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陸子安說的僅僅是有了思路,但姚館長這些天有反覆研究過陸子安的生平。
他從來不會狂妄,有一說一,一步一個腳印。
既然他說有了思路,那基本就和有把握沒什麼區別了。
姚館長手都在微微顫抖,心撲通通的直跳,喉嚨乾澀卻又不敢太輕易去尋求確認。
這種情緒緊張的感覺,上一次出現的時候好像還是他升上館長的時候。
姚館長儘量保持着清醒,看着陸子安冷靜地道:“陸大師,今天有些晚了,明天上午九點,我派人來接您可以嗎?”
“好。”陸子安也對他們目前的工作場景很好奇,痛快地答應了下來。
沒想到陸子安這麼好說話,姚館長心中一喜。
心裡的高興還沒過三秒,陸爸直接道:“那這個酬勞怎麼算?”
嘎?姚館長怔住了,還要錢的嗎?
他看了看陸子安,見陸子安只是微笑,並不開口,便有些遲疑地道:“這個,自然是……非常優渥的。”
但是陸爸卻不給他和稀泥的機會,追問道:“有多優渥?每小時多少錢?還是按整個工作包圓?做完後這機關子安可以用嗎?還是不得外傳?手工費自然還是要計算在內的吧?”
每問一句,姚館長額角就滴落一滴冷汗。
如果他還看不出來這兩人是在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的話,他就白混了這麼些年頭。
但是,以陸子安如今的身份,一件作品在黑市的價格就已經飆到了千萬,手工費?在和他開玩笑嗎?
姚館長也不能直接這麼說,那樣未免太無恥了一點。
可是這個錢,如果要他出的話,他也不知道說多少才合適。
將他的爲難看在眼裡,陸子安想了想:“技藝有高低,工藝無貴賤,姚館長,將我與其他修復者一視同仁就好。”
“哎,好。”姚館長心一鬆,臉上的笑容也自然了很多:“那我先代表所有修復師,謝謝陸大師的加入。”
兩人的手在半空輕輕握了握,鬆手之後,姚館長的心猛地一抽抽。
哎呀,其他修復師的工資也不低啊……
尤其陸爸直接和他敲定了細節及合同之後,原本打算給陸子安冠一個名譽稱號把這事糊弄過去就完事的姚館長整個人都不好了。
大寫的心疼!
將他的糾結看在眼裡,陸爸欲言又止。
回到賓館後,陸爸送走了姚館長,便瞪向了陸子安:“你看你,又不缺這幾個錢,非得要我扮這個黑臉做什麼。”
雖然工資不低,但於他們而言,這點子錢夠幹啥?
連一塊像樣點的礦都買不到!
“爸,重要的不是錢。”陸子安一伸手,將合同拿了過去:“這是一個態度。”
態度?陸爸皺着眉頭:“什麼態度?”
“你覺得,這工錢很貴?”陸子安搖了搖頭,嘆息道:“說句實話,這點錢,基本算是我給他白做工,我隨便騰點時間做個東西,只要我想賣,拿出去抵我做幾輩子。”
這個陸建偉自然也清楚,所以他才更加不能理解。
“你覺得姚館長是最後一個嗎?”陸子安彈了彈合同:“他邀請,我就來,那以後別人請我去不去?如果下次一件東西要做半年呢?做一年呢?我都免費?”
陸建偉被問的啞口無言,他猶豫道:“但是聽說這西安博物館確實沒什麼錢……”
“那是他們的事情。”陸子安打斷了他的話,面容清冷:“爸,你要想明白,我不是來玩的。”
正正經經的做事,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他不能理解他爸的思想。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就是覺着這錢沒必要拿……”
“很有必要,錢多錢少不是重點,重點是我不能讓人覺得我很閒。”陸子安嘆了口氣:“物以稀爲貴這個道理,爸你該比我明白。”
有時候,適當地保持一下自己的神秘性還是很有必要的。
幫是一回事,也得考慮自己的接受能力。
如果來者不拒,他哪有那麼多時間。
陸爸想了想,確實這樣纔是最省時省力的事情,面上便閃過一絲不自然:“倒是,我想得太簡單了……”
總的來說,一切都進展非常順利,每個人都很高興。
第二天一大早,陸子安便跟着工作人員直接去了博物館。
沈曼歌與他同行,他爸媽則自顧自玩去了。
這一次,他們沒再去前邊的展廳,工作人員領着他們一路七彎八繞。
越走,溫度就越低,最後停在一間不甚起眼的房間前,姚館長正耐心地等待着。
看到他們前來,姚館長神情微微放鬆了些,微笑道:“陸大師,沈小姐,請進。”
一步踏入,陸子安感覺一陣冷氣撲面而來。
非常寬敞的房間,燈光明亮。
房間裡的溫度,比外面甚至更低一些。
全都是桌子,桌上鋪着乾淨的棉布,上面放着一些細碎的零件。
一張這樣的桌子,看了會覺得很正常。
畢竟這可是秦始皇陵,就算堆滿了也沒什麼稀奇的。
但是如果這樣的桌子從門邊一直兩四周蔓延呢?
