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下旬,
成國公府宴請之日後的第二天,
辰時末刻(早九點後)
距汴京二百里,
潁昌府,
因春節將近,一早便有不少擺攤販賣桃符、門神等過年用品的百姓,讓這個府城街道上較之前冬日熱鬧了許多。
一戶掛着‘王家’牌匾的大門前,
遞鋪的鋪長正一臉笑容的騎馬離開。
王家大門內,
前院二門處,
有小廝將一個竹筒遞給了看門的婆子。
竹筒又被婆子拿着,快步遞進了內院女使手裡。
內院正廳中,
因燒着地龍,室內很是溫暖。
出身成國公府的王家主母馮大娘子,此時正一臉笑容的和潁昌府的官眷們說着話。
“師大娘子,您說的是!可我家佑兒這小子,非要和他姨媽家的表哥長柏學,說不中進士不談婚事。你說說這.”馮大娘子笑着說道。
“喲!那這佑哥兒是個有志向的!”
有官眷笑着回道。
方纔發起‘談婚論嫁’話題的那位師大娘子,面上微微有些尷尬的笑着點頭。
看着師大娘子的表情,馮大娘子繼續道:“聽說師大娘子家裡的哥兒,過兩年也要進京會試?”
“對!這考了兩次終於中舉了!”師大娘子面帶笑容說道。
“那在京中可有住處?這一到會試大考的年份,這京中的腳店、客舍便住滿了人!”
師大娘子搖頭,道:“家中也想在京中置份產業,可這京中地價實在是”
馮大娘子和其他客人對視了一眼,認同的點頭道:“大娘子說的是,我家也是靠着祖蔭纔好過了些!待過兩年您家哥兒要進京,您告訴我便是,不論是馮家和王家,定能不讓咱們家孩子爲難。”
“唉!那在此,我就先謝過姐姐了。”師大娘子說着就要起身福上一禮。
馮大娘子趕忙擺手道:“妹妹別這麼見外。”
說話的時候,
王家女使掀簾邁步走進來,將手裡的竹筒交給馮大娘子的貼身管事媽媽聞葉。
聞媽媽看了看竹筒,低聲道:“大娘子,京中來的急信。”
聽到聞媽媽的話語,廳堂中的幾位官眷大娘子互相對視了一眼。
還是那位師大娘子起身,道:“馮家姐姐,我這家裡還有些事,就先告辭了!二十四那日交年,咱們一起去城外道觀燒香。”
其他官眷紛紛起身,也是一般的話語告別。
馮大娘子挽留了幾句,見衆位官眷執意要走,便也只能將人送到了二門處。
從二門朝廳堂走的時候,聞葉聞媽媽已經將竹筒裡圈着的急信倒了出來,遞給馮大娘子。
展開信紙後,馮大娘子邊走邊看。
“嚓”
馮大娘子忽然猛地停下了腳步,眉頭蹙了起來,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大娘子,怎麼了?”
聞媽媽疑惑的問道。
馮大娘子深吸了口氣,一目十行的將信看完後,呼了口氣道:“走,去找老太太!派人去衙門裡把主君叫回來,就說京中有急事。”
“是。”
聞媽媽朝着一旁的馮大娘子的貼身女使使了個眼神。
女使快步離開,馮大娘子也帶人朝着王家後院走去。
後院佛堂,
香爐中的線香青煙嫋嫋,
穿着暗金色錦衣的王老太太正跪在蒲團上,閉眼默唸着什麼。
有上了年紀的嬤嬤走了進來,輕聲道:
“老太太,大娘子來了。”
“唔?她不是在廳堂中招待潁昌府的官眷們麼?”
“說是汴京國公府有急信。”
聽到此話,
蒲團上的王老太太眼中滿是思考神色的伸出了手,那嬤嬤趕忙上前攙扶。
站起身後,兩人朝着佛堂外走去。
進了廳堂,
王老太太眼睛兒媳婦面上掃了一下,看着馮大娘子的表情,王老太太面上浮起笑容,道:“兒媳婦,京中怎麼了?”
