬,栽你一個響馬的罪名,呵呵……”
蔣風雲眼裡現出得意之色。
知道耶耶的厲害,還不趕緊認錯放人?
然而,王虎狠厲的回答讓他的心都涼了:“這樣啊,那額們就不用送官咧,把這幾個鱉孫綁在石頭上,扔河裡餵魚。”
蔣風雲快哭出聲音了。
額們只是小打小鬧,弄點小錢花花,最心狠手辣的時候也無非是把人打得頭破血流而已,你這一言不合就想要額們小命是鬧哪樣?
只有王惡知道,王虎那比較簡單的腦回路里,從來沒將人命當回事,不然當初也不會傻大膽的跟着自己弄突厥人,他說餵魚,那是真的想餵魚,沒有半點水分。
凌亂的腳步聲中,三名不良人、一名不良帥揚着橫刀圍了過來,他們身後,一名瘦皮猴似的潑皮獰笑着比了一個割喉的姿勢。
“額突然發覺,你說的很有道理。”王虎的聲音有些低沉,身上驟然浮現出絕決的氣勢,腳下狠狠地一頓,棗木棍揚起,毅然決然地擋在了前方。
王惡狠狠地踩在蔣風雲的闊背上,棗木棍對準他的頭顱,意思極爲明確,動起手來,先取了蔣風雲的頭顱,也算掙回本錢。
“本帥聽說這裡有人剪徑,果不其然。去!將這兩名蟊賊拿下!”果然,不良帥眼縫眯起,一頂大帽子直接扣了過來。
“有趣!前幾日我還是藍田學子,入長安赴詩會,今日卻成了剪徑強人!”王惡腳尖用力,碾住蔣風雲的後頸骨,發出“咯咯”的聲響,蔣風雲翻着白眼,嗬嗬地喘着氣,兩手無力地扒拉着前方的路面。
好狠的年輕人!
不良帥心頭暗歎,今日恐怕是沒法全須全尾的將蔣風雲救出來了,民曹佐吏那裡怕是要吃瓜落,搞不好弟兄們今年都得緊巴巴的過日子。沒辦法,蔣風雲是個混賬東西,奈何他姐夫是現管,正正卡着捕班的錢糧,手頭緊那麼一下,捕班的日子就得苦哈哈的。
問題現在是騎虎難下,羞刀難入鞘,除了眜着良心誣良爲盜外,還能有什麼辦法?縱然他們是縣學學子,那也顧不得許多了!
“拿了!如有反抗,格殺勿論!”
不良人揮刀上前,王虎怒喝一聲,木棍狠狠掃出,三名不良人不知是真擋不住還是在裝樣子,竟然被這一棍掃得東倒西歪。
不良帥眼睛眯起,一刀斬向王虎的右肩,時機準確到王虎來不及回棍格擋!
“殺!”王惡踏着蔣風雲躍起,棍頭當槍,直刺不良帥的咽喉!
若是那不良帥執意要傷王虎,他的咽喉就得被戳爛!
棍頭雖然不鋒銳,但絕對可以將喉骨戳破!
“等的就是你!”不良帥獰笑一聲,身子一歪,橫刀一個轉折,擦着王惡的棍沿剁下來,目標是王惡的雙手!要保住手,王惡只能棄棍!
王惡迅速鬆手,身子後翻,右腳卻一勾那木棍,原本落下的棍子瞬間騰起,直擊那不良帥的胯下,唬得猝不及防的不良帥急急沉刀格擋,才免去了進宮的可能。
只是這一瞬間,王虎惱怒的一棍全力砸到不良帥背上,縱然不良帥身強體健,也只能踉蹌着前行,從口中吐出血水。
“倒是小看了你們。”不良帥嗬嗬直笑,伸出袖子擦了一把脣角的血水。“接下來,領略耶耶的刀法吧!”
刀光如雪,殺得王惡王虎手忙腳亂,要不是相互間配合默契,怕是早就殘了。
饒是如此,兩個少年身上還是出現了一道又一道的傷口,深淺不一,鮮血淋漓,連呼吸都隱隱有血沫子飛舞,但依然互爲犄角,艱難地抵擋着不良帥。
雖然曾經殺過突厥人,但那是靠偷襲、靠拼命,與現在的正面搏殺是兩回事!
更重要的是,不良帥的刀法,脫胎于軍中,凌厲、直接,不是區區少年能抵擋得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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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