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歸朝入獄
長安城。
鴻臚寺內,盤常與我孫子次郎爭執得熱火朝天。
租界的事,不以個人意志爲轉移,我孫子次郎再如何不情願,也得捏着鼻子談。
形勢比人強,倭國現在需要的是大唐不插手新羅事務,爲此蘇我入鹿甘願付出任何代價,而我孫子次郎只有俯首聽命的份。
來回談了一個月,仍舊在細節上磨蹭,心氣大漲的盤常難免會有些不耐煩。
徐鴦在細節的把握上略有欠缺,還不能給盤常打輔助,頓珠立刻主動接替,與我孫子次郎展開脣槍舌劍,辯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頭暈!
徐鴦實在受不了,溜出門外清靜片刻,順帶乾嘔兩聲。
虧得還有人說一個婆姨抵五百隻鴨子,你來這試試,這兩個男人,三千隻鴨子都趕不上啊!
“這是……身懷六甲了?”王惡滿是同情的面孔出現在徐鴦面前。
“你才身懷六甲!”徐鴦呸了一口。“裡面吵得厲害!”
王惡側耳傾聽了一下,頓珠與我孫子次郎的交鋒正熱火朝天,倆人旗鼓相當,誰也不肯相讓。
“五千兵馬,是大唐的底限。”頓珠拍着桌子。“少於這個數目,對於租界內的公共安全起不到保障作用!”
“這不可能!”我孫子次郎拍着桌子咆哮。“難波城總共才六千兵馬,大唐是打算反客爲主嗎?”
呵呵,這都被你發現了。
頓珠笑眯眯的回答:“大唐五千兵馬,倭國六千兵馬,誰多?”
問題是,戰鬥力這東西,不是堆人數就完了!
雖然很泄氣,我孫子次郎還是自曝其短:“倭國的戰鬥力、兵器、甲冑都在大唐之下,大唐若放置五千兵馬,一旦起衝突,連難波城都保不住!”
所謂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難波城准許大唐駐軍已是如鯁在喉了,數量上再不控制好,倭國自是寢食難安。
“所以,爲什麼要起衝突呢?大家和和美美的不好嗎?大唐身爲世界大國,一向以維護地區和平與穩定爲己任,即便是有甚麼不滿,肯定要事先說清楚。子曰:不教而誅謂之虐……”頓珠開始引經據典,真不明白他一高原人從哪裡學來這些東西。
誒,這細節純屬水磨工夫,王惡纔沒那個耐心親自去談呢。
波瀾不興的朝堂突然變成了油鍋。
除了留守西州、庭州、安西都護府的人馬,侯君集帶着一萬人馬、契苾何力帶二萬僕從軍還朝。
迎接侯君集的,不是誇功,不是嘉獎,而是御使箭雨般的彈劾。
“臣彈劾侯君集私吞高昌國庫!”
“臣彈劾薛萬均私吞高昌國庫!”
“臣彈劾辛獠兒私吞高昌國庫!”
御使們使盡渾身解數,以各種瘋狂的姿態彈劾侯君集。
至於說怕報復,呵呵,連威望極高的李靖都被御使彈劾“縱兵劫掠”,最後只能老實認罪,你侯君集算甚麼?
消息來源?呵呵,真當百騎是擺設?
這些彈劾,侯君集一笑了之。
既然敢做,自然做好了面對彈劾的準備。
處罰是肯定會被處罰的,以自己立功的牌面,罰酒三杯的可能性極大。
然而,蕭瑀的登場讓侯君集臉色大變。
“臣蕭瑀,彈劾侯君集有反心!侯君集在高昌,宿王宮、坐王座、淫高昌嬪妃,不臣之心昭然若揭,請陛下治罪!”
侯君集面沉如水。
這些事情,實有,當時侯君集也不覺得太僭越,可讓集蕭瑀說起來,侯君集怎麼有種恨不得宰了自己的衝動?
本來就是遊俠兒出身的侯君集,對這些禮法就不在乎,再加上自污的想法,有此過分的行爲也不足爲奇。
但是,反心甚麼的,此時此刻的侯君集還不敢有!
“臣冤枉!”侯君集咬着牙,怒氣衝腦。
李靖微微嘆氣。
這就是不讀書的壞處,想弄個自污吧,還弄巧成拙了。
被御使盯上,就等着扒層皮吧!
也不想想,御使是從哪裡得到的消息。
李靖與侯君集之間已經反目,這時候自然也只能袖手旁觀,因爲,說甚麼都像是在落井下石。
王惡袖手旁觀,懶得多事。
侯君集受懲處是必然的,卻又不會完蛋,何苦來着?
遠征高昌的大軍回來,竟然不是論功,而是從將校開始捆了一個又一個,軍營裡一片譁然。
薛萬均泰然自若,從私自瓜分財富那一刻,他就知道會有麻煩。
作爲秦王府的舊部,薛萬均有理由相信,這一點風浪還打不垮自己。
辛獠兒卻是哭喪着臉。
入,好不容易丟掉節操,依附在潞國公之下,結果你告訴額得勝歸來有牢獄之災?早知如此,當初何苦彎下腰?
