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申屠嘉:當年還是太年輕
“若如此,那就難辦了啊……”
“如果匈奴人果真收到了風聲,那陛下若示敵以弱,便會讓匈奴人更加篤定:我漢家即將有大變,迫切需要邊牆安穩。”
“可若是分毫必爭,又會有聲厲色荏、外強中乾之嫌……”
皺眉思慮良久,周仁終如是道出一語,而後搖頭扶額,爲此事頭疼起來。
這,便是弱者,尤其是弱國的尷尬處境。
——對強者予取予求,人家會覺得你好拿捏、好欺負;
可若是齜牙咧嘴,人家又會覺得你是心裡有鬼,才強裝出一副不好惹的模樣。
反之,若是強者面對弱者,示之以弱會被理解爲‘不屑與之爭鋒’,示之以強,更是本該如此……
“我倒是覺得,陛下或許可以稍微強勢一點……”
周仁正思慮間,申屠嘉略帶猶豫的聲音傳入耳中,總算是將周仁的心神拉回眼前。
稍回味申屠嘉此番話語,當下便是一奇。
“丞相此言,何解?”
便見申屠嘉深吸一口氣,似是有些拿不定主意般,遲疑不定的沉吟起來。
許久,方猶猶豫豫道:“我有個推斷。”
“——近幾年,草原上的匈奴人,恐怕也並不安生。”
“或許匈奴人內部,也同樣會有動亂。”
“而且,很可能和右賢王有關。”
申屠嘉此言一出,周仁當即眼前一亮!
只略微糾結了片刻,便將手中毛筆放回案上,正襟危坐,擺出一副豎耳聆聽的架勢。
見此,申屠嘉暗下自嘲一笑,似乎對自己將劉榮的情報,或者說推斷據爲己有感到了些許羞愧。
但很快,申屠嘉便也從那莫名的情緒中緩過了神。
——未來這幾年,匈奴人內部或許也會有動亂,確實是劉榮一語點醒了申屠嘉。
但劉榮一沒有拿出證據,二沒有給出切實可靠的消息來源和渠道;
所以本質上,劉榮頂多只能算是提出了一個可能性:匈奴人內部,‘或許’會發生關於右賢王的動盪。
而申屠嘉贊同這個結論、認可這個可能性,是經過自己嚴謹推理後所得;後續的驗證,也同樣需要申屠嘉去頭疼。
最主要的是:無論如何,申屠嘉都不可能透露出這個消息,是劉榮提供給自己的。
不是因爲申屠嘉對劉榮這個皇長子,有什麼特殊的情感或立場偏向。
僅僅只是因爲漢家,尤其是現在的漢家,絕不能發生一場關於‘皇長子、準儲君可能把手伸到了草原’,而引發的巨大政治動盪……
“去年,我漢家先帝駕崩,新君繼立;”
“草原上的匈奴人,也同樣是在短短几年前,失去了上一代單于:攣鞮稽粥(老上)。”
“——老上單于死去之後,匈奴單于庭發生了政變,這是已經得到長安侯驗證的消息。”
“而發動那場政變的右賢王,最終卻並沒有如願坐上單于大位。”
“如今的匈奴單于,是老上時期的左賢王:攣鞮軍臣……”
好歹也是曾經,能憑實力走進太子宮、成爲天子啓班底心腹的青年才俊。
即便特長是醫術,但也終歸是當朝九卿郎中令,周仁不至於連這點政治敏感度都沒有。
只需申屠嘉這麼輕輕一點,周仁當即便是一拍大腿。
“沒錯!”
“在老上死後,右賢王確實曾在單于庭發動政變!”
“——而且還失敗了!”
“雖然後來,長安侯傳回了‘新單于軍臣寬恕了右賢王’的消息,但一想便知:軍臣再怎般昏聵,也絕不可能留右賢王這禍根。”
“就算沒有‘從速除之’的想法,也絕不可能允許右賢王發兵南下,憑藉自我漢家邊牆掠奪的物資、人口強大自身!” “而右賢王無法南下,便意味着我漢家的邊牆,基本不可能出現數量超過千人的匈奴胡騎……”
越想,周仁便越覺得事實就是如此,面帶雀躍之餘,更是恨不能在臉上明寫着:丞相不愧是老臣,果然深謀遠慮!
