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張揚的理解，嘉慶皇帝秋天狩獵的時候，手底下的人，就是用這種鹿哨幫皇帝尋找獵物。
不過說實話，這也就是氣氛組拿來烘托狩獵氛圍的工具罷了。
清朝的皇家秋季圍獵，都是先讓軍隊把野獸羣包圍起來，最後圍到一個小圈子裡供皇帝打獵。
閉着眼睛射箭都能射中獵物。
根本用不上鹿哨。
這件嘉慶時期的鹿哨，真正珍貴的地方在於：
嘉慶皇帝之後，大清國力日漸衰弱，再沒有正兒八經的“木蘭秋獮”了。
鹿哨自然也就絕版了。
還是很有收藏價值的。
“嘿，老闆？”張揚提醒了一下低頭休息的攤主。
“你要買什麼？”攤主頭也不擡的問道。
“你好歹擡頭看一下吧，那個女主播已經走了半天了，還沒緩過來啊？”
“等會兒啊。”攤主擺擺手，伸手從旁邊拿起茶杯，往嘴裡猛灌了一口濃茶，又拍了拍自己的前胸，這才擡起頭來。
看樣子是真受了內傷。
他看到張揚手指的方向，慢悠悠的站了起來，走到攤位側面，把那件鹿哨拿了起來。
問張揚：“這件嗎？”
“對，就是這件號角。”張揚簡單的裝了下萌新，這波和他的外表配合的很好，不會惹人懷疑。
“這不是號角，這叫鹿哨。”攤主熱心的解釋道。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張揚，用一種很奇怪的語氣說道：
“你應該是南方人吧？鹿哨這東西看得懂嗎？”
“啥意思？”
“看不懂有什麼影響嗎？”
張揚一愣，感覺攤主話裡帶刺兒，他希望是自己多想了，但結果並不是。
攤主非常直接的說：
“我的意思是，伱一個南方人，連這是什麼東西搞不清楚，買回去幹什麼呢？”
“古董收藏是需要文化根基的，你相當於還沒學會爬呢，就買個欄杆準備回去練跨欄。”
“年紀輕輕的，不要在網上看了些故事，就覺得古玩市場有錢就行。”
“什麼都不懂，你買回去也是暴殄天物。”
攤主這一套組合拳打下來，張揚差點笑出聲。
感覺好像見到了學校裡最古板的那個語文老師一樣。
真是逆天。
“老闆你這麼有原則的嗎？意思是我不懂，這東西就不賣我？”張揚眨眨眼問道。
“廢話，你以爲我跟那些……”老闆欲言又止。
張揚嚴重懷疑，老闆想說其他的攤主是“貓貓狗狗”來着，但是說到一半，直接卡殼了。
估計是因爲隔壁滿身腱子肉的的攤主，突然投來了一個不那麼友善的眼光吧。
總之，這個老闆最後改口說：
“除非你能對這件鹿哨的特點、用處或者價值，說出個一二三來，不然我絕對不會賣你的。”
“行啊。”張揚覺得對方有原則很正常。
來大柳樹鬼市這麼久了，他也發現了一點規律：
那些非常熱情的攤主，賣的基本就是假貨，人家想騙你的錢，服務自然也就非常到位；
而攤位上有真寶貝的老闆，態度一般都很倨傲，給人一副自家寶貝不愁賣的感覺。
眼前這位應該也是同樣的情況。
“那你先告訴我，如果我能說出來，你多少錢賣我？”
“能讓我滿意的話，最低可以三千賣給你。”
“那如果我出四千呢？”張揚不廢話，直接伸出四根手指。
“開什麼玩笑，我像是缺那四千塊的人嗎？”
“那就五千。”張揚繼續加價。
反正三萬塊以下都不虧。
在聽到對方的條件後，張揚瞬間放棄了費口舌去解釋的打算。
“讓我滿意……”，這麼主觀的標準，等會兒不是隨便耍猴？
現實可不像電影裡演的那樣，不存在張揚把鹿哨的來歷和用途講清楚，攤主就會虎軀一震，心悅誠服的按最低價格把東西賣掉。
所以還不如直接談錢。
“你小子很有錢是吧，誒，我跟你說，我最看不慣的就是你們這些人了，一個個的……”
老闆正想好好和張揚掰扯掰扯，隔壁那個肌肉男攤主聽不下去了，打斷他說道：
“鹿哨不就是遊牧民族用來吸引鹿的口哨，這麼簡單的東西，你怎麼還裝上了呢？”
