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完操, 國旗升頂,旗幟隨風飄揚,背景音還未關, 同學們伴隨着音箱喇叭裡傳出來的聲音陸陸續續解散回班, 有人小聲議論:“大消息, 你們聽說沒有, 今年四校聯賽提前了……”
“聽說了, 班羣裡剛發,看到消息之後我手都在顫。”另一人附和。
“真的嗎,四校聯賽提前了?以往不都是期中考試之後纔開嗎。”
這幾位同學說話時語氣揚起。
他們完全壓根按捺不住那顆激動的心, 聽起來這場“四校聯賽”對他的吸引力遠比什麼“籃球比賽”、“電競比賽”還要讓人激動。
按理來說,平時被各種考試折磨的學生不會對枯燥的競賽感興趣。
但……四校聯賽不同。
——對於臨江六中這些學生來說, 看任何比賽, 都比不上去年那一場競賽讓人熱血沸騰。
首先四校聯賽在賽制上就和其他競賽不一樣。
它沒那麼嚴謹, 四所學校聯合,打着友誼賽的名號, 賽制也更偏娛樂性質。
由競賽生現場答題比拼,並設有觀衆席,觀衆觀看的同時還可以爲自己學校應援。每一輪都有不同的規則,有的題目比的是誰的解法更多,有的題比的則是速度。
可以說, 四校聯賽在觀賞性和娛樂性方面做到了極致。
當然能讓人激動成這樣, 也不完全因爲賽制吸引人。
這重中之重, 還是他們臨江六中去年以魔王之姿殺出來的某位參賽選手。
會議室裡, 所有競賽生鬥志高昂。
顧閻王帶領同學們喊完口號, 又簡單講述競賽安排:“離四校聯賽還有兩週不到的時間,這段時間競賽生需要經常過來集中訓練, 爲四校聯賽做準備,我呢,也給你們擬定了一份計劃書……”
許盛還沒從聯賽的事裡回過神,又被身邊的其他競賽生狠狠拽回了懸崖邊緣。
坐在他邊上的同學湊過來,害羞表白道:“學神,您去年那一戰簡直太帥了。”
“啊,”許盛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什麼,他往邊上挪一點,試圖遠離:“是嗎。”
他是真不知道邵湛在聯賽上都幹了些什麼。
一般有大型活動,學校都會放假。
那天他有沒有老老實實呆在學校裡都不好說,大概率去了網吧。
有人率先打開回憶匣子,這個話題迅速在競賽生之間蔓延。
“那天決賽全程我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現在還能回憶起那天的您解題時每一個小細節——太他媽恐怖了,這哪是比賽,這簡直是吊打,去年決賽和英華那幫人比,英華學生下場的時候臉都是青的。”
“尤其最後一場,您那解題速度,英華校領導都看傻了。”
“……”
面對投來的數道仰慕眼神,24K純學渣許盛如坐鍼氈。
有高一新來的競賽生對周圍突然爆發的議論表示困惑:“去年怎麼了,很厲害麼?”
高年級競賽生往他腦門上呼了一巴掌,道:“學神去年以高一競賽生的身份參加聯賽震驚四校的事蹟你都不知道,你還是我們臨江的學生嗎,打得英華喊爸爸,這厲害程度你還感受不到?”
“學神去年那場比賽,真的帥炸了。”
衆所周知在A市四所學校排名裡,臨江六中並不是知名度最高的,英華實驗中學纔是第一,百年老校,升學率高得嚇人,多少年一直踩在臨江頭上。
而臨江去年打了一場漂亮的翻身仗!
還是吊打!
吊打是什麼概念,聯賽大魔王不是吹的。
許盛之前對着那張PPT,對邵湛奪冠認識得還不夠全面,沒有意識到這是多麼逆天的一件事。
在這幫競賽生你一言我一語進行賽況還原之後,他意識到了。
四校聯賽不分年級,但最後挺進決賽的都是高三高年級競賽生——這幾乎是聯賽默認的賽況。
高三年級學生學的內容比他們多多了,低年級很難跨級贏他們。
邵湛作爲高一生,一路殺進決賽,並且在決賽賽場上吊打英華,據說英華的學生現在聽到邵湛兩個字還會回想起那天賽場上令人窒息的感受。
許盛發現曾經爲了校草評選就想退學的自己,是多麼幼稚,多麼禁不起學校的毒打。
忘記切號算什麼。
月考算什麼。
作爲學校代表臨時上臺又算什麼。
……
這些在四校聯賽面前,給聯賽提鞋都不配。
當時怎麼就被小小的挫折打擊得想退學?
