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文化溝通的橋樑
當晚，三江市安南鎮派出所的審訊室裡。
兩位民警正在對剛剛落網的盜墓賊展開突擊審訊。
“警官，我真的就是挖了點土而已，後備箱裡的東西，都是我在路邊攤上隨便買的，是什麼東西我真不知道。”
“是嗎？那你先看看這個？”
民警甲拿出來一張黑白照片，拍的正是張揚鑑定過的那件青銅器。
在圖片的右邊，用黑色的記號筆寫着“南宋、青銅甗”的信息。
“能在路邊攤買到南宋的文物，呵呵，你倒是說說，在哪條路上？我們馬上去查。”
面對警察的提問，女盜墓賊早來的路上，就已經想好了說辭，她不慌不忙的回答說：“我記不太清了。”
民警甲當然不滿意這樣的解釋，追問道：
“什麼都不記得了？”
“我想想啊。”女人露出回憶的神色：“我就記得，那是條鄉間的土路，非常荒涼，周圍連個電線杆啥的都沒有。我看到擺攤老漢的第一眼，還以爲大白天的撞見鬼了……”
聽着女盜墓賊的話，兩位審訊的民警互相交換了一波眼神，他們心裡都明白，這女人是想先抗壓一波。
這在審訊室裡是司空見慣的事，尤其對方還是個盜墓賊。
之前他們就聽說過，之前有個盜墓賊被警察當場從盜洞裡揪出來，被抓了現形後還在狡辯，說是自己走路的時候不小心，掉進了土洞裡，還感謝民警救他出來。
更別提現在這種由第三方逮到的盜墓賊了，不嘴硬那都不正常。
兩人現在很慶幸，慶幸剛纔到了案發現場後，硬着頭皮問清楚了那位報警的張大師的來歷，還把人請回來幫了個小忙。
“那你再看看這個陶罐。”民警乙拿出另一張照片問道：“這也是伱在路邊攤買的嗎？”
“對對對，不光這個，還有好幾個陶罐呢，都是一起買的。”女人主動交代道，想堵死對面的話茬。
“這樣啊……那你還在地攤上買了別的東西嗎？”
“沒有了。”
“真沒有了？不對吧，根據我們掌握到的資料，你可不止這點東西。想想還有沒有隱瞞什麼？”民警甲語氣不善的提醒道。
“真的、真的沒有了……”
“我勸再仔細想想！”民警乙提高聲量說道：“現在主動交代，還有自首情節，勸你不要執迷不悟！”
這次，可能是因爲民警的語氣有點嚴厲，女盜墓賊沒有急着搖頭。
從剛纔審訊開始，她的眼神其實就一直放在兩位警察的手上。
現在，看到民警甲雙手迭在一起，平靜的放在桌面上，並沒有拿出新證據的意思，她心裡暗想道：
“這兩人還有證據嗎？應該沒有了，後備箱裡沒別的陪葬品。
剛纔的話，肯定是詐我的。
那我能讓你這麼簡單的詐到嗎？”
想明白了這個問題，女人微微昂起頭，非常肯定的說道：
“我確定，自己在那個地攤上，就買了這些東西。”
“好，其實我也知道你不會承認。”
民警乙對這樣的情形完全不意外，只是按程序走，必須要問上這麼一遭。
盜墓嘛，又不是什麼重罪，還是要給悔過的機會的。
他彎下腰，從椅腳旁拿起了一個藍色的文件袋，當着女人的面慢悠悠的打開。
“切，裝模作樣。”女人心裡很不屑。
很快，警察展示出了袋子裡的證物。
那是女人轎車上的掛件，上半部分是紅色的繩結，下面繫着一塊玉飾。
看到東西的第一眼，女盜墓賊的心就猛的蹦了一下。
壞了，忘記還有這件東西了。
這是她出師時師傅送的禮物，一直放在車上當吉祥物來着。
“這件東西你認識吧？”民警甲問。
“我車上的掛飾。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
“還真有點問題。”民警乙臉上露出一絲耐人尋味的微笑：“我偵辦了這麼多起案子，車上掛牛形墜飾，還是第一次見。”
“我屬牛的，不允許嗎？”女人嘴硬道。
“哈哈哈，沒說不允許，不過……”
民警想起回來的路上，張揚跟他說的話，饒有興致的問了一句：
