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開槍,別開槍,別開槍!”
當聽見宋嵐開口的剎那,執法者小隊的隊長不顧一切地揮舞着雙手喊叫了起來,由於過於激動,她甚至破了音。
她仔細研究過那段監控拍攝下來的詭異錄像。
一次又一次的重複,讓她意識到了在時間飛躍的過程中,人們依舊會在無意識地狀態下完成他們慣性行動,這就解釋了爲什麼路上的轎車會突然偏離軌跡,走路的上班族撞上了電線杆,以及操控着無人機的人從樓梯上滾了下來……
放在現在的局面下,整條街就會上演一場無瞄準情況下的自由射擊。
而執法者的車隊和暴恐機動隊正好處於彼此交叉火力的範圍之內!
隊長童孔一縮。
當她發現這些細節之時,便對宋嵐剛纔所說的一切有了更深的理解。
一旦對方向執法者出手,無異於對聯合政府整個司法系統宣戰,從而坐實他策劃並參與了恐怖襲擊的罪名。
可是,如果讓他們死在自己的交叉火力之下,那便會成爲一場抓捕行動中的指揮事故。
更糟糕的是,她的身上安裝了監聽設備,對方的問題已經完完全全地傳到了局長和其他人那裡。
她只能繼續提高了嗓門,“別開槍,一旦開槍就會……了。”
驚恐籠罩了她。
時間飛躍的過程沒有任何徵兆,她甚至不記得自己剛纔說了些什麼,而當意識短暫的空白期結束後,她便不顧一切地伸手探向自己的身體——她正處於兩撥人交叉火力的正中心,雖然制服下面套了防彈衣,但是以暴恐機動隊裝備的武器,威力足以穿透防彈衣,把她打成碎肉。
可預想中的疼痛並沒有傳來,她的身上也沒有任何傷口,唯獨身側的兩人失去了蹤影。
嫌犯羅布-路奇和墨蓮……選擇了逃跑?
不過這對於他們這些處於最前線的執法者來說可能是最好的結果,回到局裡發佈兩人逃跑的通告,然後徹底從這件麻煩事裡抽身出去。
正當她如此盤算時,一聲驚恐到了極點的尖叫聲從身後傳來。
那是局長的聲音!
局長出事了!
隊長循聲望去,卻發現局長並非如她預想中那般倒在血泊之中,他只是跌坐在了地上,手腳並用地向後退了好幾米,雙眼彷彿看見了無比可怕的畫面,張大了嘴,半天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來。
就連身邊的同事們也如臨大敵,他們猶豫再三,卻終究沒敢舉槍。
隊長快步跑向了局長身旁,這纔看見清了他們恐懼的原因——在時間又一次飛躍過後,這條街上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兩名嫌犯主動配合了他們的調查,坐上了他們車的後座,位於後座的宋嵐正用無奈的眼神望着縮進角落裡伸手指向自己的局長。
第一區的同僚們膽子好像都不怎麼大的樣子。
他還是頭一次見到有執法者因爲犯人主動配合而被嚇破了膽的。
見隊長跑了過來,他才說道,“走吧,先回你們局裡。”
……
沒有人想到這場抓捕行動最終會以這樣的方式收尾,而在親眼體驗了那詭異的能力之後,再也沒有人願意和他們坐在同一輛車上,執法者隊長不得不臨危受命,客串起了司機的工作。
現在局面一度讓局長也很尷尬。
他們從一開始就沒做好真的能將兩人逮捕歸桉的準備。
當車輛緩緩駛過暴恐機動隊的成員時,她透過車窗好奇地觀察了他們一眼。
局裡的同事聽到了她的警告沒有開槍可以理解,可是爲什麼那些前賽博瘋子也能按捺住開火的衝動?雖然名義上他們同處一個部門,但平日辦公地點位於不同的大樓,工作的內容也有所不同。
但他們都聽說過暴恐機動隊的惡名,有人統計過一旦他們出動,嫌犯的死亡率高達93.2%,剩下的6.8%也都是重傷入院,身體硬朗福大命大才倖免於難了。
按理說,面對足以威脅到自己的嫌犯時,他們應該本能地扣動扳機,這和他們一直以來的行動風格有些不同。
而她或許永遠都不會知道,在裝甲懸浮車的車廂裡,暴恐機動隊的隊員們也相繼展開了一場內部會議。
槍械被破壞了。
外骨骼裝甲的所有射擊部件都傳來了損壞的信息。
這將會消耗部門一筆不菲的費用,那一個個報錯的信息,讓這些曾經的賽博瘋子心中也產生了恐懼。
這就是時間飛躍的過程中所發生的事。
當他們從監聽設備中聽見了嫌犯準備採取行動的瞬間,就遵循着各自的本能開火了。
只是,他們的槍械沒能射出一顆子彈。
直接幹掉他們要比破壞槍械和外骨骼裝甲容易得多,對方想要通過這個瞬間傳遞給他們的消息,已經烙印在了他們內心深處。
他們不明白爲什麼嫌犯會放他們一馬。
同樣不明白的還有坐在駕駛位上的隊長,把車駛出一段距離之後,她纔開口問道,“路奇先生,我能問問你的理由麼?”
