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火山血海之下,鍾家最後一個金丹中期的人也終於爆體而亡,其餘鍾家人就彷彿是得到了某種訊號一般也紛紛吞下“昧心”,除了一個人——鍾靈兒。
這羣黑衣人人數衆多,大多數都在金丹期以上,除了少數人有意識之外,其餘的人就像傀儡一樣毫無知覺般的只知道殺戮。鍾家人饒是抱着必死的決心,自爆內海金丹元嬰,也無法與這羣殺人機器對敵。
鍾靈兒被一羣黑衣蒙面人如貓戲弄老鼠一樣追趕着,事到如今鍾家已是在劫難逃,她忽然有些詭異的解脫般的暢快。
追逐着鍾靈兒,幾個黑衣人調笑着鍾靈兒:“小美人,你長得這麼漂亮,哥哥怎麼忍心殺你呢?只要你說出鍾家的秘籍在什麼地方,我們保證不傷害你,你會快快活活的過完餘生的,哈哈哈哈……”正要說着,卻忽然看見鍾靈兒突然轉身衝他們回眸一笑,不由得愣住了。
“鍾家的書早就被家主燒燬了,就連每家最基本私藏的書籍都被燒燬了——我點的火。哈哈,你們若是想搶秘籍的話,就到九泉問我後面的那些鍾家亡靈要吧!”
黑衣人這才意識到,他們不知不覺間已經到了鍾家祠堂。祠堂外,擺着一個高大的草垛,草垛上躺着鍾家人的屍體。祠堂的大門敞開着,無數燈火點燃着,一個巨大的牌匾上刻着許多還未染色的名字。
蠟燭的光搖曳着,映亮了鍾磐靈兒的臉,鍾靈兒恍若天女一般肅穆的站在祠堂前:“我知道你們幾個跟外面那些毫無知覺的傀儡不一樣。天道報應的確只是傳說,你們也不怕報應。但是,你們永遠也得不到你們想要的了。永遠……”
幾個黑衣人眼神忽然變得極其兇惡:“死丫頭,沒有秘籍我們就把你抓回去。有的是搜魂大法可以讓你生不如死!!到時候,我們得到了秘籍也不會讓你好過!你長得這麼好看,修爲又不錯,應該有很多人願意出銀子壓金丹期的美人吧!”說着幾個黑衣人急速向前衝過去,伸手就要去捉鍾靈兒,卻見鍾靈兒的眼睛一瞬間變成了血紅色。
幾個黑衣人自然都知道昧心發作時的可怕,紛紛躲開鍾靈兒。有一個黑衣人向一個傀儡使了個眼色,那個傀儡立刻直逼鍾靈兒面門捉了過去,卻在即將捉到鍾靈兒的時候忽然停下。鍾靈兒見狀便壓制住剛剛想要催動引爆的內丹,轉過身去。
幾個黑衣人忽然臉色一變,互相使了個眼色,一個黑衣人微微皺眉:“看來那個人就要來了,可是鍾家的東西還沒有到手。難道要我們這些天的努力功虧一簣?”另一個黑衣人突然眼神一亮:“你們有誰看到有小孩子的屍體了?”
這時,一個黑衣人跑了進來,罵罵咧咧道:“瑪的,這鐘家人真是塊硬骨頭,不但燒燬了所有的藏書,連個顆丹藥都沒留下。這一家子都是狠人,死後連個全屍都不給自己留着,到現在老子連一個活人都沒找……”一陣威壓漸漸靠近,封住了剛剛靠近的黑衣人的嘴,他指了指天其他幾個人都點了點頭。那個提出沒見到孩童的黑衣人傳音給其餘人說:”我們只看到了家主和幾位長老,有誰看到了家主夫人?沈芸娘可是個金丹期的強者,沒理由會跟着那羣家眷死!剛剛我探查了一下週圍的須彌靈力,在西邊有點不一樣。這鐘家這麼大的一個府邸,金銀細軟也太少了些!一定是沈芸娘帶着鍾家的孩童逃出去了!”趁着夜色,一個黑衣人偷偷的遛了出去。
這時鐘靈兒已經走到了鍾家祠堂大門口,周圍大火呼呼作響,彷彿一曲無聲的壯歌。鍾靈兒輕輕閉上了可怖的雙眼,似乎絲毫沒有痛覺的擡起雙手。鵝黃色的紗衣緩緩滑下,露出了一節雪白的手腕。突然,她輕舞靈劍,輕輕躍起: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舒窈糾兮。勞心悄兮。
……
鍾磐寂聽見這歌聲,本來還想要跳下去想法頓時就打住了。當年自己搬到一個屋子睡,夜裡害怕,姐姐就偷偷跑過來唱歌哄他入睡。姐姐還跟他說,千萬不要說話,不然爹爹就要跑過來打他的屁股了。今天姐姐還唱這首安眠曲,就是爲了警告他。鍾磐寂強忍着心中的悲痛,無聲的在心裡啜泣。
