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強烈的光線憑空出現,珍妮弗睜大了眼睛看向光芒的源頭。
她碧藍的瞳孔被強光照射得更加透明,那裡面的情緒是無奈?不甘?還是已經完全放下的淡然無畏呢?
陳宇看不透。
珍妮弗的身體開始着火,那不是普通的橙紅色火焰,而是純黑的火焰,在她每一寸皮膚上肆意的舔舐、灼燒。
地獄的業火,讓被灼燒的人痛不欲生,直到忍受不了而自我消亡,即是魂飛魄散。
比利轉過頭去,不忍再看。
陳宇默唸道:“萬魂聚眸,靈眼開。”她的左眼放射出了紅色的光芒,比以往所有時刻都更加鮮紅。
常人能看到的只有珍妮弗被黑色的火焰灼燒的場面,而她能看到更多。
珍妮弗的靈魂已經潰散開來,金色的靈魂碎片飄向四面八方,唯美悲傷。
細碎的光芒在陳宇面前閃爍着,裡面隱隱有一些畫面。
那是珍妮弗生前的經歷,也正是她的執念所在。
陳宇觀看了半晌,眉眼漸漸凌厲,表情似冰霜一樣寒冷。
自作孽之人,無可救。
終於,珍妮弗的靈魂只剩下了一個淺淺的金色輪廓,看起來脆弱得一陣風就能吹散似的。
陳宇緩步上前,輕伏在她的耳邊溫柔地說道:“已經夠了,你已經承受的足夠多了,安心地散去吧,迴歸這個世界吧,即便這個世界如此醜陋。”
珍妮弗的靈魂仍然固執地不肯消散。她恨啊,爲什麼她承受了那麼多常人難以忍受的苦難,那麼多痛徹心扉的過去,最後還是要這樣無能爲力的散去,徹徹底底地消失……再也不會有人記得她。
陳宇再一次開口道:“放心吧,珍妮弗。我會記得你,你的存在將由我來證明!”
珍妮弗怔了一下,靈魂的輪廓做出一個扭頭的動作。
真的,還會有人記得自己嗎?咒靈的代價,是存在被抹去啊。
陳宇突然笑了,是那種區別於過去的,悲傷的笑容:“我們,是一樣的啊!”
珍妮弗完全僵住了,隨後,她笑了,一滴滴眼淚從早就乾涸的眼眶流了出來。那是靈魂的眼淚。
對啊,會記得的。陳宇可是異生瞳的主人啊!
小小的心願被滿足之後,那個固執的靈魂終於平靜溫馴地消散了,細碎的靈魂碎片肆無忌憚地在這個,她死去的地方,她復仇的地方,心甘情願、乾乾淨淨地消散,迴歸這個她痛恨的世界。
陳宇保持着微笑的表情,眼神注視着虛空中的某一個點,半晌沒有動一下。
異生瞳,是詛咒。異生瞳的主人死去後,靈魂也是會消散的。
世世代代,異生瞳從不間斷地延續着。每當一個持有異生瞳的人死去,家族中的直系血親必定會有一個人繼承它。而其他人,也會忘掉自己死去的親人。
就像他們從未存在過。
只有繼承異生瞳的人,纔會想起歷代死去的親人們。
上一任異生瞳的持有者,是她的父親,死在她自己手上。
罷了,都是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了。
都是些痛苦得不想去回想的事情了。
此時珍妮弗已經完全消失了,只留下一點零星的業火仍然燃燒着。
