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利突然發出了怪笑聲,淒厲的笑聲讓人不寒而慄。大笑了許久之後,他才擡起頭來。
他蒼白的臉旁上,赫然出現了一雙純黑的眼睛。那雙眼睛裡像是裝下了整個地獄的黑暗,又像是空空洞洞,一派虛無。就這麼被看着,都讓人有絕望的感覺。
“美味的……靈魂!哈哈哈哈……”比利瘋狂的大笑起來,“聰明的女人,成爲我的食物吧,這會成爲你至高無上的榮耀!”
陳宇冷靜得像是一切都在意料之內,她似是憐憫地嘆了口氣道:“生而被拋棄,含冤死後變成了邪靈。你搶奪他人的身子,把他們變成黑瞳少年,再去獵殺無辜的普通人。怨恨着把你拋棄的人,你卻殺了更多無罪的人,真是可憐可恨。安吉麗娜,一直用着別人的身體,你會把自己忘掉的。”
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操控着比利的惡魔愣住了。它機械地左右轉動頭顱,像是在盡力想着這個名字所代表的含義。
安吉麗娜,是誰?
是誰抱過襁褓中的自己,哭泣着說:“安吉麗娜,媽媽對不起你,可是現在戰火紛飛,民不聊生,媽媽實在沒有辦法了,媽媽只能去賭,賭你會不會被發現,賭這樣做能不能讓你活下去。”那頭金色的發太過耀眼,深深地印在小小的她的心裡。
然後,媽媽的金髮連同光芒一起消失,一切都陷入了黑暗。
在垃圾桶腐臭的氣味中,在耳邊炮火的轟炸聲中,在許多不知名的人絕望的哭泣聲中,安吉麗娜等着,等着,等着可能存在的微小的希望。
孤獨地在黑暗中等待了許久許久,期間她斷斷續續的哭嚎和抽噎漸漸地弱了,媽媽賭輸了,沒有人發現安吉麗娜呢。
媽媽,安吉麗娜好冷,好餓,好害怕……
媽媽,你在哪裡呀,安吉麗娜要死掉了啊……
媽媽,不要丟下安吉麗娜……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被藏在垃圾桶的那一天晚上,媽媽就已經被侵略者殺死了。
她沒有看見,媽媽死前痛苦地吐出很多血,目光卻一直平和安然,溫柔繾綣地看向她所在的地方,幻想着自己的女兒能夠活下去。
她已經做到了一位母親能做的全部。
只是含冤而死和以爲被媽媽拋棄的憤怒矇蔽了安吉麗娜的雙眼,讓她變得偏執。
不愛我!媽媽就是不愛我!媽媽不想要我!戰火紛飛的年代裡,我就是多餘的,我應該去死的,我不配來到這個世界的……
抱着這樣自虐一般的心理,它形成了。它的內心極度空虛,只有殺人或者佔據別人的身體的時候才能感受到一點點的寬慰。
無所謂了,我是被媽媽拋棄的人,我是被世界拋棄的人。殺死幾個螻蟻一樣的普通人,誰有資格來管我呢!
陳宇見比利的臉龐變得愈發猙獰,知道自己怎麼說也沒有用了。她淡漠地看了比利一眼,然後用一把特製的刀子劃破自己的右手食指,在空中虛虛的劃出一個玄妙的圖案。
陳宇一邊畫着,一邊念着法訣,平地突生一股氣流,把她的風衣吹得獵獵作響。
比利身體內的邪靈感覺到了危險的氣息,開始不安的向後退去,卻已經來不及了。陳宇絕對不會給它這個繼續爲非作歹的機會。
最後一筆符咒落下,空中浮現出閃耀着金色的光芒的法陣。邪靈哀嚎着從比利身上被剝離,被吸入了法陣之中。
等到邪靈完全進入了法陣,它迅速縮小到一個五毛硬幣大小,然後隱入陳宇的左眼。陳宇的左眼暗光浮動,半晌才恢復正常。
此刻,邪靈消失,比利的眼睛不再是全黑的,一切詭異的事情都像沒發生過,平靜得像是一場噩夢。
一場永遠不會醒來的夢魘。
比利恢復了神智,整個人驚魂未定。邪靈從身體剝離的感覺十分難受,有一種滲入靈魂的不適。
喘息半晌之後,他才扭頭問陳宇:“陳小姐,剛纔我是被邪靈附身了吧……它還在我的體內嗎?爲什麼我感覺這麼難受?”