“我尋思你也不是本地人啊，這東西是呼倫貝爾的非物質文化遺產，我就是那兒的，你能不能別裝行家了？”
“怎麼能叫裝呢……”老闆訕訕的解釋道。
“好了，別廢話，我替這個帥哥說清楚了，三千，趕緊成交。”
“剛纔那個坦克，你不掙錢都要把東西賣給她，怎麼沒見你問她古琴的歷史沿革啊？現在人家小夥子，誠心想買你的東西，你擱這兒噁心人是吧，還做不做生意了？”
臥槽，這大哥？嘴替啊！
張揚震驚的看向肌肉男攤主。
接着轉頭看向老闆：“現在怎麼說？”
“額……”老闆沉吟着，伸手假裝擦了下頭上的汗，其實他額頭上什麼都沒有。
接着一臉尷尬的對張揚說：“哥，要不就按你說的，五千？”
“實不相瞞，我已經很久沒開過張了，還欠着這位爺……”老闆指了指旁邊的肌肉男，“好幾百的攤位費呢。”
“可以啊，不過你得再送我一件東西。”張揚趁機提出一個微不足道的要求。
不然自己憑什麼多花兩千塊？
“可以，您想要哪一件？”
“就那個，那件紅色的壎。”
張揚指着一件紅漆、描金、雲龍紋的壎說道、
其實剛纔他就注意到這件東西了。
壎可是華夏傳統樂器啊，最早可以追溯到七千年前的河姆渡文化。
像這種大紅色、有云龍紋，看起來像婚慶用的，但其實是古代宮廷演奏中和韶樂（清代樂制中的規格最高的樂曲）的樂器。
市面上類似的仿品不少，但老闆這件，是難得的真品。
“這……”老闆面露難色，“哥，這個我真送不起。”
“我光收這件貨就花了不止兩千了，要是送給您，我甚至是虧本做生意。”
“要不您再加一點？或者換一個吧？”
“你說說加多少？”張揚問道。
“再加五千，一共一萬塊，我直接給您打包，您看怎麼樣？”老闆試探着問道。
“臥槽，那不成了買壎送鹿哨了？”剛纔的肌肉男攤主又轉過來，露出一副要狠狠數落這個老闆的架勢。
看樣子，他應該是這個“有底線”的攤主的大債主。
不過這次，張揚做了個停的手勢，打斷了他。“沒事，就這個價吧，我也趕時間。”
“剛纔那個女主播來的時候，我就來了，一來一回，已經在你這裡耽誤了一刻鐘。”
張揚直接拿出手機，示意道：“我怎麼轉賬給你？”
……
三分鐘後，張揚提着兩個裝有古董的小盒子，重新融入了人流。
在他快把整個停車場C區逛完的時候，突然有人從身後拍了拍他的肩膀。
“幹嘛？”
張揚不用回頭就知道是楚子強。
這個鬼市裡，認識自己，還這麼鬼鬼祟祟的，只有這位貝塔先生。
“揚哥，你已經買了兩件了啊？”
楚子強走到張揚身側，獻殷勤似的把他手裡的盒子接了下來。
先放在手裡掂量了一下。
“這裡面是啥啊，這麼輕。”
“一件嘉慶時期的鹿哨，一件清中期的中和韶樂壎。”
“壎？是什麼樂器嗎？”楚子強提起盒子，彷彿想要透過盒蓋，看清裡面的東西似的。
“壎就是那種像鵝蛋，捧在手裡，吹的時候按上面的孔，就能發出不同聲音的樂器。”張揚給小楚解釋道。
“你小子別跟我說，你沒見過壎啊？”
“我還真沒在現實裡見過，不過在電視劇裡倒是見過。”楚子強點了點頭。
他看着手裡的盒子，臉上露出了滿足的表情。
“揚哥，這兩件東西價值多少？”
“鹿哨的話，四萬吧；那件壎，運氣好能賣個小十萬。”張揚回答道。
這個估價，是他剛纔那麼痛快付款的原因。
剛纔攤主還在那兒笑呢，殊不知他自作聰明的報價，讓張揚有了名正言順“痛下殺手”的機會。
“謝謝揚哥了，有這兩樣東西，我算是沒白來。”楚子強笑得臉上都是褶子，“你花了多少啊，我把錢轉你。”
“嗯？”張揚歪過頭，用難以置信的眼光看向小楚，“不是吧，大哥，這是我買的啊，要放在海林博物館展覽的。”
“什麼鬼？揚哥你不是來幫我撿漏嗎？”小楚反問道。
“是啊，是幫你，但不是替你。”
“剛纔楚哥哥你不是一看到心上人，就害羞的躲起來了嗎？我還怎麼幫你？”