陳宇收起了那束仍在跳動的純黑的火焰,默唸口訣,把它吸納進了左眼中。
然後,她轉頭,對着一臉茫然的比利說道:“走吧。”
“這裡,發生了什麼!”比利的眼神極其震驚。
他已經,把珍妮弗遺忘了。
“一個可憐的冤魂,向鎮子上的人復仇罷了。”陳宇提步率先向門外走去。
她的每一步都走得堅定又沉重。
身前,是門外的萬丈光芒;身後,是遍地的猩紅血漿。
珍妮弗,永別。
珍妮弗出生在一個偏遠的小鎮上,在這裡的人們總是熱情寬容地生活着。這裡稱不上多麼的富足繁華,但也是她美麗寧靜的故鄉。
直到某一天,戰爭到來了。
橫屍遍野,慘絕人寰。
侵略的軍隊把村民像聽話的羊羣一樣聚集起來,然後一個一個地殘忍地折磨致死。她原本親切和藹的鄰里朋友,就那樣,痛苦地死在她的面前。
那是怎樣慘烈的場面,無數的人們在絕望中死去,包括她的父母和妹妹。
眼淚像決堤的洪水一樣傾瀉而出,可是再多的眼淚也無濟於事,她只能看着,無能爲力的見證着這一切。
當最後一個親人死在面前,珍妮弗已經沒有淚可以流出來了。
眼淚那種懦弱的東西,那種只能展現自己無能的東西,從此訣別。
她拿起偷偷藏起來防身的匕首,刺入了身旁關押鎮民的人的身體。鮮血在面前噴涌的畫面刺激着她的神經,力量從四肢百骸中涌流了出來。復仇的快感讓珍妮弗迷失了自我,她現在只想毀滅這一切。
珍妮弗被無數亡魂的怨念操控了。這裡哪一個枉死的人不是滿懷着怨念的?無數的不甘和惡意在她的身體內堆積,讓她成爲了嗜血的怪物。
只是雙拳難敵四手,珍妮弗最終被侵略者抓了起來。
那個高大凶狠的首領懶洋洋地向她走來,臉上帶着輕蔑和嘲諷說道:“這小妞還挺硬氣啊,殺了我那麼多兵,怎麼着也不能給她一個痛快的死法吧。”
珍妮弗擡起頭,用一雙血紅的眸子死死的盯着他,眼神中的殺意毫不掩飾。
首領倒是驚訝了,哈哈大笑道:“還真是個倔強的妞啊,這個眼神我喜歡!來人,給我把她的眼珠子摳下來!”
珍妮弗不爲所動,一雙血紅的眼睛仍然死死的看着他,帶着不共戴天的仇恨。
首領着迷般的伸出手去,想要撫摸那一對美得刺目的瞳孔。
這種眼神,如此美妙啊!
在他的手快要觸碰到珍妮弗時,已經完全失去理智的她閃電般發起攻擊,一口咬下了他的三根手指。
“啊啊啊!”首領慘叫着後退,嘴裡大罵道,“他媽的!來人!把這個賤人的舌頭給我割下來喂狗!”
旁邊立刻走來兩個壯碩的大漢,他們架起珍妮弗。其中一個人強行掰開珍妮弗的嘴,用手扯出了珍妮弗的舌頭,想要用刀割斷它。
誰都沒想到的事情發生了。
珍妮弗狠狠地咬了下去,一陣慘叫之後,兩根手指和一截舌頭一起滾到了地上。
殷紅的鮮血在土地上蔓延開來,蜿蜒成奇怪的形狀,帶着瘋狂的殺意。
在場的侵略者面面相覷,震驚得失去了語言能力。
在他們的侵略下,鮮血已經染紅了這片土地。
他們親手製造了無數的鮮血煉獄,但是沒有哪一個場景,能夠比現在這個女孩給他們的衝擊大。
咬斷了自己的舌頭,只爲了給他們帶來痛苦嗎?
