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1章 致命的凡
一向對王惡畏如蛇蠍的長孫衝,竟然破天荒地過來找王惡閒聊,滿滿的荒誕感。
“王,王相,司儀署與典客署同處一衙,卻幾乎老死不相往來,這不好。下,下官有個提議,不如休沐之日,請上寺卿,全衙一起去灞橋之畔的農莊小聚如何?”
長孫衝的閱歷不足,面對王惡也有些緊張,還是堅持着將話說完。
王惡對此並無意見。
聯誼嘛,再正常不過了,何況這還是同衙之內的聯誼。
至於聯了之後有多少誼,天知道。
反正,有公款可以吃喝玩耍,不是對所在羣體太抗拒的話,無事的官吏都會去湊一番熱鬧。
但是,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更何況長孫衝與王惡素無交集,長孫衝非要硬着頭皮來與王惡交際,背後肯定有目的。
張行成沒工夫參加這等聚會,他有自己的交際圈。
灞橋畔的農莊,隱隱有後世農家樂的雛形,除了他們家的羊羹、燉鵝、麥飯有名之外,莊子的院舍內,鞦韆、毽子、蹴鞠,倒顯得極爲熱鬧。
蹴鞠自古有之,後世石球約十萬年前的丁村文化遺址首先出土,最早見諸文字則是《史記·扁鵲倉公列傳》,到隋唐時期出現了充氣球。
農家院落不是甚麼專門的場地,沒有球門,稱之白打,技巧與後世差別不大。
歡樂是歡樂了,技術性……慘不忍睹。
盤常踮球不過十,頓珠頭槌總落空,柳田腳腳都踢風……
幸好司儀署的人也差不多的笨拙,大家都差不多。
一羣不擅武藝、天天坐衙的人,踢蹴鞠也就是圖個玩鬧。
王惡面對蹴鞠,只能表示有心無力。
身體素質倒是還將就,就是怎麼也學不會踮球,更不要說用頭、肩、胸、背去控球了。
既然沒這本事,還是藏拙爲妙。
問題長孫衝這廝也不給王惡藏拙的機會,拉着王惡下圍棋。
圍棋,起源於中國,中國古代稱爲“弈”,可以說是棋類之鼻祖,圍棋至今已有4000多年的歷史。
據先秦典籍《世本》記載:“堯造圍棋,丹朱善之。”
晉張華在《博物志》中繼承並發展了這種說法:“堯造圍棋,以教子丹朱。若白:舜以子商均愚,故作圍棋以教之。”
1964年版的《大英百科全書》就採納這種說法,甚至將其確切年代定在公元前2356年。
圍棋到了唐代,得到了再次完善,十七道棋盤變爲十九道棋盤,方子變爲圓子,後世的圍棋都是以此爲標準發展起來的。
但是,有誰聽說過王惡下圍棋嗎?
沒有!
長孫衝這是有備而來,王惡沒奈何,只能應戰。
輸贏無所謂,不能弱了氣勢。
長孫衝執黑先行,一子定天元,這是現在時興的開局。
作爲吃喝玩樂的行家裡手,長孫衝在博弈界也小有名聲,棋力不容小覷。
就是因爲王惡不玩圍棋,纔會拉他玩圍棋嘛,比詩詞、書法,不是找虐麼?
王惡執白子,首子定星,讓長孫衝會心一笑。
果然不會玩,“子下天元、謀定中原”都不懂,不來搶奪中原地帶,反而去搞犄角旮旯。
哎呀,王相,就別怪下官欺負人了哈。
王惡第二子走鄰角小目(四·三),第三字走三·九,局勢驟變。
長孫衝突然發現,棋盤一側,已經成爲王惡的地盤。
或許可以通過廝殺爭奪那一邊的地盤,但於大勢無補。
長孫衝並不知道,這開局是後世著名的低中國流。
(對於“中國流”佈局,棋迷大多認爲是中國棋手所創纔有此名,聶衛平九段對此進行了糾正,中國流其實是日本的安永一最先下出來的。)
(60年代時中國棋手訪日,某一輪比賽中,執黑全部採用了這種佈局,因此得名。而由於當時陳祖德是中國棋手的代表,所以有人認爲是他所創。)
(但其實是日本的安永一最先下出來的,他沒陳祖德有名所以此事不爲人知。1965年中國圍棋代表團訪日期間,陳祖德在實戰中一鳴驚人地推出了他集大成的“中國流佈局”,取得巨大反響。)
此時還不講究“金角銀邊草包肚皮”,可長孫衝突然發現自己佔據的中心地帶,它不香了啊!
後知後覺地去佔據邊角,卻被已經成勢的白子趕了出來,以佈局爲依託,整個棋局的邊角都成了王惡的主場。
越下心越慌啊!
王惡通盤連成一條大龍,真眼無數,以絕對優勢將長孫衝的黑子困死在中心一小塊,無論計目的規則再怎麼不同,勝利都屬於王惡的。
可惡的王惡,不是不通棋藝嗎?
騙子!
“略懂,不精。”
王惡老實地說。
圍棋最高九段呢,自己這六段水平不值一哂,也就是大唐對邊角的理念重視不足才佔了個大便宜。
可對於長孫衝來說,這就是致命一凡了。
長孫衝尷尬地投子認輸,開始生硬轉折:“王相深藏不露呀。下官表弟年幼無知,得罪了王相,還請王相大人大量……”
王惡顧左右而言他,根本不接這話。
年幼無知?
呵呵。
你怕是不知道寬仁大度王端正。
長孫衝的官職雖然不低,在官場上卻是個打醬油的,遠不如當年長孫渙任鴻臚寺右少卿時的影響力,更不可能自己主事商談。
簡單的推論一下,就是長孫無忌改弦易轍,不願繼續支持太子了?
太子年長,已經有足夠的權勢,即便上位也不會有太多阻力。
這也意味着,身爲孃舅的長孫無忌不能從中漁利。
改爲扶持李治的話,根基淺薄的李治只能倚仗孃舅才能坐穩龍椅。
王惡未必多支持李承幹,但絕對不會支持李治上位。
過節這東西,只要產生了,就絕對不會消除,各位條件置換也頂多是掩蓋而已。
但是,王惡這個人,心胸實在不咋地,所有過節在他心裡都是珠穆朗瑪峰,掩蓋不過來的。
所以,對於長孫衝的話,王惡連虛與委蛇都不肯。
“柳田,去馬車上將本官帶的十壇悶倒驢搬下來,今日要與司儀署暢飲,不醉不歸!”
柳田大笑着應聲,帶了幾名掌固去搬酒。
無論自己的位置再怎麼變幻,左少卿最信任的,始終是自己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