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上總是不缺想到一塊兒的人。
尤其是薯條港站着這麼多被同一個形態形成場聯接着的人。
聖樹的旁邊,被蜥蜴尾巴橫掃粗糙清理出來的空地上,成噸的食物用桶和拖車裝着,就像大型自助餐派對的現場。
像什麼水果味的營養膏,精緻的豬鴨牛羊飼料,那都是基操了。
實力強勁的玩家乾脆組成了狩獵團,跑去推薦等級五十級的地圖進了一大批貨,將那些獵殺的鐵背蟻、巨甲蟲、泰坦蠕蟲用卡車一車接着一車的拉了過來。
根據官網上的資料龍蜥喜好“嘎嘣脆”的食物。
尤其是那些喜歡在遺蹟裡築巢的鐵背蟻,它更是喜歡的不行!
顯然不只是傑尼龜甚至不只是叢林兵團,圍在周圍的幾乎所有玩家,是個人都想當那個龍騎士。
堆成小山的食物拎着桶裝營養膏的三隻老烏龜一瞬間傻了眼。
“臥槽?!”
“過分了啊!”
“這尼瑪也太捲了吧?!”
三隻老烏龜是傻眼了,可趴在聖樹根部打瞌睡的龍蜥卻是給樂壞了。
它只是打了個盹,沒想到一睜眼食物竟是自己送到了自己的面前!
感謝偉大生命之樹的饋贈!
它可一點兒也不矜持,看着那堆成小山的山珍海味二話不說立刻湊了上去。
那潦草的模樣像極了聽見開飯鈴聲的豬,對着地上的鐵背蟻就是一頓狼吞虎嚥的造!
那疾風捲殘雲的動作簡直就像轟炸機舔地一樣,不但掀翻了地皮,甚至連半截插在地裡的爛木頭樁都一起捲進了肚子裡。
這傢伙的消化能力也不是一般的強,幾顆木頭渣子對它來說不過是下酒菜了。
不到半個小時,陳列在聖樹周圍的“屍山骨海”便被掃蕩一空。
酒足飯飽的龍蜥揚起腦袋打了個震耳欲聾的飽嗝,接着便尾巴一卷,蜷着身子安逸地趴在了聖樹旁,腮幫子發出地動山搖的“嗚嚕”。
然後——
沒了?
一羣玩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個二個的臉上都帶着懵逼的表情。
其中一名四十級的老玩家嚥了口唾沫,看向一旁的大哥問道。
“哥……然後呢?”
價值好幾萬銀幣的貨都喂進去了,結果就聽了幾聲響。
他感覺這不是在森林裡抓帕魯,而是在峨眉山上喂猴兒。
不對——
峨眉山上的猴兒都比這傢伙敬業,哪有吃飽了招呼都不打一聲就睡的?!
那大哥也懵了,沒想到這龍蜥不按套路出牌,尷尬的撓了撓頭。
“……呃,要不等它睡醒了問問?”
安全區內禁止敵意行爲。
目前來看也只能等它醒了再問了。
這時候,不遠處已經傳來了罵罵咧咧的叫嚷。
只見白銀兵團的頭兒白銀之爹,正一臉氣急敗壞地將手中的鏟子扔在地上。
“坑爹啊!”
他花了整整10萬銀幣,從附近獵人玩家的手中收購了一大批鐵背蟻的屍體,正想借此機會將這頭畜生收服,卻沒想這畜生乾飯的時候他連靠近的機會都沒有。
而更過分的是,這狗東西吃完直接睡了!
他恨不得拿刀把這狗蜥蜴的尾巴給剁下來。
見頭兒一臉殺氣騰騰的樣子,站在旁邊的白銀之劍和白銀之手慌忙上前攔住了他。
“臥槽,兄弟,冷靜啊!”
“放開我!我看到它血條了!”
“你號不想要了?!”
他們倒也不是真怕這狗東西刪號重練,主要還是擔心血濺自己身上。
這時候,幾個獵人小隊拖着獵物從森林裡走了出來,衝着齜牙咧嘴的白銀之爹笑着喊道。
“兄弟,你要的獵物給你拖來了哈,下次還有需求繼續找我們。”
“尾款記得結一下。”
白銀之爹:“我%@%#!”
聖樹前的空地上一片嘰嘰喳喳的吵鬧,趴在地上打盹的龍蜥就像沒聽到一樣,自顧自的打着呼嚕繼續養膘。
看着血本無歸的不止自己一個人,手中拎着空桶的傑尼龜心中終於平衡了,惡狠狠的碎碎念着,嘲笑了一句。
“嘿,一羣憨批,多少級了還不長記性,狗策劃的羊毛是那麼容易薅的?”
“沙布!”
水劍龜和憨八龜一臉微妙的看着這個渾然不覺把自己也給罵進去了的傢伙,下意識的往旁邊躲開兩步做出陌生人的模樣。
也就在這時,匍匐在生命之樹下的龍蜥忽然發出了一聲短促的悶響。
“噗!”
聽到那聲音,吵鬧的衆人紛紛停了下來,看向了那個睡得正香的大傢伙。
“你聽見了嗎?”