“你拿人家西周貴族的陪葬物，有沒有經過墓主人的允許呢？”
“西周？”女人差點驚掉了下巴，想到自家師傅那摳摳搜搜的樣子，她有些不信的猛搖頭：“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你們憑什麼說是西周的？”
“好了，不要再狡辯了，這件玉牛雕像，經過專家的鑑定，屬於西周早期的文物，絕對是墓葬出土的。”
“我勸你還是放棄幻想，把這件玉牛，還有之前那幾件東西的來歷，都老老實實的交代清楚！”
“專家？”女人一臉狐疑的質疑道：“你們晚上才抓的我，去哪裡請的專家？”
她懷疑這兩個警察在誘供，但她沒有證據。
“這不勞你操心。你還是先好好回憶回憶，這件玉牛的來歷吧！”
民警看着文件袋裡遺留的那張白紙，上面寫着張揚給出鑑定結果。
聯想到這位張大師的身份，他們心裡底氣十足。
這次，總不會像之前那樣抓錯盜墓賊了吧！
……
回酒店的路上，茅十七忍了很久，還是忍不住問張揚：
“大哥，爲什麼你明知道他們就是昨天錯抓我們的警察，還要幫他們的忙啊？”
“我們不是一個團隊嗎？”
坐在副駕駛上的張揚聽到這個問題，沒有直接回話。
茅十七原來的大哥這會兒正坐牢呢，還是他這個做小弟的幫忙送進去的，張揚可不敢應這個稱呼。
他選擇把問題拋給程宗文。
“程二爺，你怎麼看？”
程宗文笑着拍了拍茅十七的肩膀，安慰道：
“這是兩碼事，我們倆辛苦了好幾天，於情於理，都得讓那個女的被實錘。”
“再說了，你不會以爲昨天的事，把我們帶回去的兩個條子，最後會一點兒事都沒有吧？”
“就是這個道理。”一旁的蘭老闆出來幫腔：“那個女人竟然懷疑我們是變態，光憑這一點，就應該把她送進去。”
“我也同意。”老林附和道：“我都說是老鄉了，她還藏着掖着，簡直無藥可救。”
聽着車上每個人的理由，張揚終於明白了什麼叫“各懷鬼胎”。
好在大家，包括兩個前盜墓賊在內，都有樸素的正義觀，在原則性的問題上意見基本一致，都覺得那個女盜墓沒道理。 盜墓賊就應該送進去。
不過這唯一的“一致性”，在幾天後去臨安的路上，很快產生了分歧。
起因是楚子強發來了一條消息。
他告訴張揚，古埃蘭文明的文物到了，問要不要買兩件，還貼心的發來了一張圖片。
照片上是幾件形態各異的青銅器，雖然是手機照片，用來鑑定的話像素有點低，但在場的人大部分都能看出來，這幾件都是出土的東西。
那銅鏽的味兒太對了。
張揚給大家介紹了一下，這些都是伊朗高原的史前文明、在青銅時代留下的寶貝。
由於華夏和伊朗之間開展過“亞洲文化遺產保護行動”，海關查的比較嚴，所以現在還能在古董黑市上售賣的、這些古埃蘭的文物，很明顯都是非法的。
對此，林、蘭二人的第一反應是報警。
管他哪個國家的文物販子、盜墓賊，都應該抓起來，繩之以法。
但程、茅二人卻覺得，別的國家的事，我們根本管不着。
最多自己不買，就這，還是看在國際友人的面子上。
要是換成某些國家博物館的失竊文物，他們要買爆。
張揚和兩撥人的意見都不同，他打算聯合臨安當地的警方，來一波零元購，最後把東西送回去。
良渚論壇是用來幹什麼的，那是用來和絲綢之路上的友邦、建立文化溝通的橋樑。
這種時候，送一批珍貴的文物回去，直接預定三天的頭版頭條。
對於張揚的想法，其他每個人的評價都出奇的一致：
“真想不到，原來張館長（張大師）（揚兄弟）是這樣的人……”
“請你務必帶上我。”
結果就是，大家的看法雖然不盡相同，但行爲很一致，都要去見識一下。
……
兩天後，臨安。
張揚沒想到，交易的地點竟然會是在本地的某個古玩市場裡。
難道波斯人的長相，在一衆華夏人裡還能僞裝起來不成？
直到他們一羣人和賣家接上頭，進到存貨的倉庫，張揚才明白對方把地點安排在這裡的原因。