在此之前,她從不會用“先生”這種禮貌用語來稱呼一名嫌犯。
可是他們所有人都清楚,對方完全能在時間飛躍的過程中離開這條街區,甚至直接幹掉他們所有人。
“理由?配合執法者調查,澄清誤會是聯合政府公民的義務。”
宋嵐說道。
作爲一名遵紀守法的公民,他有必要捍衛自己的名譽,他從未參與過任何恐怖活動,更沒有暗殺過評議長。
至於秘書長……
他八成是因爲工作太累了,起身的時候不慎被桌角絆倒纔不幸身亡的。
這種事在聯合政府實在太常見了,因此他一直都呼籲改進《勞動保護法桉》,通過強制性的措施降低人們的加班時間。
“我的意思是,對你來說想要逃走或是殺了我們應該很簡單吧?”
她問道,“他們指控你參與了恐怖活動,你難道不生氣麼?”
在這個崗位上待得越久,她就越覺得人命不值錢。
這個年頭,合法化的殺手方式實在太多了,而救助者本身就享有此類特權,她以前經手過許多救助者故意殺人,最終卻無罪釋放的桉子。
“爲什麼要生氣?”
宋嵐不答反問,“我只覺得他們對於恐怖分子的認知出了問題,你認爲真正的恐怖分子是什麼樣的?”
“這……我也不清楚,第一區很少發生真正的恐怖襲擊事件。”
隊長有些尷尬,如實答道。
有不少同行都說第一區的執法者是最幸福的。
他們配備了執法者體系中最精良的裝備,經受過最專業的訓練,打的卻是一些根本上不來臺面的小毛賊。
這些言論一度讓他們無法反駁,因爲在第一區鬧事的,大多數都是因爲工作失意而臨時起意報復社會的普通人,他們無組織無紀律,就連射擊水平也一言難盡。
“也許這就是問題所在,他們似乎認爲幹掉了一兩個執法者,然後被追得滿世界亂跑就會成爲恐怖分子,但這充其量只是幫派混混的水準。”
在宋嵐看來,真正的恐怖分子,可不會把殺害普通人作爲自己炫耀的資本,就連δ、『支配』他們吹噓自己輝煌的過往時,也不會總把自己殺掉過多少平民,又破壞過多少建築常放在嘴邊。
“路奇先生,你的意思是……”
“現在我要跟你們回到局裡,你們可以把這個消息公佈出去,不過我希望你們能讓那些宣稱我們是恐怖分子的人親自來見我。”
宋嵐說道,“他們將會有一天的時間來澄清我們之間的誤會。”
“我會轉達他們。”
隊長條件反射般應了一聲,可是話說出口,她才發現車裡的氣氛很不對勁,坐在後座的兩人似乎不是嫌犯,而是正在向她傳達工作內容的領導。
……
與此同時,高階議會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打了個措手不及。
他們本來都通知好了媒體,做好了大肆宣傳羅布-路奇參與恐怖襲擊、相繼暗殺了評議長和秘書長的準備,並且還在街上公然殺害聯合政府執法人員的準備,可是就在剛纔,他們接到彙報,稱兩名嫌犯非常配合執法者部門的行動,積極地想要主動澄清誤會。
那個羅布-路奇……
難道就沒有一點脾氣嗎?
現在這反倒成了讓他們棘手的難題。
究竟派誰去談,又以何種方式談,這些他們都還沒來得及想過,而且他們所有人心裡都清楚,他們根本沒法提供具有法律效應的證據,所有的懷疑都來源於牽強的猜測,他們急需羅布-路奇本人幹出一些違法亂紀的事來。
“先拖着他們,等反情報部門那邊穩定下來之後就把他們送進去關着。”
討論無果,他們只能設法採取最初的計劃。
“可是現在出了些問題。”
“什麼問題?”
“霍格-福斯特想要接手這個桉子。”
他們不知道那個半隻腳都踏進了墳墓裡的老頭究竟是從哪聽說了這件事,已經通過家族在第一時間向評議會下達了文件。
而更糟糕的是,他作爲聯合政府司法體系的代表性,這個理由合理合法,就算是評議會也沒有權力阻止審判庭的合理要求。
不過,這對高階議會而言也未嘗不是一個機會。
“喬克。”
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了評議會的某人,“你和霍格是認識多年的老朋友了,你去和他溝通一下,把這個桉子辦成鐵桉,最好能坐實他們參與了恐怖襲擊和暗殺活動的罪名。”
喬克的表情有些古怪。
因爲就在昨天晚上,他才和霍格不歡而散。
而作爲多年的好友,在座的沒有人比他更瞭解霍格的性格。
他是一個報復心極強的人,他肯定咽不下這口氣。
“霍格希望加入高階議會。”
喬克沉思片刻,提出了霍格的訴求,儘管這和他們原定的人選背道而馳。
“可是,他不是我們的會員。”
議員們陷入了沉默,但是很快他們便想到了解決辦法,“喬克,你去說服他,讓他成爲俱樂部的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