“剛纔發生了什麼?”
“我好像聞到了一股螺螄粉的味道……”
“呃……?”
看着忽然翻了個身的蜥蜴,白銀之爹的心中忽然涌出一股不祥的預感。
然而沒等他做出反應那聲短促的悶響便如同機關槍一樣拉的悠遠綿長。
“噗——!”
黑色的洪流如同噴泉一般從那翹起的尾巴下方噴涌而出,並以摧枯拉朽之勢席捲了過來!
“臥槽?!”
看着那股迎面撲來的洪流,白銀之爹只來得及發出一聲驚呼,瞬間和周圍的好兄弟們一起被淹沒在了那股黑色的能量中。
這傢伙大概是吃的太雜,吃壞了肚子。
那山洪一般的固液混合物直接打出了一波AOE傷害,在地上掃蕩了一片扇形面,將至少三分之一的玩家都籠罩了進去。
包括站在遠處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三隻老烏龜,以及其他渴望着馴服這頭大蜥蜴的傢伙們,一個也沒躲掉。
毫不知情的龍蜥從肚子裡發出一聲嗚嚕,愜意的繼續睡覺。
看着那不可名狀的畫面,生命之樹的樹冠輕輕搖晃,發出了無人能聽懂的低語。
可惜了。
要是噴的近一點就好了。
……
《廢土OL》從開服到現在從沒有人被屎淹死過。
所幸的是這次也沒有。
當天傍晚。
忙活了一天的小玩家們拖着疲憊的身子返回了薯條港。
那熏天的臭氣直接幹掉了半條街。
當地居民還以爲是什麼化學品發生了泄漏,趕忙帶上了防毒面具,後來才發現是虛驚一場。
當天晚上,薯條港的海灘上擠滿了洗澡的人,洗衣房的訂單更是被排到了三天後,按訂單算錢的洗衣工們似乎成了最大贏家。
畢竟不洗澡就不讓存檔,換誰也受不了。
一衆“龍騎士”們欲哭無淚。
這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了。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龍蜥的糞便可以驅趕野獸,而且據說還可以入藥。
雖然後者沒人敢嘗試,但前者還是有現成經驗可循的——
一些沒臉回去的玩家試圖前往高等級地圖送人頭直接回曙光城,結果從下午一直轉悠到了天黑連個異種的影子都沒見着。
要是把這玩意兒做成護身符,探索遺蹟的時候戴在身上,那簡直無敵了!
另外,聯盟的生物研究所也採購了一些樣本,雖然採購的量很小。
總之有了這些收穫,也算是彌補了衆多投資者們一點小小的損失。 雖然和他們投入的成本相比,這點收穫也只能用“聊勝於無”來形容了。
深夜。
濱海酒店的花園。
森林深處的生命之樹通過朵拉再次找到了夜十,用帶着一絲埋怨的聲音說道。
“……雖然我並不反對你們餵我的孩子,但你們把它喂的太飽了,它不去找其他異種的麻煩可不怪我,到時候你們自求多福吧。”
作爲這片森林中食物鏈最頂端的存在,龍蜥也是有着自己存在的意義的。
夜十表情尷尬的說道。
“呃,我會轉告其他人的,讓他們不要去投喂那傢伙了。”
他覺得有了這次教訓,就算不提醒應該也沒人再去犯傻了。
不過說來也挺奇怪的,他到現在都沒搞清楚這幫傢伙是怎麼想的,以爲喂幾塊肉就能把那傢伙馴服成寵物。
主要是他們也沒有覺醒靈能啊?
同樣的事情換他來做說不定有點希望,或者換經驗豐富的馴獸師也行,但讓這幫純純的外行來肯定是毫無勝算的。
生命之樹對他的回答表示讚許,接着又繼續說道。
“主要是你們給的太多了,其實一點點是沒關係的……這孩子吃飽了就知道睡,時間長了搞不好連狩獵的本領都忘了,光找你們討飯去了。”
“這對它和你們都不好。”
……
一夜無話。
次日清晨,到了退房的時候,夜十在酒店結清了賬單。
雖然大堂經理一再表示,那個獨一無二的“南門二景觀”花園已經足以支付他們一整年的房費,酒店老闆已經把他們的賬免了,但夜十還是堅持把賬付了。
要問爲什麼,自然是因爲經費光哥都已經撥下來了。
替光哥省錢真沒那個必要,這傢伙自己就是印鈔的。
不過對於朵拉來說,那種畫着漂亮圖案花紋的紙片卻是個新鮮玩意兒。
眨着好奇的眼睛,她將從夜十那兒要來的百元大鈔舉過頭頂看了好半天,接着又看向夜十問道。
“這是什麼?”