忽然,一陣獵獵的衣服翻卷聲傳來,一個墨衣青年從天而降,他衣衫與其他身着勁裝的黑衣人不同,他的衣服極其繁複,衣衫上用金絲點綴,看上去定是身份不凡,這人臉上並無遮擋,可是仔細尋思之間竟然根本無法憶起此人具體容貌,只覺得這人定是個很英氣的人:“原來這幾日你們交與我手上的法籍竟是如此來的!簡直是……”說着,他突然收了聲,彷彿被什麼東西抓走視線一般,怔怔的看着庭院中斂目輕舞,恍若對他們的對話似乎毫無反應的鐘靈兒。
庭院中輕歌曼舞的佳人凌波微步,羅襪生塵,淺笑漣漣,皓腕翻傾。滿屋的燭光映得她粉頰熠熠生輝,雖無翡翠寶石珍珠綾羅來點綴身軀,但那卻更添了幾分無與倫比的清麗。若說美人傾城,便是讓人忘記自己處在修羅地獄,恍若置於人間天堂。
墨衣人縱使見過千般風情萬般美貌之人?,也不由得讓眼前這個緊閉雙眼、面露微笑的少女吸去了全部眼光。他喃喃道:“只要君流眄,君傾國自傾。”
鍾靈兒柳腰輕,鶯舌囀: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
舒憂受兮。勞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
舒夭紹兮。勞心慘兮。”
突然鍾靈兒不再舞了,她睜開已經失明的血色雙眼,好像是在看着地上。看着她血色的雙眼,墨衣人臉色一變,急忙伸手捉住一個傀儡的頭,頓時臉色鐵青。
此時黑衣人也跟着看鐘靈兒的目光看了過去,只見地上被鍾靈兒的劍和腳劃出一行大字,一個黑衣人怔怔的讀了出來:“我鍾家人寧爲玉碎不爲……”他停住接下來要說出口的話,臉色難看的一揮手不再看鐘靈兒了。
鍾靈兒轉過身,撿起地上的一根蠟燭,擡手扔向了鍾磐寂所躲着的柴火垛。早已染過油柴火垛頓時燃起漫天大火,鍾靈兒血紅的眼睛看着柴火垛一會,忽然回頭,走向了那個巨大的靈位。她邊走邊喃喃自語:“鍾家人的靈位都是用鮮血染紅的,今天就讓我用自己的鮮血來爲你們送行吧。”說着她伸手撫上了靈位,溫柔細膩的如同在撫摸情人的臉龐,她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一個字幾個字的用手描畫着。摸着摸着,她慢慢的收回了手,後退兩步,回頭綻開一抹燦爛的笑容。
鍾靈兒在心裡默默地想:時間到了,寂兒,你要堅強的活下去。爹爹,孃親,靈兒來找你們了。她回過頭,緩緩跪下,虔誠而神聖的深深扣頭……只聽一聲——“嘭”——
……鮮血染紅了整個牌位,巨大的靈牌因爲鍾靈兒自爆內丹,搖晃了幾下,終究倒在地上。屋子裡的蠟燭都由白色染成了紅色,喜燭一般的顏色,卻早已不再燃燒,只餘下嫋嫋幾縷青煙,蒼白幾點蠟淚。沒來由的黑衣人們都覺得有些悲傷。
幾個黑衣人饒是殺人無數,見到如此美人以這樣的姿態香消玉損,也不由得有些感嘆。這時,甲乙丙丁四個黑衣人回來對黑衣首領稟告:“仙君,我們在西面找到了沈芸娘和那幾個孩子,在他們身上搜到了幾包乾坤袋。看來是我們的任務完成了。”
墨衣青年擺了擺手,示意他閉嘴,然後默默地走到鍾家那個倒地的牌位前,輕輕的將牌位扶了起來。然後在所有人的差異的眼神裡輕輕的鞠了躬。
他轉過頭揮手抓住一個黑衣傀儡的頭,只見他本就鐵青的臉色更加難看,胸口的劇烈起伏暴露了他此時的憤怒,只聽他冷着口氣:“三個月已到,任務失敗,試煉結束。”
一個一個生硬有些尖銳的黑衣人差異的說:“什麼?仙君,我們已經得到鍾家的煉藥之術,根據我們定下的血契……”他的聲音在那個首領滿含殺氣的眼神中消失了。
“我只是要求得到煉器煉藥御獸尋寶治病的法術,可是都看看你們幹了什麼?從始至終我都沒有讓你們屠人家滿門來完成試煉!如此j□j擄掠無法無天,我怎麼能讓你們通過試煉!要不是今日我發覺我借與你們的傀儡損失慘重,恐怕要一直被你們瞞下去!你們的所作所爲簡直禽獸不如!”
