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 早出國境了
羣峰寂靜,神秘而莊重。
寒風凜冽,枯黃的落葉隨風飛舞,輕輕的敲打着車窗。
山樑如利斧倒立,越野車像是爬上牛脊背的螞蟻,慢慢向前蠕動。
一邊是陡坡,一邊是斷崖,隔着車窗瞟了一眼,蘇秀嚇的縮回了目光。
驚悸油然而生,暈眩如潮水,胸腹間生出一股悶悶的感覺。
“左……左局,停車……走過去吧?”
左朋猶豫了一下,慢慢的停了下來,幾個人下了車。
前面還有車轍印,筆直往前,細細一瞅,蘇秀才知道:山雖然陡,山崖也很利,但坡很寬,並沒有她想像的那麼危險。
但實在是太嚇人,她寧願走,也不願坐車。
左朋在前面帶路,三個人跟在後面,翻過了一道山脊,地形霍然開朗。
腳下山勢漸平,遠處異峰突起,彷彿牛脊背上鼓起一個大包,一座崮嶺陡然而立。
再往前,兩座山峰斜斜的指着天,像極了兩支開岔的牛角。
一輛皮卡停在崮嶺頂上,但車裡沒人。
左朋按了按對講機:“李老師李老師,我們到山上了。”
“有沒有看到無人機,我們在這裡……記得從東邊繞,山勢比較平!”
幾人擡起頭:右側的山峰上懸着一個小黑點,又閃了兩下燈。
看着不遠,頂多一公里。
左朋回了一句:“好,馬上到!”
這一馬上,就是半個小時以後。
一處避風的山岰裡,四個人圍坐一圈,地上鋪着塑料布,擺着幾個自熱飯盒。
蘇秀頓然愣住:這是李定安?
感覺猛然間老了好幾十歲……不誇張,她一時間都有點不敢認。
頭髮凌亂,像是亂草一樣的窩在頭頂,鬍子拉茬,皮膚黑裡透紅,皴裂的細口有如蜘蛛網,烙滿了整張臉。
脖子裡裹滿了土,嘴脣上的幹皮一層摞着一層,五指黝黑而又粗糙,手背上全是深深的血口……
看到於徽音,李定安很是驚訝,端着飯盒站起身。
風“呼呼呼”的刮,眨眼間,米飯上就落了一層沙。
嘴裡還含着一口,他下意識的嚼了兩下:“喀嚓……喀嚓……”
於徽音鼻子一酸,眼淚“唰”一下就下來了。
“別哭,不然一小會的功夫,臉上就能給你吹幾道裂口……”李定安忙放下飯盒,幫她擦了一下眼淚,“都說了讓你待賓館……”
手指劃過臉頰,有如針扎,眼淚反而流的更快。
於徽音抵着他的胸口,嗓子裡彷彿塞了一團布:“回去吧……我們回京城……今天就回……”
一下子,左朋心都懸了起來。
李定安啞然失笑:野外考古,不都是這樣?
當然,也沒有誰像他一樣,在大冬天頂着寒風,整天在荒無人煙的大山裡亂竄。
“今天不行,再過幾天吧,元旦就回!”
就像哄小孩,李定安幫她緊了緊圍巾,又抱了抱,然後才擡起頭,和蘇秀打招呼:“蘇導!”
蘇秀如夢初醒,看了看落滿沙的飯盒,以及渾身是土,像是在草窩裡打過滾一樣的迷彩服:“李老師……這……這條件也太艱苦了?”
“還好!”
李定安笑了一下,“其實帶的東西挺多,只是沒胃口!”
就這環境,有胃口才見鬼了。
再者,只是吃的不好嗎?
這裡是牧區,山外的村落也很多,但進山以後,連只牛羊的影子都不見?
說明什麼?
這個季節,連牲口都不進山……
風越來越大,飯是吃不成了,李定安嚼着麪包,於徽音擰開杯蓋,遞上了茶杯。
都挺知情識趣,其他人都走遠了一些。
“稿子過了沒有?”
“過了,二等獎!”
“評委眼光不行啊?”
“你別胡說。”
“叔叔呢?”
“挺好……嗯,媽媽來京城了……”
保溫杯懸在了半空:“阿姨有沒有罵我?”
於徽音拍了他一下。
“再堅持幾天,馬上就完了!”
