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風颳過,一抹濃烈的血腥味瀰漫了整個涼城地界,猶如無數冤魂留戀此地,久久不肯散去。
霍青雲依舊的端坐在棕色的駿馬上。北風蕭蕭,捲起他身上被利器所挑破的衣袂,朝暉灑在他那張看似平靜的臉上,令他有種歲月的滄桑。眼前的一片蕭條之景,覆蓋了他的眼眸,彷彿令他再也看不到所爲的希望。
“將軍。”一名探子上前來拱手道。
“還剩多少人?”他的聲音清冷,聽不出任何悲傷,卻極爲的沉悶。
“霍家軍還剩三千。其餘兵馬還剩一萬。”
他閉了閉眸子。心中的哀痛,彷彿都在這一瞬間淹沒。
那探子見他不語,也頓時沉靜了下來。劉參將見此,眼中佈滿憤恨,不服氣的道:“昨夜我們險些便奪回了涼城。若不是那西域小兒有援兵相救,今日定要將他的頭顱斬下,祭奠我們死去的兄弟!”
霍青雲依舊不語。只是目光冷冷的鎖視着遠處緊閉的涼城城門。他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機會,將那座屹立了上百年的城池給奪回來。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就此放棄。
他身爲楚國的大將軍,便要保護楚國的臣民,保護楚國的國土,還有他的女兒阿歡。
腦中浮現霍承歡依偎在他懷中的情景。她說,她要等阿爹回去。眼中再次燃起了希望,哪怕費盡一兵一卒,他也要堅持到最後。
“將軍。我們的援兵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到?”劉參將問。
援兵?呵!只怕他霍青雲不死,援兵就永遠都不會到。
“對啊!將軍。如今都一個多月了,按理來說,我們的援兵早就該到了。”
“援兵不會來了。”他平靜而又清冷的聲音響起,卻如同在人羣中丟了一枚定時炸彈。沒有援兵,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他們已經沒有了生還的機會了。就在今日天明十分,眼看他們就要奪下涼城的時候,結果西域突然增派了五萬人馬,加上他們還剩餘的一萬人馬,那便是整整六萬人馬。而他們如今只剩一萬多的兵馬,還有許多都是殘兵,糧草也已經所剩不多,這仗讓他們如何打下去?
如何能打下去?
“將軍。這麼說來,朝廷是不會管我們了?”劉參將再次沉聲問。
霍青雲不知道,也不知該如何跟剩餘的兵將交代。
劉參將見霍青雲不語,心中的涼意頓時更甚。他跟着霍青雲出生入死十餘年,如今卻換得如此下場,這怎能令他甘心。
眼中劃過一絲痛楚,他幾乎哽咽道:“將軍,我們逃吧!管他什麼西域楚國,管他什麼江山臣民,以我們的本事,就在此邊境的困龍山上佔山爲王,不但可以保住兄弟們的性命,也不怕什麼君王之命,就算天王老子也管不了咋們。”
“對!對!對……”底下的人羣頓時呼聲一片,十分支持劉參將的說法。
誰有命不想活着,若有希望也就罷了,至少他們還能有個念想。可如今若繼續開戰,以他們一萬兵馬如何能抵擋的了西域兇殘的六萬兵馬。這不是以卵擊石,自尋死路嗎?
霍青雲依舊不語。
劉參將見此有些急了。什麼都管不得了,沉痛道:“將軍。難道您還看不透嗎?今劉某就在此說句大逆不道的話。他皇帝老兒根本就沒有把我們的命放在心上,他根本就是妒忌將軍的功德,想要藉機除去將軍,待將軍與西域兩敗俱傷時,然後在出兵討伐西域,一舉兩得。其用心險惡,堪比小人。將軍難道還要爲此等昏君守護江山嗎?”
霍青雲如何不知劉中將所說的這些,可那又如何?難道讓他霍家三代忠良的威名,最後毀在他的手裡嗎?難道讓他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親人死在皇帝手中嗎?皇帝正是知道自己抓住了他的軟肋,纔敢放心他前來邊關不是嗎?
他哀嘆一聲。“劉參將,本將軍知道你是爲了我好。可霍家忠君三代,是萬萬不能做出此等忤逆之事。況且你們有沒有想過,就算我們能逃的了一世,那我們家中的親人又會如何?若我們此次只能戰死沙場,至少還可以以我們一人之命保住全家人的性命。可若我們叛變,依皇上的脾性,你們覺得他們可還有活路?”
衆人聽聞,頓時不語了。因爲他們知道,霍青雲所說的不錯。若他們貪生怕死,最後卻禍及一家老小,那麼就算苟且一世,又能如何?
霍青雲知道劉參將是家中孤丁,便對他道:“不管君上對我霍青雲如何。我霍青雲既然身爲一國將軍,那便要誓死保衛楚國百姓。劉參將,你是家中唯一遺留下來的男丁,論理來說,你本就不該與我一起前來沙場,今且離開吧!還有軍中兄弟也是一樣,你們若是想走,我霍青雲絕不阻擋,也不會讓人將此消息泄露出去。但若要留下來,便要與我霍青雲誓死抵抗。哪怕廢盡一兵一卒,哪怕身首異處,也要記得,你們是楚國的士兵,保護百姓,便是保護我們的家人,這是我們的職責所在。”
一時間,所有人都沉默了下來。霍青雲端坐在馬背上,眼神犀利的從衆人身上掃視而過。
他在等,看誰能夠與他一起堅持到最後。
劉參將見此,上前一步道:“霍將軍。劉某不才,願意誓死跟隨將軍,哪怕只剩最後一口氣,也決不妥協!”
霍青雲見此,正欲勸他,便聽劉中將突然跪倒在地,誠懇道:“將軍不必再勸劉某了。劉某跟隨將軍數十年,在劉某心中,將軍便是劉某的家人,既然將軍決心與西域抗爭到底,那劉某也一定勢要跟隨將軍堅持到最後。劉某言盡於此,心意已決,還忘將軍莫要嫌棄。”
話畢。頓時激起了軍中的士氣,一萬多士兵連同殘兵也紛紛朝霍青雲跪了下來,同氣連枝道:“屬下願意誓死跟隨霍將軍!屬下願意誓死跟隨霍將軍!屬下願意誓死跟隨霍將軍!”
一聲聲決絕之詞,如同宣誓般,蕩氣迴腸,響徹整個山谷,同時也傳入了站在涼城城牆之上的百里焓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