所有人不寒而慄。
有人已經提出建議:“首領,我們立刻處死她吧,這樣的人留着,對我們來說是一個大禍害。”
首領眯起了眼睛,一雙細長狡詐的眼睛裡透出陰險的鋒芒。
他知道家鄉一種古老的獻祭方式,就是將充滿痛苦和怨恨的人,折磨到奄奄一息無法忍受之時,再把他生吃下去。人肉中的怨恨會變成維繫生命永不停息的原料,讓服用之人長生不死,。
他一直想試一試,只可惜以前的“羊羔們”沒有一個擁有足夠完成獻祭的恨意。現在,他好像找到了機會。
他殘忍地笑了,兇狠冷酷的聲音就在所有人耳邊響了起來:“來人,把她投放到大牢裡折磨幾天。等到她快死的時候,我們獻祭了她,完成那個偉大古老的儀式,然後永生不死吧。”
隨着他的話音落下,在場的士兵眼神瞬間灼熱了。他們呼吸沉重的看着珍妮弗,垂涎的目光彷彿在看着一頓人間美味。
珍妮弗不知道什麼是獻祭,她只知道那是不好的東西,於是掙扎着想要逃跑。
但是絕無可能了。
珍妮弗被重重關押起來,獨自一人呆在陰暗潮溼的牢裡。
她只是認爲自己可能會悲慘的死去,可是沒有想到的是,等待她的命運竟是如此的殘酷。
在那個暗無天日的牢籠裡,她經歷了人生中最屈辱的事情。無數的粗魯大手在她的身上蹂躪,骯髒惡臭的嘴親吻着她的全身肌膚,還有那些不堪回首的,被玷污的時刻。
她每時每刻都在反抗,然而招致的是更加殘忍的對待。終於,又累又餓的她耗盡了全部的力氣,軟軟癱倒在地,像是被丟棄的破布娃娃,黯淡了眼裡的所有光芒。
恨啊!
在這個污穢的世界裡,黑暗的人性就那樣毫不掩飾的、**裸的呈現在她的面前。
這就是所謂的人類嗎?
呵呵。
恨意越聚越深,正如首領預料的那樣。
絕望吧,憤怒吧,憎恨吧,越是接近黑暗的靈魂,才越能賦予我們超越時間的能力。
珍妮弗的氣力漸漸喪失。整整七天,她滴米未進,全靠一股怨氣撐着纔沒有死去。
在她奄奄一息的時候,兩個士兵把她從牢裡擡了出來。此刻,她全身上下已經沒有一塊好肉。到處都是被**之後的痕跡,有幾處傷口深可見骨。因爲沒有得到任何的治療,很多傷口已經開始腐壞,爛肉外翻着,露出裡面鮮紅的肌理。
珍妮弗被擡到了首領面前,此時她已經沒有睜開雙眼的力氣。首領滿意的看着這個瀕死的女孩,她身上的怨恨和痛苦,可真是讓人着迷啊。
軍隊裡有專門研究巫術的人,那人手中拿了一個畫着符文的鈴鐺,站在火堆旁邊跳邊唱着什麼。
招魂一般的鈴鐺聲讓珍妮弗心神震盪。她只覺得自己的靈魂快要從身體中剝離了,劇烈的頭痛讓她想大聲痛呼,歇斯底里的咆哮,只是孱弱的身體已經不允許她這樣做了。她只能無力地躺在地上,發出破碎的**。
舉行祭祀的人在地上畫了一圈又一圈詭秘的印記,那是一些奇怪的符號。
珍妮弗感覺到自己被擡起來放到一片空地上。
在這圈印記周圍,站着一圈頭戴面具的人。他們把珍妮弗圍起來,低聲唱着古老的咒語。
什麼……聲音……
珍妮弗用盡全身力氣,把眼睛睜開一道小小的縫隙。模糊的視線裡是天上一輪血色的彎月,和自己周圍一羣古怪的人。
這是……
珍妮弗想起了過去自己在古書上看到的,關於邪靈祭祀的儀式。
不……不行……
可是她已經沒有力氣掙扎了。
意識就此模糊,但隱約還感覺有人在啃咬自己的身體。
已經無法哭泣了,已經無法感受到疼痛了,這個靈魂,已經無法墜入更加黑暗的地方了……
侵略者在珍妮弗被祭祀的地方建造了一座華麗的教堂。教堂的方圓十里以內,所有吃過珍妮弗肉的人都可以長生不死。
……
爲什麼呢?
爲什麼這樣骯髒的人還快樂地永生呢?爲什麼無辜的人就一個個悽慘的死去了呢?這樣崩壞的現實,爲什麼她卻無力改變呢!
所以,詛咒吧!怨恨是侵略者垂涎的不老靈藥,也同樣是她復仇的利刃,縱然結果是粉身碎骨,萬劫不復。
以往生爲祭,靈魂爲祀,祈求這個罪惡的世界,給予她復仇的力量。
百年之後,她終於重聚了身體,以美豔的屍體形象,重新出現在這個小鎮。這個由侵略者組建起來的,世外桃源般的小鎮。
一切就此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