倒是申屠嘉,被周仁這無比崇敬的目光直勾勾看着,一時也有些害臊起來,在意識深處,也莫名對劉榮生出了些許讚賞。
心裡是這麼想,申屠嘉面上卻是沉沉一點頭。
稍吸一口氣,思慮片刻,又微微一搖頭。
“話雖如此,但究竟真相如何,還是不好說的。”
“北蠻不曾開化,共帳而居,連父子、叔伯、兄弟共妻這樣悖逆天倫的事都做得出來,自不能以常理度之。”
“——我認爲,陛下可以借這次的機會,試探一下匈奴使團。”
“就做出一副‘我漢家已經知道匈奴右賢王危在旦夕了’的模樣,稍微強勢一些。”
“如此一來,非但可以探出匈奴人的虛實,也可以儘量保全我漢家的尊嚴。”
“畢竟和親這種事,無論再怎麼粉飾,都終歸是極盡屈辱的……”
“能少給匈奴人送一些陪嫁物什、打壓一下匈奴使團的囂張氣焰,陛下心裡,也總能舒服一些……”
隨着話題開始提及和親,周仁面上雀躍之色漸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含屈辱、悲憤,卻又萬般無奈的複雜神容。
良久,周仁方緩緩點下頭,面帶落寞的提起筆,將申屠嘉方纔的這番話一筆筆記錄了下來。
做下記錄,此行的使命完成,周仁沉默片刻,便又將話題引到了另外一件事。
“丞相,應該也聽說了吧?”
“——故中大夫鄧通,已經被廷尉定了罪。”
“尚記得當年,丞相對先帝恩寵鄧通一事耿耿於懷,更是對鄧通這個幸佞小人恨之入骨。”
“如今,鄧通得到了應得的懲罰,丞相當也……?”
聽聞周仁此問,原本垂眸沉思的申屠嘉微一擡眼皮,似乎對周仁提及這個話題感到不解;
又撇了眼二人中間的案几,雖未開口,卻也是問出了自己的疑惑:我接下來的話,郎中令也要記錄下來,送到陛下面前嗎?
看出申屠嘉此疑,周仁只‘恍然大悟’般往後一仰身,趕忙伸手將那捲竹簡捲起收入懷中。
見此,申屠嘉沉吟許久,終還是最後再發出一聲長嘆。
“唉……”
“當年,剛被先帝拜爲丞相,一身幹勁兒,只想着報效先帝知遇之恩。”
“雖已經年過花甲,卻也還是太過‘稚嫩’,只當鄧通此人,是因爲得到先帝恩寵,便驟然貴幸的佞臣。”
“——卻沒想到先帝讓鄧通開山、鑄錢,其實是爲了以鄧通所鑄的良錢,去打壓劉濞的劣錢?”
“實在是滿腔赤誠,盡做了蠢事……”
···
“鄧通之前,天下銅錢,幾乎有九成都是劉濞的劣錢,劉濞甚至曾將一枚良錢,直接熔鑄爲兩三枚劣錢!”
“直到有了鄧通,我漢家纔開始有‘天下銅錢,半鄧半吳’的說法,也是自那時起,劉濞纔有所收斂。”
“若是再得十年——再讓鄧通鑄錢十年,劉濞的劣錢,或許就再也無法花出去。”
“沒了這一大進項,劉濞就算有心作亂,只怕也沒那個底氣了……”
“——嗨,不說這些了。”
“左右陛下已然決意削藩,就算沒有鄧通去打壓劉濞的劣錢,劉濞,也是沒幾天好活了。”
先語帶追憶的說起鄧通,之後又故作灑然的結束了這個話題,申屠嘉便站起身,含笑對周仁一拱手。
“這段時日,辛勞郎中令。”
“還請郎中令代我向陛下轉呈:相府的事,我都已悉數安排妥當,定不會出紕漏;”
“其他的事,但凡需要我這副老骨頭出一把力的,也大可遣人送來。”
“——吳王劉濞,或許已經在聯絡楚王了。”
“解決了匈奴使團的事,陛下,也要儘快開始準備了……”
騷瑞騷瑞,反覆改了幾遍,耽誤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