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騎卷波瀾,旌旗耀河川。
轟隆隆…運河水花四濺,滾滾煞炁洶涌,整個碼頭似乎都在微微震顫。
碼頭上人羣屏住了呼吸。
兵家每逢亂世揚名,天下太平後又歸於平靜,加上老兵悍卒老去,常人若不去邊疆,哪能看到這般景象。
八王渡三教九流匯聚,要說高手也不少,歷經江湖廝殺,感受到軍陣兇悍氣機,頓時人人色變。
數百米的河道,永安鐵騎轉瞬即至。
衆人但見狂風呼嘯,白霧翻滾,還沒來得及看仔細,上千鐵騎便已涌上碼頭,整齊列陣。
府軍將士們身着四靈玄甲,頭盔下全是猙獰兇獸面具,各個沉默不語,更顯煞炁十足。
而他們身下戰馬也非凡品,飛龍鞍連着銅甲覆蓋要害,暴露出的地方,竟隱約有細密鱗甲。
呼嚕嚕…
幾匹戰馬打了個響鼻,口中竟露出尖銳獠牙,看得衆多江湖人士頭皮發麻。
領頭大漢掀起面甲,顯出俊朗面容,微微拱手道:“在下永安府軍青龍掌旗莫雲霄,奉大人之命前來駐軍。”
四海門陳長老回過神來,撫須笑道:“永安府軍果然不凡,快,帶諸位將士前去休息。”
當即,便有數名掌櫃和小二上前,引導府軍將士往軍驛站而去。
鐵騎隆隆,甲片聲漸漸遠離後,碼頭上的江湖人士們才鬆了口氣,彼此議論紛紛。
“此番確實是大開眼見!”
“好傢伙,剛纔都不敢喘氣。”
“陸老,您眼光犀利,可瞧出什麼門道?”
“老夫只瞧出一點。”
“是啥?”
“貴!”
衆人恍然大悟,哭笑不得。
可不是麼,這永安府軍鎧甲武器皆非凡品,隱約有兵家法脈重器威勢。
怪不得世家法脈一幅死要錢模樣。
這軍隊,還真不是一般人能夠玩得起…
與此同時,河上也有一艘小船飄然而來。
船頭立者四人。
當先一人身形高大,黑袍大氅上銀線繡出祥雲兇獸,頭戴紫金冠,面如冠玉,氣勢不凡。
身旁一名青袍男子,發白似雪,看模樣年輕不大,卻滿面滄桑。
身後則是兩名巨漢,一人摸着光頭嘿嘿傻笑,一人滿臉疤痕,沉穩兇悍。
“是幷州王玄…”
不少人喃喃自語,擡頭觀望,想要看看這名聲不小的幷州都尉到底是啥模樣。
河岸越來越近,王玄幾人縱身一躍便跳上碼頭。
“王大人,一路可曾順利。”
等待的幾名長老連忙上前。
王玄面色平靜拱手道:“永安府軍途徑貴寶地,有勞諸位長老,王某慚愧。”
“哪裡的話。”
“聽聞王大人要來,在下可是翹首以盼…”
“老夫已備了薄酒爲王大人接風,諸位長老不如進去再聊…”
一番客套後,衆人便離開碼頭。
看熱鬧的江湖人士們,自然也交頭接耳,各自散開。
人羣中,青袍儒生微微一笑,對着探頭探腦的醜佛兒做了個待會兒見的手勢,便徑直往永安府軍駐地而去。
儒生正是王玄好友陳瓊。
他與王玄約好在此等待,不想參與江湖應酬,索性直接去駐地。
王玄自然也已看見,不過他倆另有要事,還是先見完這些地頭蛇再說。
……
出面做東招待的,乃是四海門陳長老,排教與紅燈舫長老是因雙方有合作,一番應酬吹捧後,便紛紛告辭離開。
二人剛走,王玄面色微沉詢問道:“陳長老,現在情況如何?”