如果桌子下方的空處被改造了櫃門,打開后里面全是零件呢?
每排桌子相隔一米,而這樣一整排一整排的桌子,幾乎鋪滿了大半房間。
不時有行色匆匆的工作人員在其中穿梭,仔細對照標號,挑挑選選,拿到了自己所需要的便折返。
整間房子甚至堪比峰會的主會議室,還要更長一些。
陸子安沒有貿然伸手去查看什麼,只默默地與姚館長並肩而行。
“老戴!”姚館長大聲吆喝了一句,不少人都循聲望來,有的還跟姚館長打聲招呼,有的只是看一眼就又低下頭去繼續忙碌。
連着喊了幾聲,一人才在遙遠的角落裡站起身來:“做什麼?忙着呢!”
“戴專家,這位是我專程去長偃請來的陸大師,他對機關術很有研究,這個《銅車馬》的傘,我上回和你說過的。”姚館長連忙走過去,態度很是恭敬。
老戴是一個年過半百的男子,比陸子安矮了不少,又瘦,但是眼睛卻很有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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眸光銳利地打量了陸子安一眼,老戴推了推眼鏡,皺起眉頭,心裡嘀咕道:這麼年輕?莫不是姚館長爲了省錢,隨便弄了個什麼人過來糊弄他吧。
雖然心裡有這想法,但他還是取下手套,上前與陸子安握了握手:“你好。”
“你好。”
老戴是沒什麼心思和他話家常的,握完手便拿出一張紙:“既然你對機關術很有研究,那你幫我整理一下這件文物的零件吧。”
薄薄一張紙,畫的正是一號銅車馬的平面圖。
一號銅車馬是由3500多個零部件組成,總重約1040公斤,當時爲了複製贗品,有組裝過一次。
但是他們確定自己沒有將傘的機關完全復原後,複製完了便把它重新拆開了,全都編了號。
此時陸子安拿到的這張紙,標出來的零件正是其中一個車輪。
“把它的零件全部重新編號,前面寫原有的編號,後面寫新編號,按照你的思路,將它整理出來。”老戴見陸子安遲遲沒有動靜,特地解釋道:“不需要搬動,太重了,你也搬不動。”
原來的編號太簡單,是哪塊先拆下來就先編號。
但是這種方法太粗陋,他們需要更精準的。
這件事其實是他在做,也基本快做完了,但是既然姚館長把陸子安弄了過來,他就得看一看陸子安的真本事。
算不上爲難,只能說是一道題目而已——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就知道了!
陸子安倒也能理解:“好的。”
他接過水芯筆,卻沒急着寫,而是慢悠悠地在房間裡閒亭信步般觀光。
不急不緩,有時感興趣了,還會低下頭去仔細查看。
不愧是結構最複雜、形體最大的古代青銅器,它的金銀配飾都多達一千多件。
最細膩的纓絡,甚至只有零點幾毫米粗細,極爲精緻。
而且有些帶弧度的零部件,其技藝之精妙,連如今製作起來都略有難度。
“其實我一直覺得,秦始皇是個穿越的。”沈曼歌跟在他身後,低聲道:“你看,統一貨幣像不像我們現在的人民幣?還有統一文字什麼的,尤其是修路這一條,秦直道簡直就是古代人修的一條高速公路。”
“你還忘了都江堰。”陸子安一邊仔細查看,一邊微笑道:“它是全世界,迄今爲止年代最久遠並任在使用的水力工程。”
“對啊。”沈曼歌嘀嘀咕咕的:“還有秦軍弓弩,我昨天可看過了,上邊的介紹是說它是秦俑發掘以來所發現最爲完整的一個弓弩,根據專家介紹,這件秦軍弓弩射程爲800米,是AK47步木倉有效射程的2倍!2倍!你知道這是什麼概念嗎?”
這簡直就是黑科技啊,有這樣的武器,難怪秦始皇能夠統一六國。
“黑科技?”陸子安笑了,伸手指着圖紙上的傘:“你看,這簡單的一把傘,難倒了國內所有專家,這銅車馬出土已經這麼多年,卻一直沒有人能完全攻克這個難關,你覺得弓弩就是黑科技,那這個呢?還有秦長城呢?曼曼,古人其實並不全都是迂腐無知的,恰恰相反,古代有很多聰明絕頂、驚才絕豔的人物。”
“你覺得秦始皇不是穿越的?”沈曼歌咬手指頭:“但真的很像啊,還有位面之子劉秀和穿越者王莽什麼的,你知道的吧?你怎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