馮大娘子深吸了口氣,朝前邁了兩步,雙手拿着信紙道:“母親.您看看吧,這信是京中長房大祖父親自寫來的。”
站着的王老太太笑容緩緩消散,蹙眉接過信紙,疑惑的看着馮大娘子。道:“老國公來的信?”
一字一句的看着信裡的內容,王老太太的呼吸逐漸變得急促,眉頭皺的越來越深。
將信紙拿在手中,在嬤嬤的攙扶下,王老太太失神的緩緩後退了幾步,重重坐在了羅漢椅上,道:
“這允兒向來懂事,元兒也不過及笄之年,怎麼會有這般惡毒的心思?是不是.她得罪了什麼人,或是有不對付的人家陷害她?”
“或是馮家的婆子、小廝自己不慎引發了火災,爲了洗脫罪名胡亂攀咬?”
馮大娘子嘆了口氣,皺眉搖頭,道:
“母親,那日去的都是京中的高門大戶,國公府裡怎麼敢懈怠!”
“而且婆子女使都是知道,一牆之隔的院子便是馬棚馬廄所在,對炭盆都要查看好幾次,又怎敢胡亂扔燒着的木炭?”
“起火前,就只有康家姐妹進過那小院子,不是她們還能是誰?”
“如若不是她們,又怎麼會被馮家一詐,就嚇得站不穩癱坐在地上!?”
“那驚馬可是差點踩到榮妃娘娘的親妹妹飛燕姑娘!這事國公府是幫咱們家擔下來的.”
聽着馮大娘子的話語,看着手中的信紙,王老太太整個人一委。
成國公府可不是盛家,作爲積年的公侯勳貴,在汴京之中樹大根深勢力龐大。
作爲上了年紀的老牌國公,皇帝見到老成國公都是尊敬有加的。
來這這封信也只是通知王家一聲以免有什麼誤會,可不是和王家商量怎麼處置,更何況馮家還幫忙擔下了榮家的怒火。
王老太太深深嘆了口氣,道:“回信吧,告訴你孃家,王家不會對此事有什麼誤會。讓你官人再備份賠禮,待會兒,連同我的親筆信給馮家送去吧。”
說着王老太太將信紙遞給了一旁的嬤嬤,示意其將信紙給馮大娘子。
“是,母親。”
馮大娘子起身福了一禮,聞媽媽接過信紙後,便一起朝外走去。
出屋走了沒幾步,迎面便看到了一身官服的王衍朝這邊走來。
隨後,
看着自家大娘子遞上來的信紙,看完後夫婦二人又說了幾句話。
王衍嘆了口氣:“唉!那康家妹夫他的仕途.”
一旁的馮大娘子看了眼身後王老太太所在的正屋,道:
“康家這門親戚給咱們惹了多少麻煩!”
回頭看着還在感慨的官人,馮大娘子恨恨道:
“官人,你不想想,成國公府附近住的有多少達官顯貴?”
“那天要是真釀成了什麼大禍,或是讓飛燕姑娘有了意外,豈止是康家的仕途,就連你的仕途都要受影響!還有佑哥兒的將來!”
王衍一臉後怕的連連點頭:“娘子說的是。那我現在就着手,讓人準備賠禮。”
汴京,
西外城,
西水門大街上,
雖已是冬日,但這汴京的街道上依舊車水馬龍,很是熱鬧。
街邊,
一家掛着‘倪家縫補浣洗針織鋪’旗幌的小鋪子中,
後間,
炭爐旺盛的燒着,朝附近散發着熱量。
一位坐在椅子上體面的婆子說笑道:
“劉娘子,咱們都是合作過幾次的了,您的手藝東家和我怎麼會信不過?!”