“只是死幾個螻蟻,仙君爲何如此憤怒?如今我們的任務已經完成,仙君莫不是想要反悔?”有一個聲音微啞的黑衣人開口反駁。
“若是如此說,你們於我而言都是螻蟻,若我想,你們可以死得比他們更加悽慘。”本愛還欲反駁的幾個黑衣人頓時一滯,然而試煉成功後的巨大收穫然這幾個人都開口反駁起來:
“可是仙君,我們已經集齊了你要的五本不同的秘籍,有清源陳家的御獸之術、西陵夏家的醫治之術、廣城程家的尋靈之術、黎都沈家的煉器之術都被我們尋到,如今這鐘家的煉藥之術也在我們手中,我們和你定下血契,將這幾個世家秘籍交予你,換來你將我們帶入天宮修煉三十年若是到了渡劫期便可以不必接受天劫。如今你怎好反悔,難到你不怕血契反噬麼?”
“你的美夢還沒有醒麼?哈,你以爲鍾家人這麼做是爲了什麼?若是我沒有猜錯,鍾家人定是早就知道自己和其餘幾家的秘技會引人窺伺,鍾家家主想必早就將他夫人的煉器之術和自己的煉藥之術毀了。不信你可以找找那幾個乾坤袋裡究竟有沒有你想要的東西。”墨衣青年說完就背過手去不再看他們。那幾個黑衣翻找了一番,終於頹然的將乾坤袋扔到地上,然後猛地揮舞起手中的劍,將乾坤袋以及裡面的金銀細軟脾的劈的粉碎。
墨衣青年依舊不回頭,這時後面的幾個黑衣人互相對視一眼:“仙君,既然我們無法得到榮升大道的機會,那不知您可否將我們前幾日從陳、夏、程、沈家尋到的秘法還給我們?”黑衣首領淡然的說:“此四法太過逆天,我已經將其毀掉了。”“逆天!?我修真之人本就逆天而行,如今還講什麼逆天!?”後面的幾個人顯然不信互相對了幾個眼神:“既然我們註定無法得到回報,那我們……”說着幾人劍光一閃齊齊的向黑衣首領刺了過去,可是還未近墨衣青年的身,幾個黑衣人手中的竟同時折斷,墨衣青年瞥了幾個人一眼,幾個人仿若見到了九幽地獄下的噬魂惡獸,連斷劍都顧不上拿,連跑帶爬的逃走了。
墨衣青年回身又望向鍾靈兒消逝的地方,沉默了良久,忽然他看向正在熊熊燃燒的柴火垛,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和誰說話似得:“她想留住你,我便幫她留住你。我自知罪孽深重,若你僥倖不死,齊某便坐候珅轅宮,待你取我的項上人頭。”
鍾靈兒引燃了柴火垛,鍾磐寂不知道她爲何要這麼做,但是依舊知道自己的姐姐說不會害自己的。直到他聽到墨衣青年和黑衣人爭執的時候,才發覺自己竟然已經在大火中呆了如此長的時間。炎熱的高溫、嗆人的濃煙、以及周圍親人被燃燒時發出的讓人窒息的死亡的氣息,都讓鍾磐寂忍受不住想要從大火中逃出。
可是他知道,那幾個黑衣人定然還留在外面,若是他這時逃了出去,必然就會被殺死。他一直在人忍耐着,大火既然燒不死他就讓它繼續燒,大煙濃的燻人眼便將眼睛閉上,他的腦海中不斷的閃過姐姐、孃親、爹爹、二叔的臉龐,他們都在告誡自己:要堅強,要忍耐。若是自己此時忍受不住,他麼他們就白死了。
大火燒到他的身上,將他的衣服少的粉碎,將他身下的枝條燃的噼啪作響,卻也只是將他的皮膚燒的通紅,卻無法將他的身體也點燃然而這種痛苦卻是一分也無法減少。鍾磐寂覺得自己就像是遺忘在燃燒篝火下的紅薯,已經熟透了,去根本無法從周圍的灼熱中逃出。他想要昏睡過去,然而他卻更想將仇人的聲音牢牢記在心中。他就這樣忍受着炙熱的大火,一邊保持詭異又偏執的清醒聽着外面的人的談話。
當他知道自己的家人中除了自己,連芸嬸以及跟着芸嬸逃出的孩子們一個不剩的被屠殺,那個溫柔體貼可以任由自己任性的芸嬸也已經去了的時候,他忽然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就好像整個世界就只是剩下他一個人一樣,他突然好後悔對芸嬸說那些話,其實明明這一切都不是她的錯,爲何自已要遷怒於她?明明她的父母姐妹也被這夥賊人殺死了……
鍾磐寂眼中一片死寂,這時他突然聽到了大火外那個貌似是領頭之人對自己說:“若你僥倖不死,齊某便坐候坤元宮,待你取我的項上人頭。”……坤元宮……鍾磐寂謹記這個名字,不知不覺就在着漫天的大火中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