就在半月前,四海門總壇內亂,大燕與南晉支持的長老們差點火拼。
危急時刻,神秘莫測的四海門門主終於出現,露出地仙修爲鎮壓全場。
這,是中土出現的第三尊地仙。
雖說沒同門血鬥,但誰都知道,隨着南北戰爭陰雲降臨,這個歷經千年的龐大組織實則已分崩離析。
樹倒猢猻散,四海門人亦開始暗中尋找退路。
大燕與南晉朝廷自然收穫最大,四海門各地網絡皆被收歸,各地分堂納入兵部管轄。但還有不少人,卻早已找好下家。
四海門弟子擅於搜尋情報,是最好的探子,無論世家法脈,都不會放過這塊肥肉。
莫家大伯曾擔任總壇長老,自然留有後手,提前籠絡了一幫人。
人數不多,全是精英。
更重要的是,他們復刻了四海門千年來積攢的情報,並且還掌握了四海門最重要的秘法:推衍術。
只要情報足夠,他們便可從種種蛛絲馬跡,推衍出許多東西。
這東西可了不得,王玄異常重視,沒成想被人截胡,因此才匆匆趕來。
見王玄詢問,陳長老搖頭苦笑道:“司徒長老他們行動也算謹慎,計劃以遊商身份,押着東西前往幷州。”
“誰知道消息莫名走漏,幾名長老帶人突然到來,將人和東西全都攔住,眼下正扣在山中,說是要處置叛逆。”
“叛逆?”
王玄冷哼道:“眼下兵部尚未接手,各家都在撈人,偏偏堵住我永安的人…”
“陳長老,對方什麼來頭,不妨明言!”
眼前這位陳長老,乃是暗中聯絡,加入皇族成爲供奉,也算自己人,因此王玄毫不避諱。
陳長老苦笑道:“卻是與王都尉有關,那幾名長老,早已投靠海州羅家。”
“羅家世代豪富,雖支持的三皇子已沒了機會,但上次被王都尉削了顏面,當然要使個絆子。”
“羅家?”
旁邊蕭仲謀若有所思道,“羅家籠絡了南方几州商會,便是皇族也不好硬來,聽說這次派了不少好手入神都,想要染指饕餮軍,看來是要給大人個下馬威。”
“鬼蜮伎倆而已…”
王玄並不在意,而是望向陳長老,“長老,貴門門主,是何態度?”
陳長老沉默了一下,“門主閉關突破地仙,皆爲在這大勢中保全四海門,誰知出關後竟成如此,已心灰意懶飄然遠去,說是要追求天道,再不理會紅塵瑣事。”
王玄心中鬆了口氣,同時也對這第三位地仙有些好奇,“陳長老,四海門主一向神龍見首不見尾,便是我那大伯也不願多說。如今這情況,能否透漏一二?”
陳長老猶豫了一下,“老夫也只見過一面,只知門主姓顧,名滄海。”
顧滄海…
王玄將這名字深深記住,隨後沉聲道:“我來的消息,恐怕對方早已知道,陳長老,他們在何處?”
“就在百里外的黑松嶺。”
陳長老苦笑道:“王大人,他們雖說用大陣將人困住,卻並未下死手,口口聲聲揚言,要交給門主處理,也不知想幹什麼。”
蕭仲謀眼睛微眯,澹然道:“羅家此舉,一是想得到那批情報,二則是針對大人。”
“四海門主已走,但成就地仙,威名更甚,且如今雖亂,名義上四海門還未解散。”
“他們打着門主的幌子,無非是佔據大義,若永安府軍出動,便會大肆宣揚,大人仗勢行兇,踐踏四海門及顧門主顏面。”
“眼下已近年關,大人不可能長時間停留,若不將人救出,恐怕還沒到神都,無情無義的惡名便會傳揚,今後無人再敢投靠,還會影響入駐饕餮軍…”
陳長老聽罷,額頭滲出冷汗,搖頭道:“老夫卻是不曾想到這點,如此手段,確實毒辣。”
“無妨,先晾他們幾天。”
王玄搖頭道:“用這種下三濫手段,當真小瞧了王某。”
“陳長老,對外放出風聲,這些人假借顧門主名義,欲加害同門。”
“庭山,你持我手令帶人走一趟,給山中兄弟們帶些酒肉,互相認識一下,畢竟今後便是同僚。”
“是,大人!”