大着肚子的小蝶臉上浮起笑容,道:“承蒙您看中,這料子如此珍貴,我定然細心的繡好。”
“唉!”那體面婆子笑着道:“那您也要多多注意身體,這月份也不小了。”
小蝶點了點頭。
“嫂嫂,料子來了。”有個姑娘,抱着一匹緞子笑着走了過來。
“小妹,料子放這兒,讓鍾媽媽瞧瞧。”小蝶笑道。
體面婆子鍾媽媽一臉笑容的看着倪小妹,道:“劉娘子,你家這姑娘長得可真俊,可曾議親?”
聽到此話,倪家小妹面上頗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
小蝶笑着搖頭:“未曾。”
鍾媽媽點頭看着眼前的料子,道:“也是,有個當子爵大娘子的親姐姐,這姑娘是該好好挑挑。”
小蝶笑着點頭:“對。”
鍾媽媽繼續道:“說來也怪,這今日有好幾位京中高門大戶家的女使嬤嬤來我家店中,說要是進宅子裡送料子,一定要有這個顏色的。”
說着鍾媽媽拍了拍桌上淺綠色的料子。
“要不是我記得您這兒還有幾匹這個顏色的,怕是連那幾家的門都進不去。”
小蝶笑道:“是京中又有什麼時興的配色了?”
鍾媽媽一臉無奈道:“我和東家也還沒弄清楚怎麼回事兒呢!這喜歡淺綠嫩黃色,忽然就火起來了。”
看着大肚子的小蝶,鍾媽媽繼續道:“對了,劉娘子,東家說了,您做完這個,以後想什麼時候做便通知我家一聲,可千萬別找別家,條件您儘管開。”
“像您這般手藝的繡技高手,汴京中可沒幾個。另一位高手,什麼時候能接活,您能否透個信兒?”
小蝶笑了笑:“您家價錢公道,我自然不會找別家!另一位.還要等上些時日。”
“哦”鍾媽媽面上有些失望,隨後道:“行,那我就告辭了,等會兒還要去幾家。”
小蝶起身,在倪家小妹的攙扶下,將人送到前間店鋪中,看着體面的鐘媽媽上向了馬車。
這時正好有一隊巡邏而過的士卒,
看着門口的小蝶,領頭的伍長趕忙拱手一禮:“劉娘子在忙呢?附近要有什麼潑皮閒漢打擾,劉娘子就告訴小人!”
小蝶笑着點了下頭:“有勞虞侯。”
隨後,小蝶轉身和小姑子回了店鋪。
這隊士卒中,有人看着小鋪子,道:“表哥,就這麼個小娘子,您跟她客氣什麼?方纔你見到.”
其他人還沒說話,那伍長一巴掌就拍到了那人頭上,道:“閉嘴!你知道她官人是幹什麼的?”
“表哥,幹,幹什麼的?難道是大官兒不成?”
“劉娘子的官人,如今在李尚書家的書塾中讀書!吏部!咱們上司的上司都得敬着!親姐夫乃是子爵祝家,勇毅侯麾下的。”
那伍長說完,卒子嚥了口口水,道:“這,這汴京裡的一個小鋪子,這後面站着這麼大個”
“趁着倪家主君還沒中進士,咱們還能見到劉娘子,能套個近乎!以後說不準能有個靠山呢!”
皇城,
皇后殿中,
看着陪着富昌侯大娘子一起進宮的榮飛燕,坐在椅子上的皇后笑道:“大娘子,這瞧着,飛燕長得倒是越發嬌美了。”
坐在皇后身邊的公主,面露認可的點着頭。
皇后笑容稍減,又道:“昨日的事情我聽說了,沒被嚇到吧?”
榮飛燕站在母親身邊,福了一禮,搖頭道:“謝皇后娘娘誇讚,飛燕.愧不敢當!昨日.也未被嚇到。”
皇后欣慰的看着榮飛燕,隨後轉頭看着富昌侯大娘子,道:“顯哥兒娘子最近可好?”
富昌侯大娘子笑着連連點頭:“回娘娘,身子好得很,見到的人都說肚子裡是個哥兒呢!”
聽到此話,
皇后和身邊的貼身女官意味不明的相視一笑。
這時,
“見過殿下!”
