毀滅妖書等於救贖契約者。
良木沒有再多說，蘇起軒更沒有。
夜風陣陣掃過樓頂，帶着徹骨的涼意。蘇起軒身上披着的外衣滑落在地，他沒有去撿起。
昏暗的夜色中，一簇火光突兀地亮起，抖動閃爍着。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手機忽然響起短暫而急促的通知音。蘇起軒摸出了口袋裡的手機，兩隻手依然在微微顫抖。
看到手機屏幕上的一行黑體字之後，他更是強迫着握緊了顫抖的右手。
【對不起大人，連淺草大人也救不了文心子，她已經……】
蘇起軒閉上眼睛，沉沉地嘆了一口氣。
罷了。如果所有契約者都在等待着的話，如果逝去的暝初、堯蘇、文心子都在等待解脫的話，那就成全他們吧。
蘇起軒從來沒有像此刻這般堅定。
自地面無端升起的火焰閃爍而溫暖，良木觀望了一會兒，把手中事先拿來的妖書遞給了蘇起軒。
“我還有一個問題。爲什麼一定是我？這種事無論是誰都可以做到的吧，既然一定要選擇毀滅，那爲什麼……”
“如果一定要選擇一個人來終結自己的生命，你會選擇誰？”
良木側過頭看着蘇起軒，用另一句反問打斷，聲音平靜。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蘇起軒完全愣在了原地。
如果可以選擇一個人來終結自己的生命，那麼當然是選擇一個對自己來說有特殊意義的人。
或者說……最重要的人。
蘇起軒有過一點點這樣的猜測，只是沒想到良木真的會這麼回答。在愣住了許久之後，他終於露出了微笑。
爲什麼會覺得猜不透良木的心思呢？他明明……挺易懂的不是嗎。至少他不會掩飾自己。
“哎，你還會回來嗎？”蘇起軒帶着笑意問道。
“也許會的。”
“我聽說……只是聽說啊，聽說無論相隔多遠的人都能在夢裡見面。良木，你是不是也會做夢？我是不是也能……在夢裡見到你？”
蘇起軒臉上盪漾着的微笑，良木從沒見到過。他真的比任何人都想要守護這微笑。
沉默了好一會兒，良木終於點了點頭說：“一定能見面的。只要你想，我就會來見你。無論多遠。”
無論相隔多遠，無論相隔多久。
蘇起軒收起了微笑，在歡快灼燒着的火焰旁邊蹲下身。
“良木……保重。”
妖書被扔進了火中，很快就和升騰起的火焰融爲一體，灼灼燃燒。
火光映照下，對面少年那張清秀的面孔露出溫和的微笑，此時此刻比這燃起的火焰更加溫暖。隨着蒸騰的熱氣逐漸消散。
蘇起軒的視線有些模糊，慌忙起身，隱隱約約看到有白光亮起。
待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黑夜亮如白晝，或者說簡直是在另一個時空之內。
一個個身影出現在面前。或陌生或熟悉。
“妖靈大人。”
“恩人……”
蘇起軒聽到聲音不由得一顫，慌忙回過身。
面前是兩張熟悉的面孔，一如既往穿着黑色外衣黑色長褲的少年以及身着竹綠色長衫的高大男人。
蘇起軒一時竟然忘記了該說什麼。原本有着太多太多的話想說，但這一刻甚至連對方的名字都叫不出。
“大人，謝謝您賦予我們輪迴重生的權利。”
“恩人，最後能見您一面實在是太好了。您的恩惠堯蘇無以爲報，只求來生還能相見。”
這麼說……蘇起軒睜大了眼睛，正要接話的時候卻注意到了另外幾個身影。
妖書上所有的契約者都在。
除了良木。
“大人，您是來送別我們的嗎？”椿四下看了看，問道：“良木大人呢？”
蘇起軒勉強扯出一絲微笑，“他……已經提前走了。”
“良木哥哥已經走了嗎？我、我還沒來得及……”文心子差點要哭出來。
“哭什麼，我們一定還會再見到的。”青一如往常的冷聲說道。
堯蘇贊同地點點頭，“沒錯，緣分未盡總會有相見的一天。我相信還能重聚。”
“一定會的……”蘇起軒跟着點了點頭。
太多話還沒來得及說，一堆人你一言我一語簡直像是爭吵，直到周圍一切開始變得模糊。
“真的該道別了呢。”緒凝呆呆看着自己變得有些透明的雙手。
“大人，我們告辭了。”
“恩人保重。”
“好好活下去吧，人類。”
蘇起軒緊緊攥着雙拳，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此刻，另一個名字在腦海中閃現。
他下意識便喊道：“如果見到願，請替我向她說聲‘對不起’！你們要保重……”
太多話沒來得及說完，面前的身影已經完全消失。
周圍依舊是原來的樣子。夜色歸於平靜。
樓頂顯得有些空蕩。蘇起軒靜靜地在原地站了許久，直到微弱的火光徹底消失。
夜風呼嘯而過，陣陣寒意讓蘇起軒清醒了不少。
契約已經終結了。再也沒有所謂的妖物、靈物、契約書、契約者。
他輕嘆了一口氣，緩緩撿起方纔落在地上的那件外套。絲毫沒有了餘溫。
從此他再也不是所謂的妖靈大人了。
……
次日，校門外。
竺雨的出現讓蘇起軒非常困惑，他忍不住看向了身側的陸遠航。
“你能看到她嗎？”
陸遠航不明所以，搖了搖頭。
看來陸遠航已經失去了接觸外界生靈的“媒介”，但蘇起軒卻依然留有這個能力。
“怎麼了？”竺雨被盯的一頭霧水。
“……沒事。你是來找辰巳的？”
“是啊！他人呢？”
蘇起軒好心地指了指餐廳方向，並目送竺雨興高采烈一蹦一跳地離開。
陸遠航也循着指向看了看，不禁問：“你看到什麼了？”
“辰巳的……嗯……”蘇起軒拍了拍額頭，“有點不好解釋。總之是個可愛的女孩子。”
“是嗎？真羨慕啊！”陸遠航忍不住感嘆。
這聲感嘆讓蘇起軒更加感到困惑，“羨慕？你不是在和慄青檸……”
“哎？不不不！沒有，她還沒有答應我呢。”
蘇起軒沒由來笑了兩聲。
“阿軒，你說她到底是不是喜歡我啊？我總覺得要先下手爲強，這萬一良木回來……”
說到這裡，陸遠航頓了一下，然而很快就補充道：“他一定會回來的，畢竟我們說好要給你過生日的，對吧？”
嗯。但願在夢裡他會回來。
蘇起軒緊了緊身上的風衣，轉身回學校。
……
修巖跑了整整兩天一夜，用盡了人手，終於在一家咖啡廳裡找到了那個身影。
那人一頭鮮豔的紅髮，雖然在人羣中相當惹眼但卻有着非常完美的藏身方法。
“身爲姻緣之神卻不專心忙於公務，本神是時候去告你一狀了。”
“你高興就好。”此時的四桐完全沉浸在手中那杯咖啡的香醇之中。
修巖耐着性子沉默了五秒，終於還是等不及將座椅上的人一把拽了起來。
“既然這樣，我帶你去一個更適合喝咖啡的地方。”
被強行拖着往外走，四桐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立刻問道：“你該不會要去找閻羅大人吧？”
修巖毫不掩飾的回答道：“沒錯。”
“這就是你招待多年未見的老朋友的方式？”
“我有要緊事。”
“那你拉我幹什麼？”
“你嘴皮子比較利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