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舫停靠在岸邊,十二桃花釵下船登車而去,羅錚依舊停留在桃花舫上。
這回他連東西都顧不上吃,徑直去矮牀上坐下,去回憶昨晚的體悟了。
昨夜的狂風大雨像是落進了他的意識裡,催醒了意識裡那早已準備好的知識。
意識裡的聲音以雷雨爲筆,以桃花郎君給他的神通爲墨,在他的腦海裡畫了一張餅。
這張餅大而虛,帶着寒冰的凜冽,要等他掌握鎮武扳指,才能啃到。
雖然這張餅已經定型,留在意識裡永遠不會消失,但羅錚還是有種莫名的擔心,只好選擇不住地去回味,去鞏固。
“一天了……”
羅錚喃喃自語。
黑暗裡關注自己的兩雙眼睛,會繼續觀察上自己一整天嗎?
那兩雙眼睛,一雙屬於龍大小姐,另一雙又屬於誰?
桃花舫的一天又在安靜中過去。陵州城的守衛們並沒有找來,但桃花舫彷彿成了一處景點——不是之前那樣,江上的景點,而是停靠在岸邊的景點。
關於守衛們和桃花舫小雜役的傳言已經傳遍了陵州城。人們都知道了在桃花舫上有一個奇人,跟猴子學了一套神奇技藝,能把鎮守陵州城城門的一羣守衛打敗,還能獲得桃花郎君的青睞。
羅錚一躍成爲凡人們的偶像。人們雖然懾於倚翠樓的名頭,不敢登上桃花舫去看,但在清淮江岸瞻仰瞻仰羅錚,還是做得到的。更有甚者在桃花舫下給羅錚跪下,請求拜師。
但對桃花舫外的一切,羅錚充耳不聞。他把自己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熟悉鎮武三十六神通,和你養精蓄銳之中。
爲了一天後,他必須在做好準備掌握鎮武扳指和神通的同時,也保證自身精神和身體的狀態,以有能力應對一切。
又是一個白天過去,這一晚,十二桃花釵登船,桃花舫在江中漂流,姐兒們已經習慣了沒有客人的畫舫。
羅錚坐在桅杆下,聽着姐兒們議論龍大小姐到底有多閒、龍家到底多有錢,以及今天陵州城裡又來了多少神通者,還有有多少人神經了,跑去山上抓猴子,引得聚集陵州城的神通者們議論紛紛看稀奇。
說到抓猴子,姐兒們不不由偷偷看羅錚。這兩天她們的小雜役忽然變成了風雲人物,這場抓猴子的鬧劇,就是他帶起來的。
而羅錚受到關注,楊芷姬分外不爽。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讓楊芷姬覺得羅錚在桃花舫上,是這麼的礙眼。
楊芷姬恨不得把羅錚踹下船去,但可惜倚翠樓主不會答應,龍大小姐也不知道會不會高興。
神通者們像是忘了清淮江上有個桃花舫,是用桃花郎君醉酒溺死的奇事搞出來的名堂。姐兒們都說這船再被龍大小姐包下去,別的客人們再不來,桃花舫都要長草了。
韓凝姬變得沉默寡言,不再和羅錚說話,也不和其他姐兒交流。羅錚看在眼裡,卻沒有多說什麼。
自身難保,何以兼顧他人?
桃花釵的姐兒們夜聊的話頭逐漸集中在聚集城中的神通修行者上。
陵州城氣氛的緊張,羅錚哪怕是隻聽姐兒們議論,都感覺到了。
“這麼多神通者,窩在陵州城裡什麼也不幹,真不知道都跑來扎堆幹嘛!”
“就是,陵州城都快擠不下了。白天在城裡呆着,我感覺出氣都不順。”
“也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能走了,滿樓都是神通者,我回城以後,大氣都不敢喘了。”
“別想了,我看啊,他們或許就常駐陵州城了。你們怕是不知道,長安城變天了!”
“什麼?”
有幾個姐兒驚訝地問。
羅錚也心中驚訝,跟着豎起了耳朵。就聽見姐兒說道:
“聽說十日之前,長安城裡,宰相辛圭被飛劍斬殺了。那血直接從皇城內流出來,全長安的人都知道了。聖人震怒,要下令重啓鎮武司。”
衆姐兒譁然起來。
“重啓鎮武司?!”
“那天下修行者能行嗎?”
“就是,鎮武司都沒了六十年了,如今修行者勢力這麼大,鎮武司怎麼重啓啊!”
“當年鎮武司成立,有軍師將軍和各地軍師中郎將撐腰,現在可沒了。”
“我倒是想鎮武司能重新起來呢。神通者天天高高在上,我是受夠了!能換換口味,嚐嚐鎮武司司衛的滋味,也是不錯。”
“想得美!你以爲陵州城聚集這麼多神通者,是因爲什麼?鎮武司的牌子吃灰都吃了六十年了,哪有那麼容易立起來?”
衆姐兒說到這裡,透露消息的那姐兒說道:“我跟你們說,這些話我可都是聽一個極好的神通者恩客喝醉了酒透露的,你們知道就好,可別隨意亂說。”
衆姐兒都答應道:
“知道,知道。”
“咱們姐妹們,你還不知道嗎?口風嚴着呢。”
整個桃花舫上,從頭到尾就只有羅錚、韓凝姬和楊芷姬不說話。其他姐兒說了口風嚴實些,說話都不正常說了,神神秘秘的,就跟坊間秘密人士交流八卦情報似的。
然而已經漏了風的消息,終將鋪天蓋地,無法隱瞞。到第這一天快結束時,宰相辛圭在長安皇城下,被飛劍斬殺的事,已經傳遍了陵州城內外。
羅錚到這時候才揣測到了龍大小姐的用意。所謂的沉江封印鎮武扳指,想必是對朝廷和鎮武司的示威。
鎮武司當年再強大,如今也已不過是舊日的塵埃。我將鎮武三十六沉江封印,你們又能奈我何?你們鎮武司,可還能完整重建?
說不準,如今陵州城裡匯聚這麼多神通者,就是爲了大造聲勢,讓朝廷好好看看,神通修行者們的力量,重啓鎮武司,終究是不自量力。
羅錚心裡猜想。
“唉,當年大秦三世皇帝,真不知道是受了怎樣的矇蔽,才解散了鎮武司。鬧得如今局面,不好收場,朝廷和修行者對峙,說不準天下就亂起來了。”
“哼,仁帝是神通者的仁帝,又不是咱們的仁帝,解散鎮武司,自然理所應當。”
“噤聲。這些話別亂說。”
姐兒們對如今形勢做下了對她們而言的定論,“天下亂不亂,跟我們有什麼關係?服侍一般人是服侍,服侍神通者也是服侍。咱們呀,就在這清淮江上,誰還能少了咱們吃喝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