越認識到這些 ,許盛就越想離開這個世界,他扭頭去看身側的窗戶,很想現在就爬上去,然後奮不顧身從五樓往下跳。
許盛帶着一疊厚厚的,新鮮出爐的競賽卷打算回班。
但會議室裡邵湛的各位迷弟迷妹顯然沒那麼容易放過他,許盛還沒走到門口,其他坐得遠的競賽生便蜂擁而至:“學神,我相信你,今年有你在,肯定能把冠軍留在我們臨江。”
另一名同學笑嘻嘻從其他人身後探頭道:“學神第一名不是板上釘釘的事兒嗎,有個詞怎麼說的來着,哦對……連霸!”
“沒毛病,連霸!”
“那必須連霸,你們看貼吧了麼,都有人開始做應援幅了。”
“……”
許盛心說,還連霸呢,沒準到時候是他第一輪就跪下來喊別人爸爸。
許盛被這幫競賽生圍着,一時脫不開身,裡裡外外裹了三層。
好在“邵湛”個高,不然準被堵得喘不上氣。
許盛揚起下巴,抓着試卷往人羣外邊望,心如死灰之際,看到一線生機——渾身冒冷氣的“自己”正從走廊另一頭走過來。看來操場上的活動已經解散了。
確實是解散了。
邵湛回班後沒看到他人,猜想他還在會議室,怕他出什麼意外,於是上來找他。
許盛抓到救命稻草,四目相對間,他用口型無聲說:過來。
救我。
會議室裡的競賽生還在七嘴八舌地就“連霸”這個詞展開討論,並試圖把話題引到顧閻王剛纔發下來的競賽題上去,誰都沒有注意會議室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一個人,少年身上的T恤和整間會議室格格不入,他走後門走進來,等他走到身側纔有人噤聲,後知後覺給他讓道——
綠舟基地事件之後,許盛這兩個字的威力比以往更強。
以前都是聽說他打架。
這回是真打啊,還去惹其他學校的學生。
不光名頭響亮,本尊更是讓人不敢接近。
最先看到“許盛”的幾位同學表示不解:“校霸怎麼來了?”
“不知道啊,說起來校霸這麼可怕的麼,我怎麼覺得他看我一眼,我就有種活在冬天的錯覺。”
當然這些議論在“許盛”朝“學神”伸手之後瞬間消失,“許盛”並沒有看他們,少年聲音異常冷:“聊完了麼。”
“……”
“聊完能把我同桌還給我了嗎。”
“………………”
“許盛”說完,不等迴應,乾脆直接扣住“學神”手腕,扣着他往外走。
等走出會議室,邵湛鬆開手道:“平時不是挺能說,這種時候啞巴了?”
許盛主要是受到的衝擊太大,反應能力急速下降。
換了任何一個學渣得知自己有可能要成爲“學校之光”、帶着“連霸任務”參加比賽,都不會太冷靜。
只不過許盛自己也沒有意識到滿腦子慌亂的思緒、和瘋狂刷屏的“操,怎麼辦”在見到邵湛之後,竟然平靜下來。
什麼情況啊?
校霸和學神,這倆??
這兩人倒是走了,留滿會議室競賽生風中凌亂,被衝擊得連什麼是四校聯賽都差點忘了。
下節體育課,不用急着回班,六樓右側樓梯口那邊都是幾間空教室,平時沒人經過。
許盛跨坐在臺階上,他擡手解開兩顆衣釦,把競賽卷遞給邵湛:“給,顧閻王剛發的。”
邵湛站在他邊上,倚着欄杆接過。
“四校聯賽……”
兩人同時開口。
半晌,邵湛抓着競賽卷:“你先說。”
許盛:“你能退學麼。”
邵湛:“……”
許盛:“休學也行。”
許盛抓抓頭髮,然後手垂下去,撐在臺階邊沿,又說:“算了,讓我死吧。”
邵湛的崩潰程度不比他低,升旗儀式上校領導講了什麼話他都沒聽進去。
四校聯賽題目難度其實不高,但按照許盛這個成績,最基礎的月考題都能考成那樣,讓他做競賽題比讓他上天還難。
如果四校聯賽那天兩人還沒換回來,許盛就得頂着他的名字去比賽。
這種情況邵湛想都不敢想。
……但似乎也沒有那麼糟糕。
邵湛把試卷一點點捲起,最後側過頭,竟低聲笑了一聲。
許盛懷疑邵湛這是急瘋了:“你笑什麼。”
“沒什麼,就是覺得遇見你之後,”邵湛說,“這個世界上所有不可能都好像變成了可能。”
不管是互換身體這種沒辦法用科學解釋的事情,還是越發雞飛狗跳的生活。
還是越靠越近的……某人。
許盛一愣。
邵湛:“還有兩週時間,總會有辦法。”
這話說得沒錯。
辦法是人想出來的。
放學後,許盛在手機上搜了半天:引雷針。
之前是想躲着這破雷,現在倒是求着它來。
許盛想了想,又刪掉。
絕緣服都沒用,看來不能相信科學。
許盛絕望地闔上眼,就在闔上眼的一剎那,突然想到了科學的反面。
——玄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