房間外,有女官行禮叫人的聲音傳來。
很快,
一臉笑容的趙枋便邁步進到了殿內,拱手道:“母后懿安,大娘子金安,飛燕姑娘妝安。”
富昌侯大娘子和榮飛燕趕忙側身避過,福了一禮,道:“見過殿下。”
“枋兒,你不在書房中習字,來我這兒幹嘛?”皇后板着臉道。
趙枋討好的笑了笑,走到皇后身邊,摟着公主,道:“母后,兒臣這不是聽說大娘子和飛燕姑娘進宮了麼,所以兒臣過來看看。”
皇后微微搖頭,道:“那,人看到了,你這就回去吧!”
趙枋一愣,抿着嘴,道“母后,飛燕姑娘昨日不是在馮家麼,所以兒臣想問問昨日”
皇后板着臉,沉聲道:“枋兒,這事,你該問麼?”
趙枋看着垂首的榮飛燕,又低頭看着身旁望向他的妹妹,想了想後,拱手躬身道:“母后,是兒臣唐突了。”
wωω¤ тTkan¤ ℃o
“嗯。”皇后點了下頭。
趙枋又朝着富昌侯大娘子和榮飛燕拱點了下頭後,起身朝外走去。
“枋兒?”
趙枋停下腳步。
皇后繼續道:“中午讓顯哥兒去找你,那日他也在。”
趙枋笑了笑:“是,母后。”
榮妃處,
富昌侯大娘子沒了方纔在皇后殿中的拘謹,此時很是隨意的坐在椅子上喝着茶。
雍容華貴的榮妃坐在羅漢椅上,
此時,
榮妃臉上滿是關心的,看着膝前是坐着繡墩,摟着榮妃女兒的榮飛燕,
“姐姐,當時我就不想和她在一個席面上,便朝着演武場那邊走了走,也沒想到那圍牆忽然倒塌,驚馬狂奔着跑出來.”
榮飛燕懷裡的小公主,全神貫注的聽着自己小姨媽的話語。
“.”
“聽到呼哨,他家的馬兒居然一下就懂了什麼意思,然後就朝我這邊奔來!”
“姐姐,他家的馬兒向來神俊高壯的,就直接用馬蹄.”
聽榮飛燕說完,
榮妃長舒了口氣:“天爺,燕兒你這也太驚險了,稍有差錯就要出大事!”
榮飛燕看着懷裡眼中滿是不可置信的小公主,她抿着嘴連連點頭。
“你妹妹她當時還笑呢。”一旁的富昌侯大娘子說道。
榮妃輕看着低頭的妹妹搖了下頭,道:“這樣的恩情,咱們榮家是該報答。”
“今日回去的時候,從我的私庫裡拿些好東西!明日你便和父親母親一起去徐家一趟,當面致謝。”
“嗯!”榮飛燕點了下頭。
下午,
寧遠侯府,
正在和婆母白氏,小姑子顧廷熠說話的平梅,看着青霞奉上的徐家帖子,疑惑道:“這怎麼英國公張家也去咱家?”
“大娘子,說是五郎昨日馴服的驚馬是張家拉車的挽馬,雖不值多少銀錢,但總要表示一二的。”
青霞說道。
平梅將手裡的帖子遞給白氏,側頭同顧廷熠道:“看來明日熠姐兒你不用單單陪飛燕姑娘了。”
顧廷熠抿嘴連連點頭:“是的嫂嫂。”
白氏將帖子放在桌上,笑道:“說起來,昨日在馮家大門口,那京中幾家的小子們,搶着摸還搶着乘坐靖哥兒的坐騎,也是好玩兒。” WWW✿ ttκǎ n✿ ¢O
平梅笑着點頭。
“這柴家大郎和盧家長孫女的婚事定下了,又得備賀禮咯。”
白氏繼續道。
顧廷熠和平梅笑着點頭。
“對了熠兒,你覺着餘老太師家的大姑娘嫣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