與之形成強烈對比的是一牆之隔的僕從軍,非但屁事沒有,還有中官來宣旨嘉獎,一車車的銅錢、絲帛,讓人看了眼熱。
這時候,對比一下隔壁,僕從軍不由一陣後怕。
還好當初硬是壓制私心,聽從了契苾何力的規勸,否則,功勞沒有,還得啃上兩年老米飯。
“看到了吧,大唐、大唐的皇帝陛下,沒有虧待你們!不能因爲我們是異族而輕賤了自己!大唐海納百川、包羅萬象,契苾何力以身爲大唐人而驕傲!大唐萬勝!”契苾何力振臂狂呼。
“大唐萬勝!”歡呼聲直衝雲霄。
侯君集死撐着不認罪,直接被下了詔獄,一同入獄的還有麾下的將校。
李世民也很頭痛。
侯君集僭越了,不收拾一下、讓他清醒清醒是不行的,這混賬東西,虧得朕一直看好他,說他有名將之姿,還強令李靖收他爲徒,結果是這般的不識進退!
收拾重了也不行,畢竟是有功將士,即便不論功勞也有苦勞,下手狠了容易被人說鳥盡弓藏,人心一旦散了,就不好重聚了。
侯君集,你個倔頭,就不會如藥師一般,當庭認錯,讓朕有個臺階下?
高力士躡手躡腳的走來,神色頗爲古怪。
李世民微微挑眉。
高力士苦笑:“御使卻德、臧德,下衙後去青樓尋歡作樂,卻被人敲了悶棍,脫光了扔大街上。”
“人如何?”李世民問道。
“郎中說了,只是有些震盪,將養兩日也好了。只是這顏面……”高力士嘆了口氣。
御使沒有實權,只是靠抨擊他人的體現自身價值,而一個顏面盡喪的御使,拿甚麼抨擊人?
看來又得下放到地方上擔任佐官了。
李世民挑眉:“雍州府那邊沒去查?”
高力士嘆氣:“連魏王都親自上陣了,奈何就沒有目擊者,事發前後,圍觀的人又太多……”
難道是侯君集?
不,不可能!
侯君集才下獄,他的家人正惶恐不安,而他家沒人有侯君集的手段與狠辣,玩不出這花招。
然而,無論如何,這一手的賬都會算到侯君集頭上。
詔獄中,面對前來審訊的雍州府少尹蕭勝,侯君集放聲狂笑:“幹得解氣!少尹不妨就認定是侯某所爲!賬多不愁,蝨多不癢,侯君集身上,多這點罪不多,少這點罪不少!就此結案罷!”
蕭勝嘆了口氣,知道從侯君集嘴裡套不出甚麼話,只能拱手離開。
辛獠兒眼裡現出一絲欽佩。
大將軍落到入獄的地步,都有人在外面爲他整治御使,雖然這手段粗糙不堪,卻不妨礙辛獠兒的欽佩。
如果是因爲自己,有人願意這樣做嗎?
沒有!
大將軍雖落難卻依舊不改張揚,讓辛獠兒覺得,自己沒有跟錯人。
“行了吧,進這地方,有沒有明天還不曉得,嘚瑟個甚麼勁?”牢子提着食盒,將粗糙拉嗓的老米飯碗、水碗放在地上。
“就這?”辛獠兒難以置信。
侯君集大笑着把米飯端過來:“不錯了!沒摻石子、沒有老鼠屎,乾乾淨淨的,你還奢求甚麼?當年額落魄的時候,想吃那麼一碗老米飯都不容易。更何況,落魄時候,還有這流外五等的獄史侍候,你就知足吧。”
牢子一挑大拇指:“潞國公好眼力,連小人這種不起眼的小吏職位都知道。不瞞潞國公,小人可以用性命保證,這米飯味道雖然不好,卻絕對乾淨。”
辛獠兒當年也是餓過的,放下那一絲矜持,端起米飯大口吃了起來。
“小爺讓小人帶話給潞國公,他會照顧好國公的家人。”獄史收起碗,小聲的嘀咕了一句。
侯君集卻是眼睛一亮。
雖然侯君集的親情觀念比較淡薄,卻也希望自己的家人不要受到牽連。
這些年來的口無遮攔,侯君集得罪過的人不少,甚麼程咬金之類的還算是光明磊落的,有甚麼會衝着侯君集本人下手,不講究的人也不是沒有。
有了那位的保證,侯君集徹底鬆了口氣。
朝堂上。
兔死狐悲,物傷其類,彈劾侯君集最狠的卻德、臧德遭人暗算,以至於身敗名裂,招致御使們更猛烈的報復,侯君集及其家眷的諸多不法事宜被拋了出來,最早推溯到秦王府時期,連侯君集吃了一個鍋盔沒給錢的事都翻了出來。
歸根結底一句話,侯君集這人品敗壞的社會殘渣,死有餘辜!
太子緩緩出班:“臣以爲,御使應當就事論事,而不是捕風捉影,翻一些陳芝麻爛穀子的舊賬。如果哪位不甘休,東宮這裡放下話,徹查他一生,如果真沒有一點過失,孤親自道歉。”
朝中,孔穎達等東宮屬官渾身一震。
太子這話,霸道!
講不講理的先不說,這護短的樣子,很有陛下當年的模樣啊!
不對!
侯君集甚麼時候是太子的人了?
這很危險!
陛下春秋正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