魏庭山抱拳拱手,隨後便闊步離開,隨後便有百人鐵騎各自攜帶酒肉,離開軍營。
陳長老也是人精,瞬間想通其中關竅,微笑搖頭道:“王大人好手段,如此老夫便放心了,且在這八王渡安心住下,有何需要,儘管吩咐掌櫃便是。”
“陳長老客氣了…”
雅閣內幾人飲酒閒聊,外面卻已引發不小動靜。
八王渡,本就魚龍匯聚,江湖消息滿天飛,永安府軍到來聲勢浩大,自然各方視線匯聚。
魏庭山率百騎離營,毫不避諱。
現在已臨近黃昏,府軍剛來便匆匆離去,前往深山荒郊,小道消息頓時滿天飛。
有人說深山有寶…
有人說附近出現妖巢…
但隨後便有四海門放出消息,將事情經過,以及羅家在其中做得手腳盡數透漏。
當然,隱去了那批四海門情報。
“原來是羅家作祟?”
“好嘛,這還沒到神都呢,就開始用手段,有那麼大仇麼?”
“嘿嘿,你忘了,王老虎那句賣國只論價錢,可把羅家名聲搞得惡臭,而且那海州公子羅豐年回去後一蹶不振,這仇可結大了!”
“走,去看看!”
當即便有不少江湖客越嶺而去…
……
渡口西岸,排教分壇。
柳長老正在訓斥弟子,“不過是個龍吐水暗流而已,都能撞船,看來是日子過得太舒坦…”
正說着,便有弟子上前低聲道:“長老,永安府軍人走了,看樣子是去黑風嶺。”
“莫管閒事!”
柳長老冷聲道:“永安關係和咱們不錯,南方几州也和羅家多有合作,咱們兩不相幫,到時做個和事老就行。”
“長老英明。”
渡口一座規模龐大的青樓內。
紅燈舫吳長老看着窗外微微搖頭,眼神有些闇然,“四海門一朝失勢,便被人蠶食,縱地仙也迴天乏力,我紅燈舫怕是也要步及後塵。”
“冤家,我也護不了你多久,還是早做打算爲好。”
身後,一名渾身刺青的俊秀和尚露出笑容,“月娘放心,等那東西出世,咱們便遠走高飛,再不理會這渾濁俗世…”
……
距八王渡百里外,一座山嶺密密麻麻全是古鬆,雲霧繚繞,在這漫天大雪中墨綠似黑。
此時臨近黃昏,天色漸暗,上下數百人守住了下山要道,更有幾名炁息渾厚的老者設下法壇,幽幽綠火伴着詭異嬉笑聲響徹山林。
忽然,一隻小巧靈鳥從天而落,一名弟子接到後,打開紙條一看,頓時面色微變,跑到老者旁邊低聲道:“長老,人來了?”
“來了多少?”
“只有百騎,王玄沒來。”
“百騎?!”
一名老者轉身,眼中陰晴不定,“這王玄搞的什麼花招?”
旁邊一名黃鬚老道笑道:“羅兄,你怕什麼,那王玄若動手,不正合你意?”
羅姓老者搖頭沉聲道:“凌道長有所不知,那王玄小兒陰險狡詐,不可不防。”
“隨你,老道拿錢辦事而已。”
黃鬚老道嘿嘿一笑,扭頭觀望,道袍領口處,赫然能看到密密麻麻紋身。
轟隆隆…地面突然震顫。
衆人擡頭,只見百名黑甲騎士策馬在山嶺之間縱躍,如履平地,還未靠近,兇悍煞炁便撲面而來。
領頭者正是魏庭山,他看着山下衆人,一聲冷哼,掏出腰牌沉聲道:“永安府軍在此,奉大人之命,巡山探路!”
羅姓老者一聲冷哼,剛要說話,卻見魏庭山根本不搭理,瞬間加速。
轟!
軍陣煞炁轟然而起,他所佈下的陣法當即便被衝了個七零八亂。
府軍鐵騎毫不減速,徑直上了山。
“好霸道的永安府軍!”
黃鬚老道冷笑道:“百騎而已,羅兄,咱們動不動手?”
羅姓老者臉色難看,望着天空,眼中陰晴不定,“王玄小兒狡詐,定是誘敵之計,天上必有鷹隼,咱們一出手,說不得便是一枚龍晶金羽箭落下…”
黃鬚老道眼中閃過一絲嘲諷,卻也不反駁。
而江湖客們到來時,便看到一幅詭異場景:山下數百人刀劍出鞘,猶猶豫豫,而山上篝火隱隱,歡笑聲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