這羣人心真的黑啊，想把真的和假的摻在一起賣。
其中那些假貨，應該是哪個在臨安本地開古董店的中亞人，早就提前準備好的。
估計這些東西在臨安根本賣不出去，所以想趁着這次賣真東西的機會，狠狠的宰一波。
張揚他們來的有點晚，之前小楚拍照的青銅權杖，已經被人買走了，說明這裡的生意還是不錯的。
“選你們自己心怡的寶物，然後來我這裡結賬。”
“結賬只接受外幣和虛擬幣，不支持你們的RMB。”
“確認沒問題的話就可以進去了。”
負責看守倉庫的兩個中亞人，說着不那麼流利的中文，同時推過來一輛小推車。
在他們身後，是以前古玩市場收發快遞的舊倉庫，空間很大，裡面整齊的擺放着一排排貨架，就像超市一樣。
“一個小推車夠嗎？”張揚主動問蘭老闆：“來都來了，你要不要消費一波？”
“中亞的文物，我不懂啊。”蘭老闆搖了搖頭，他雖然人傻錢多，但看到貨架上那麼多文物，下意識的覺得有問題。
就是回到三千年前，想一次性擺這麼多珍貴的寶物在一個房間裡，也挺困難的吧。
“我也不懂，大家就是圖個開心嘛。”
“再說了，我看這貨架上，大部分都是真品，你們看着價格買就行。”
張揚故意說了反話。
雖然最終的目的是零元購，但他得先把證據收集好。
在場的賣家肯定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張揚要是一直拿真的，勢必會引起他們的懷疑，但是如果他還有個夥伴，專門買假貨呢？
蘭老闆就是那個天選的同夥。
“是啊，來都來了。”
“如果你買到假貨，我們是假一賠十。”
“如果你買回去了不滿意，三天內可以無理由退貨。”
看倉庫的兩個中亞人，熟練的用地道華夏的方式勸動了蘭老闆。
後者推着小推車，一馬當先走了進去。
張揚目送着他拿下來迎面第一個貨架上、已經確認100%是假的工藝品後，心裡也有底了。
有這麼個冤大頭在前面吸引火力，誰還會在意到他呢？
第一個目標：古埃蘭文明的青銅雕像。
和傳統概念裡的青銅器不同，張揚找到的這件公元前九世紀（相當於西周）的青銅雕像，雕刻的題材是非常抽象的女性形象：
身體平坦，頭部超大，眼睛就是兩個洞；
頭頂的頭髮扭曲成了麻花，兩個細長的耳朵像天線一樣；
雙臂彎曲擡起，不知道的還以爲是在投降。
乍一看，會讓人覺得，這是外星文明遺留在藍星上的東西。
但這就是古埃蘭文明的代表性文物。
它作爲波斯帝國的源頭，因爲文化斷代而顯得神秘異常。
張揚找到的這件真品，老闆標價1800歐，這對於一個手機大小的青銅雕像來說，算是市場良心價。
零元購數量+1。
在這件青銅女性雕像旁邊，還有相當數量，造型類似的青銅雕像和陶俑。
無一例外，全都是彎曲着雙臂，符合埃蘭文明造像的特點。
但很可惜，也全是現代的工藝品，而且做舊的手段很拙劣，青銅器的造假甚至不如馬尿鏽。
想想也合理，華夏的青銅器仿得好的話，可以賣幾萬歐，誰來造一兩千歐東西的高仿呢！
一直走出雕像區，張揚才找到第二件讓他眼前一亮的寶貝。
「名稱：陶瓷酒壺」
「生產時間：1279年」
「詳細信息：這是一件在蒙古統治下，伊爾汗國中後期的陶瓷製品，有很強的華夏陶瓷的特點」
伊爾汗國這個名字，張揚略有耳聞。
它是蒙古鐵騎第三次西征後，由忽必烈的三弟建立的汗國。
這件天藍色的酒壺，確實有一種遊牧民族的美感。
壺頸處的開片，甚至還有華夏傳統瓷器的美。
張揚把酒壺拿在手裡，仔細端詳了片刻，越看越滿意，爲此專門從旁邊找了個盒子把酒壺裝好。
這種見證了絲綢之路發展的文物，送還給友邦的時候，可是能當封面的好寶貝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