夜十隨口回道。
“鈔票,錢,銀幣,你想叫它什麼都可以,用它可以從別人手中交換東西。”
不只是從別人手中交換的東西,這玩意兒甚至還能和遊戲外的神秘買家交換現實中的貨幣。
不過看到朵拉一臉茫然的樣子,他便意識到這傢伙顯然並沒有聽懂。
“交換?爲什麼?”朵拉臉上的困惑更明顯了。
在多瑪部落,交換無疑是個新鮮的詞彙。
因爲部落中的東西都歸大家共同所有,部落之外的東西想要的話去拿就是了。
而部落與部落之間更不存在互通有無的情況了。
大家都是崇拜同一個神靈,遵從同一套生活方式和行爲準則,你有的東西基本上我也有,並不存在人有我無的情況。
再加上這幫人活的就和“龍蜥”一樣,平時吃飯靠打獵,缺糧食了就和聖樹撒個嬌什麼都有了,要是以後不發生什麼大的變故,搞不好真有可能在部落時代一直爽下去。
“這有什麼爲什麼……”
夜十撓了撓後腦勺,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這個問題。
“你們的社會還沒發展到那個階段,等你們……找到海就知道了。”
朵拉歪了下頭。
“爲什麼是找到海?”
夜十言簡意賅的說道。
“因爲你們會發現森林中沒有的貝殼,然後就會有人拿着森林中有而海邊沒有的獵物,去和住在海邊的部落交換貝殼了……貝殼你知道吧?就是你下船的時候,在沙灘上看到的那些小玩意。”
那應該是最古老的錢幣了。
眼看着朵拉還有問題要問,夜十連忙拉住了剛從電梯裡出來的韓明月女士,把這個“十萬個爲什麼”塞給了她。
“這位是聯盟的社科專家!你有什麼問題就問她好了,她比我懂。”
“等等,你在說什麼——”
“我突然想起我有東西落在房間裡了,這裡交給你了!”
“喂!”
扔下了一臉懵逼的韓明月,夜十急匆匆的離開了酒店的大堂,閃身進了電梯。
雖然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但看着臉上掛着一幅“我很好奇”模樣的朵拉,韓明月還是大概猜到了些什麼。
用掌心拍了拍額頭,她讓還沒完全睡醒的自己清醒過來,看着朵拉柔聲問道。
“有什麼我能幫你的地方嗎?”
朵拉有些猶豫的看向她,試探着的遞出了手中的那張鈔票。
韓明月哭笑不得的叫它推了回去,用耐心的語氣說道。
“這點小事情不用付錢的……咳,我不知道那個傢伙和你說了什麼,但他大概率沒有說清楚。這種東西的使用場景僅限交易中,明白嗎?朋友之間互相幫一點小忙的話是用不上的。”
朵拉紅着臉將鈔票收了回去。
韓明月耐心的看着她,柔聲說道。
“所以,有什麼我能幫上你的嗎?”
朵拉輕輕點了點頭,小聲說道。
“有一件事情……我想不明白。”
韓明月:“什麼事?”
朵拉看向了酒店大堂的外面,那片稀稀嚷嚷的街道,小聲說道。
“這裡有好多我沒見過的東西,我在這裡生活的這段時間非常快樂,甚至一度想永遠的留在這裡。而你們告訴我,這裡只是聯盟的一角,這片土地上並不只有聯盟,繁榮的地方也遠遠不止是這裡。”
韓明月笑着說道。
“算是吧,最繁榮的應該是理想城,那裡的繁榮能夠從地表一直延伸到天空……你應該會有機會去那裡看看的。”
朵拉轉頭看向了她,也衝着她靦腆地笑了笑。
“這裡對我來說已經足夠令我驚訝了……有時候我不禁想,如果我在蓋亞行星上的族人們也能過上這樣的生活該多好。”
韓明月說道。
“他們總有一天會過上的。”
“爲什麼不能是現在呢?”朵拉認真的看着她,眨了眨眼睛說道,“你們說了,我們的身上流淌着至少一半你們的血,我們原本就是一家人。如果你們願意去我們那裡,我們也會非常歡迎你們的……就像之前,夜十來到我們部落裡的時候一樣。”
雖然也發生過一些小小的不愉快,但他們已經認真反省過自己的錯誤了。
包括已故的酋長吞南。
而他的道歉也得到了始祖的寬恕。
韓明月的臉上露出深思的表情,過了片刻之後說道。
“其實……你提出的方案確實也是一種選擇,但我並不認爲我們的降臨對於你們而言就一定是好的。”
“爲什麼?”
“你把我們想的太好了。”
“難道不是嗎?”
看着困惑不解的朵拉,韓明月輕輕搖了搖頭。
“和是不是沒有關係,它只是一種角度,就像你手上這張鈔票的兩面。我們的方法並不是完美的,並且我們相信未來一定會有更完美的社會形態取代現在的我們……而你們的社會,對於我們而言也並不是一無是處的,我們只是處在不同的時期罷了。”
有時候她覺得,這個來自南門二的姑娘就像她的孩子一樣。
純淨的像一張白紙。
當然,這麼說是不準確的。
準確的來說,她應該是這顆星球上所有人的孩子……
看着仍舊一臉懵懂的朵拉,韓明月笑着伸出手,輕輕揉了揉她的頭髮。
“這趟行程還沒結束呢,你看到的只是‘始祖’世界的一角。”
“很快你就會明白,爲什麼我這麼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