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你打小住在長江以北，那你有沒有聽過我的傳說？
西安的十月意亂情迷。
自打和折文在一起，程生每晚和北市哥小迪姐一同在酒吧工作，清晨回來之後徑直去折文家裡，洗漱完就在折文屋子裡賴上一白天，幾乎是沒怎麼着過自己的屋子。哦對，他每天走到巷子口的時候，還會同北市哥和小迪姐告別，然後跑到便利店去買盒奶。儘管折文多次表示，這奶很貴，別再買了，但他還是執意要買。他想着，那些小朋友該得到或者得到過的東西，折文也要有。
折文偶爾要去看古董店，他便同他一起去。當然了，這個“偶爾”的頻率還是要取決於牆上掛着的那本打了卷的黃曆。折文每天睡醒都會無比“虔誠”的去看那個黃曆，可是一個月裡也沒有幾天是宜開工的，他也從未瞧見過折文所說的“有緣的傻貴人”。
他從浴室裡走出來，一邊擦自己溼漉漉的頭髮，一邊聽着折文說，“今日不宜開張。”
“要不咱倆出去玩？”
折文閉着眼睛長長的打了個哈欠，“今日忌出遊。”
“那今日宜做什麼？”
“宜遷墳。”
“……”
折文半眯着眼睛轉了半圈，然後用手指頭扯住程生的衣角，道：“走吧，接着睡。”
程生把人拽住，迅速的親了一口。
“你幹嘛！”折文一下子清醒了。
程生直勾勾的瞧着他，睜大了眼睛一臉無辜的樣子，道“沒說今日不宜接吻啊！”
一個月有三十天，黃曆上有十三天算得上吉日，有十天宜開張，只有五天宜發財。好在一個月三十天，沒有一天忌相愛，那麼接吻，應該也是可以的吧。
折文奶膘又鼓了出來，氣道：“你！”
程生一笑，道；“走啊，接着睡覺啊！”作勢就要把人往屋裡攬。
折文被氣笑了，一邊用手推堵在他面前的肩一邊說“我不要，我，我不睡啦！走走走，我們出去玩，我又想出去玩了。”
折文帶他去回民街的一家小門簾裡聽摺子戲他們一人交了五塊錢，坐在一張長凳上，折文又就着擺盤嗑瓜子。二胡一拉，鑼鼓一響，角兒踱着方步登場了。用的陝北秦腔唱法，唱的是《蘇三起解》，小時候折文也常跟着媽媽來聽的，店裡的夥計都沒換。
飾演蘇三的女子唱的時候破了嗓，走步的時候還險些絆倒，年華淌過，人老珠黃，眼看着就要唱不動了。可是一個自小生在深宅大院，只會唱戲的女子，下了臺，又能去哪裡呢？
旁邊桌上的約莫是一對情侶，那女子小聲的嘟囔着，“這都唱的什麼呀真的是，還浪費我五塊錢！”男子在旁邊抖着煙裝聽不見。
折文故意把瓜子嗑的脆響，乾癟的瓜子仁含在嘴裡索然無味，他不愛吃瓜子，他只是喜歡嗑，嗑的左門牙中間都有了個小豁口。
一曲畢，演員謝幕，折文拍着雙手，像個老大爺一樣大聲喊道：“好！唱得好！”又引得旁邊情侶一陣鄙夷。
回來的路上，路邊一處高樓的大熒幕裡，女主持人字正腔圓的說着本日最新資訊：“經過各部門二十多天的查實考證，程氏企業已初步排除偷稅漏稅的嫌疑，近兩天來股價連續增停，程氏企業代表人程向東表示願意出資一個億以幫助重慶市度過此次財政危機……”
折文一臉認真的聽着，道：“你有沒有聽說過程家小少爺？”
“聽說他什麼？”
“我以前聽下棋的老大爺們說過，我給你學哈。‘都說這程家小少爺是個謫仙一般的人物，不僅模樣俊，人家那腦袋瓜子啊，也不是尋常人家能比的，才十五歲就在國際奧數比賽上拿了金獎啊！’
‘可不是嘛，你也不瞧瞧人家爹是做什麼的！白手起家，十年就把一公司搞到了今天這個樣子，人家老婆當年也是響噹噹的舞蹈家，多少男生的夢中情人，生出來的兒子能是一般人嘛？’
‘是了是了，你說的對。也不曉得這小少爺以後能看上哪家的姑娘？’
‘嗨，這多少姑娘上趕着貼都不夠呢！我看吶，肯定得是個大美女吧！’
‘還得有學識，得見過世面！’
‘唉，可不，還得門當戶對。’
‘對對對，門當戶對！’”
小折文在旁邊聽的有趣，卻也是頭一次被“門當戶對”這個詞洗刷了頭腦，他在心裡悄悄念着，門當戶對，門當戶對……
那時候老大爺一邊說着，一邊下了最後一步棋，封死了全盤。
“嗨呀，又輸給你了！”
“哈哈哈，承讓承認。”那個老大爺笑着拱拱手。沒過一會，人羣就散了。
程生問：“你記得這麼清楚？”
“嗯，我想看看謫仙是什麼樣兒。”
“哦。”
兩人相對無言的走了一會兒，折文突然開口道：“程生，你也是重慶人，你有見過這位小少爺嘛？”
“你都說了是小少爺，豈是一般人能見着的？”
折文垂頭，小聲道：“也是。”
“你很崇拜他？”
“沒有，我覺得他很可憐。人間是破碎泥濘的，非要在人間當神仙，那肯定要自己遭很多的罪。”
是呀，在別的小朋友每天被父母寵愛着，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的時候，他呢？喝酒喝到吐，鋼琴比賽之前每個晚上手指都會不自主的抖，十五歲一個人坐飛機去歐洲參加比賽，因爲吃不慣牛排披薩五天瘦了十斤……
可是在遇見折文之前，他竟從未發覺自己多可憐。這可憐年華放到長江以北，原來你早就聽過我的傳說。
“我還真挺好奇他未來女朋友會是個什麼樣子的人？”他聽見折文這麼說。
“也沒準是男朋友呢？”
折文笑道，“你以爲誰都跟你一樣喜歡男的啊？”
程生湊過來趴在他肩上，“我不喜歡男的，我喜歡你。”
“滾！”
“不滾！”程生又道，“那你要不要和我打一個賭，就賭這程家小少爺未來另一半，身價能值幾個錢？賭注是你家鑰匙。”
“行呀，那我賭，”折文用手比了一個八，“這個數以上吧！你可不能跟我賭一樣的啊！你只能賭這個以下了。”
程生一笑，用手比了個三，道，“我賭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