“我已經把它收服了。不過邪靈附身時,吞噬了你的一小部分靈魂,你感覺到不舒服是正常的。”陳宇解釋道。
“謝謝你救了我,”比利勉強笑道,“那個,靈魂受損可以修復嗎?”
陳宇搖了搖頭說道:“靈魂一般是沒有辦法修復的,不過吞噬你靈魂的邪靈現在被封印在我的眼睛裡,給我一天時間,我可以吸收了他,把靈魂碎片還給你。”
“太好了!”比利終於長舒一口氣。
陳宇又看了一眼地上的無頭男童,從這具屍體的靈氣潰散程度來看,小男孩明顯已經死去多年了。也就是說,在男童被爆頭之前,邪靈已經控制了男孩很久很久,男孩也應該被迫殺了很多人。像這樣被打死,對他來講也不失爲一種解脫。
也正因爲殺死了太多人,吸食了太多人的靈魂,這個邪靈才能破壞車窗,然後附身到另一個人身上。普通的黑瞳少年是絕對做不到這些的。
看着駕駛室內兩個男子緊貼在一起的屍體,陳宇微不可聞的嘆息了一聲,在心裡默默地念了幾句往生咒。
“那我們已經解決了邪靈,是不是可以離開了?”比利迫不及待的想離開這個鬼地方。
“不。”陳宇斬釘截鐵地搖了搖頭,“這個邪靈只是個小嘍囉,如果只是這種程度的惡靈,隨便一個驅魔師都能解決它,我沒有必要從中國跑到美國,就只爲了解決一個小小的黑瞳少年。”
“那你是說……”比利艱難的嚥了口唾沫。
“我要對付的,可是個大傢伙。”陳宇說着如此令人毛骨悚然的話,嘴角卻翹得越來越高。她應經知道邪靈附身的屍體了,也馬上就能得到那件東西了……
陳宇左眼的紅光一閃而過,她的嘴角勾起一個微妙的角度。
比利站在一堆篝火的邊上,眼淚都快出來了。他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退役特種兵而已啊,爲什麼提前啥都不知情的就被僱傭來幫一個捉鬼的小姑娘開車啊。雖然作爲特種兵,身手還是有一點的,可是面對厲鬼,再強悍的體魄也沒什麼卵用吧。
最關鍵的是,爲什麼經歷了一整天的驚嚇和心理摧殘之後,他還要留在這裡等一個更強大的厲鬼出現啊!他都靈魂受損了哎!
和驚弓之鳥的比利相比,陳宇平靜太多了。她閉目養神,默唸法訣吸收着剛剛捕捉到的厲鬼。
天漸漸黑了,遠方紅彤彤的夕陽漸漸消失在地平線,落日的餘暉映得雲彩鮮紅一片,像是斷裂的血管中噴出的血液,暈染開很大一塊。
比利被越來越深的壓迫感折磨得魂不守舍,他不停地東張西望,身體不由自主的靠近陳宇。
陳宇一直在注視着跳躍的火苗,漆黑的瞳孔裡面荒蕪一片,像是在想着什麼,又似乎什麼也沒想。她的左眼與右眼略微不同,顏色更深一些。今日吸收冤魂的時候,似乎還透露出一些紅色。
風聲突然淒厲起來,在這個曠遠的平野上,悠悠的響起了一陣女人的哭聲。
陳宇瞬間凌厲了眼神,注視着虛空中的某一處,沉聲說道:“來了。”
比利都要哭出來了,他緊緊的盯着陳宇所注視的地方,條件反射性的就去拿腰間的手槍,手伸到一半就被陳宇攔了下來。
陳宇搖了下頭道:“手槍對她沒用的,而且,你對這個東西造成的肉體傷害越大,她就越難對付。”
正當陳宇說話的時候,一個女人的身體就以爬行的姿勢出現在兩人面前。
等看清女人的真面目,比利不由得驚歎一聲:“我的上帝啊!”
女人的臉龐是極其美麗的,不同於西方的傳統美人,她的容顏混合了西方的美豔和東方的溫婉,還透露出一點希臘式的精雕細琢。就像是一些傻白甜的文章裡,窮盡辭藻形容的傾國傾城的女主角。
比利眼都看直了,尤其是當美人臉上出現一些委屈和欲語還休的風情的時候,比利竟然被蠱惑一樣站起身來,想要走到“女人”身邊去安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