“額……”楚子強老臉一紅，尷尬的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話。
只能轉移話題的感慨了一句：“還得是揚哥啊，直接找到了兩件文物，話說回來，這兩件東西有這麼厲害嗎？”
“鹿哨還好，也就是嘉慶皇帝用過的吧；”
“那件壎，上面是紅漆描金的工藝，加上龍紋，應該可以確定，是乾隆時期演奏宮廷雅樂時用的樂器，基本可以對標故宮的館藏。”
“嘶，那真是……可惜了。”楚子強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想着，剛纔自己要是堅定一點，這兩件就都是自己的了。
但是小楚也很快就釋然了。
沒辦法，誰碰上虎妞那樣的極品主播，都得逃啊，萬一對方認出來自己是那個榜一大哥，直接一個烏鴉坐飛機，應該會直接嚥氣吧。
……
但是今天老天爺好像就想和小楚作對。
他越不想見到虎妞，就越是在無意間往對方臉上走。
張揚和小楚才一起走了不到五分鐘，就看到了虎妞和她的攝影師，被人羣團團圍住，好像被圍觀的明星似的。
但是聽動靜，還有裡面問候家人的頻率，應該是在吵架。
楚子強遠遠的看見虎妞的雙馬尾，轉身就想跑，卻被張揚一把給拽住了。
“揚哥，放過我吧，會死人的。”
“我給她發過我的照片，她剛纔沒認出來，不代表等會兒還認不出來。”
“想啥呢，這裡這麼多人，她還能看到背後的你啊？”
張揚輕輕拍了拍楚子強的肩膀，讓他別慌。
你挑的嘛，偶像。
“是哦，這麼多人，我有啥可慌的。”楚子強理直氣壯的說道，接着往張揚身後縮了一下。
嘴是硬的，但身體很誠實。
“可是揚哥，咱們這樣，啥也看不見啊。”
“你不是有她的直播間嗎？打開看看啊，直播吵架可是逗音的熱度密碼，只要不被封，人氣一下子就起來了。”
“對哦。”楚子強忙不迭的掏出手機，進到虎妞的直播間。
果然如張揚所說，她的攝像還在優哉遊哉的直播着吵架的畫面。
不過有些奇怪的是，和虎妞吵架的人，是六七位面容姣好的美女。
“這些妹子是誰啊？我怎麼看她們有點眼熟？”楚子強喃喃自語道。
“啥？”張揚狐疑的看向小楚。
發現他的表情不像在說反話，而是真的在回憶，張揚直接笑出了聲。
“噗～你是真的餓了。”
“這些不就是剛纔幫咱們助陣的大媽嗎？”
“怎麼可能？你看她們的長相……”楚子強剛想反駁，但是看到直播間裡虎妞的長相和身材，突然醒悟了。
溝槽的美顏啊！
再看那幾位“美女”手裡的帽子，一水兒的小黃帽，很明顯是“張大師大柳樹後援團”的大媽們啊。
這會兒，張揚和小楚也聽明白幾人在吵什麼了。
好像是後援團裡的某一位大媽，在看貨的時候，被虎妞撞了一下。
大媽雖然不是那種嬌貴的千金小姐，但也只是正常人。
正常人被虎式坦克撞了一下，當然保持不了平衡。
結果開頭的大媽一倒，後面幾個排排站的大媽們，就像多米諾骨牌似的，一個接一個的都摔倒了。
兩百斤的威力恐怖如斯。
不過大媽們摔倒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她們倒下的地方，是在人家的攤位前。
有四個攤位，瞬間被摔倒的大媽們給毀得差不多了。
攤主當然不會放過她們，拉着大媽就索要賠償。
而虎妞只願意對第一個被她撞到的大媽、所造成的損失負責。
用她的話說是：“我就輕輕擠了一下，你們就全倒了，這也太誇張了。”
“我嚴重懷疑你們是這些商家的托兒，想利用這個機會訛我，正常人怎麼會模仿多米諾骨牌呢？”
大媽們當然也不受這個氣，直接報警讓警察來主持公道。
不過警察還沒來，雙方已經劍拔弩張，把能問候的親屬都問候遍了，感覺隨時要動手打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