她點了一下頭,視線又模糊了起來……
……
來都來了,怎麼也要看一眼,至少要見識見識,如此艱苦的條件下,能讓李定安甘之如飴的東西是什麼樣的。
蘇秀讓攝影師架起了單反。
古松林立,樹下鋪着厚厚的松針。
很軟,但不好走,深一腳淺一條,終於捱到了李定安所說的地方。
沙柳和刺玫密密麻麻,半人高的山洞被遮的嚴嚴實實。
洞口斜斜朝下,黝黑而又寂靜,一側扔着兩把鐵鍬和一臺衝擊錘,幾堆黃土散落在兩旁,能拉好幾車斗。
土色很新,還有幾塊斷裂的石板,說明之前山洞是被封住的,李定安來了之後才挖開。
再往四周看:松林茂密,灌木如牆,周圍連個野獸的腳印都看不到,可見有多隱蔽?
“李老師,伱怎麼找到的?”
“用羅盤!”
蘇秀愕然,不知道再怎麼問。
李定安打開手電,在前面領路。
洞口不大,將將一人高,地面相對平坦,洞壁卻坑坑凹凹,滿是鑿刻的痕跡,說明這口山洞是人爲鑿開的。
但很深,足有二三十米,走到一半,洞內霍然開朗,像是進了酒店的大堂。
洞頂高近五米,方方正正,足有上百平方,四壁都砌着磚牆。
牆上畫滿了壁畫,圖案五顏六色,符文密密麻麻,但除了李定安,沒一個人能看懂。
再往四瞅看,空空蕩蕩,就只有四面牆。
仔細瞅了一圈,他們才發現靠北的那面牆上被砸開了一個大洞。手電打過去,洞裡隱隱反射着青光。
左朋壓抑着悸動,快步穿過牆洞,隨即,眼睛瞪成了兩個圏:
柱子,銅的?
足足有人腰粗。
雖然銅鏽斑駁,但銘紋清晰可見。
再往上瞅:足足五米的洞頂,銅柱卻沒頂而入?
再想想之前:鐵包芯的石柱,最大的只有人腿粗,兩米多長……與之相比,那都是孫子的孫子,這纔是祖宗!
好似不敢置信,左朋捏着拳頭,用力的砸了幾下柱身。
“咚……咚……咚……”
聲音很悶。
“實心?” “廢話……做了回聲波介質!”
手電打向兩處剝開的鏽皮:柱身澄黃,反射着眩目的金光。
左朋囁動了一下嘴脣,久久無言。
這根銅柱有多長,六米,還是七米?
看不到全貌,左朋暫是不知道,但他至少清楚,這根柱子會有多重:至少四五千斤。
不但建在山裡,還是山峰的山腹之中?
不可能鑄好再拉過來,只能原地澆鑄,需要多少銅料,又需要多少工匠?
放古代,這就是奇蹟……
“李老師,這是什麼?”
蘇秀指着柱身上密密麻麻的圓點,“星圖?”
“對,是紫徽垣……看正北方,最大的那顆是北顆,稍小點的那七顆是北斗,七顆中較大的那三顆就是斗杓……”
“具體什麼作用?”
“佈陣,驅龍!”
蘇秀囁動了一下嘴脣:每個字她都能聽懂,但合到一塊,卻不知所以然。
左朋左顧右盼:“你說的和尚呢?”
李定安往柱子後面指了指:“這裡!”
幾人下意識的繞了一下,又猝然愣住:
一樽佛像,緊依銅柱,赤裸着上身,雙腿盤合,呈雙跏跌坐之相。
雙手掌心向上,立於胸前,手中還捧着一根棍狀的東西。
棍爲木雕,非常粗,直徑約有十公分,棍身有魚鱗狀的紋路。一頭好像斷了,另一頭呈三角寶塔狀,像是密宗金剛杵的三股塔。
面部很豐潤,四肢也很健壯,臉上還帶着淺笑。
手電打過去,佛身上反射着耀眼的金光。
不是說是乾屍嗎?
這明明就是妝了金粉的泥身像……
不對!
左朋猛的後仰:“這是肉身佛?”
李定安點點頭。
佛教中,肉身佛又稱肉身菩薩、全身舍利,非大毅力、大德行、大智慧之高僧不可成佛,被認爲是佛中聖寶。
其實就是泥包骨身,過程不是一般的痛苦,一般的殘忍:
僧人要先吃一年水果,再吃一年樹皮,再喝一年催吐的毒茶。
三年期間再不能吃任何東西,目的是儘可能清空體內的脂肪和水份。
只有三年餓不死,毒不死,纔會被認爲是有神眷顧,僧人才有肉身成佛的資格。
然後封在石墓或洞中打坐圓寂,其實就是活生生的餓死。
洞中會放鈴,哪天鈴不響,就證明僧人已圓寂,然後封死氣孔,隔絕空氣,讓屍體自然陰乾。
再三年後,扒開洞口,如果幹屍形成,沒有腐爛,再移入缸內,用草藥和硝石進一步防腐,再用木炭脫水。
封缸再三年,如果沒有變形和腐爛,纔會妝漆泥和妝金粉:一是將猙獰的五官和乾癟的軀幹填平,再重塑,再刷金漆,使之具有神情慈祥,寶相莊嚴的效果。
二是隔絕空氣,防止腐化。
前後整整九年,光這個過程……想想都覺得瘮的慌。
左朋打了個激靈:“肉身成佛,必然是得道高僧,這陣法建於元代,所以說不定這就是哪位有名的大喇嘛?”
“信息量太少,具體身份暫時還不好猜,只能往下查……你看!”
李定安將手電湊近了一點,頓然間,佛身上顯出密密麻麻的字跡:臉上、頭上、身上、腿上……又小又密,沒一絲空隙,好像爬滿了螞蟻。
“這是八思巴文的《引微篇》,外室的牆上也是……出自於風水學祖師,晉代著名方士郭璞的《青囊中書》第七卷,是最早的一篇人爲改變龍脈走向的風水秘術……
方法很複雜,先決條件也很多,其中有一點:將特殊生辰八字之人葬於陣眼,再鎮以獨特的法器,大致就是呼龍引龍……藏傳密教中也有類似的法術,用以震服邪魔,也需要生辰和密法相契合,所以並不是沒有一點線索……”
藏教密法他不懂,但《青囊中書》?
這名字怎麼這麼熟悉?
“《青囊書》……姚玉忠不是說,這書是耶律阿保機的五世祖自創的嗎?”
“你聽他瞎忽悠:阿保機的祖先都在白山黑水茹毛欽血,漢字可能都不認識,他怎麼創?”
左朋一臉便秘:該死的老神棍。
就是聽他忽悠,左朋硬是在陡峭的山坡上修了一條直通老道峰的路,把挖掘機開上去,然後挖了一個星期,整整挖了十多米深。
但然並卵,別說陣眼,他連根毛都沒挖出來。
然後李定安才滿青龍山的跑……
“那怎麼呼,怎麼引……拿和尚喂龍?”
你還挺幽默?
明明很詭異,甚至有點驚悚,李定安就是想笑。
“都說了,金身只是陣引,還會鎮以獨特的法器!”他偏偏手電,照向和尚手裡的棍:“看!”
什麼,金鋼杖,杵塔?
好像是骨制的,外面又套了一層木殼……不對?
神的金剛杖的杵塔?
這分明人骨,脊柱!
又稱龍骨……
但是,哪獨特了?
就因爲裡面有個“龍”字?
李定安蹲了下來,粗造的手指搓着胡茬:“我有點懷疑!”
“什麼?”
“這可能是哪位皇帝的龍骨!”
“怎麼可能?”
“沒什麼不可能:東晉建立後,王導和晉元帝司馬睿請郭璞到洛陽布引龍陣,據說郭璞用的就是這種秘書,還據說,挖了好幾座司馬氏皇帝的墳……後世風水學家都認爲,就是因此,東晉才苟延殘喘了一百餘年……”
“那這又是哪位皇帝的?”
“不好猜……金和遼都有可能,遼代皇帝的可能性要大一些……”
金陵在京城,遼陵在遼省,後者要更近一些。
再者,按風水學的角度,如果這兒真有龍脈,也肯定屬於遼……
但是,這也太玄幻一點?
蘇秀和於徽音都聽呆了:她們都有一種聽仙俠故事的感覺。
“還有更玄幻的!”
李定安站了起來,指了指柱身上的星圖,“當時郭璞布的是斗魁局,布了四座陣眼,所以挖了四座司馬皇帝的墳……這是北斗局,有很大可能是七處陣眼,既便縮減一下,布成斗杓局,也至少有三處……”
“意思就是,類似的陣法,還有兩處?”
“差不多!”
左朋的心臟“騰騰騰”的跳了起來:三根數千斤的銅柱,三座大德高僧的肉身佛,三根皇帝的龍骨……
哈哈……還挖什麼墓?
“我勸你別高興的太早!”
又來?
“據傳,當年郭璞出洛陽,入建康(今南京),沿大晉龍脈,在伏牛、外方、熊耳及崤山四座山的支脈中各布了一座陣……你算算,兩地之間有多長?你再想想,蒙元祖庭在哪?”
笑容凍在了左朋臉上。
從洛陽到南京的直線距離大概是七百公里,但如果沿伏牛、外方、熊耳、崤山這四座山脈走,上千公里都不止。
而這兒離蒙元祖庭跌裡溫盤陀山更遠,直線距離超過一千五百公里。
再平均一下除個三,五百公里以北是錫林郭勒,早出市境了,和他還有毛的關係?
再五百公里……
都特麼出國境了?
抱歉,有點晚,委實是資料不好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