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父親又讓玉虎去刨高粱秸,玉虎拖延道:“咱把高粱穗弄回來了,還要高粱秸幹什麼?弄回來一點兒也沒用。”
“沒用也得把地騰乾淨啊,那東西在地裡,到時可怎麼種麥子?”
玉虎只得拿起钁頭,騎上車子來到地裡,這小子看到地裡橫七豎八倒在地上的秫秸發起愁來:這麼多爛東西,要我一個人幹到什麼時候啊?你別看收高粱時,自己略施小計,讓那幾個傻小子把高粱弄了回去,這次可沒招兒了,有人偷高粱,可是沒人偷秫秸呀,這東西白送人也沒人要,就算想扔了它,扔的不是地方了,別人還不行呢,這可怎麼辦?
正在他抓耳撓腮、無計可施之際,就見從路上過來一個小夥子下車問道:“請問哪一塊兒是張XX家的地?”
玉虎急中生智:“這塊兒地就是啊!你是不是也來幫他家幹活的。”
“對呀!你怎麼知道?”
“我也是來給他幫忙的,俺爹跟他多年的不賴,知道他家沒有勞力,特意叫我過來幫幫他,剛纔我臨來前從他家過了一下,他說等會兒他三姑爺也來幫工,想來你就是他三姑爺了吧?”
“沒錯,就是我。那咱倆就先幹着吧。”
原來,張家的姑爺是被丈人請來幫忙的,來地前岳父告訴他:“出村往北走,見道兒往東,走一段還往北,道東第三塊兒高粱地就是了,你先去吧,我隨後就到。”
等他到地裡之後,一時也搞不清究竟哪一塊兒地是岳父家的,他好象聽着是道東第三塊地就是,可是去年自己來這幫工時,好象他家的地還要往北,從那面數過來,第七塊兒高粱地正好是玉虎家的,事有湊巧,玉虎家的地,就是原來張某某家的,因此,他也不知道他們這兒的地到底調換過沒有,只記得去年好象在這塊兒地幹過。這個村的地太爛雜,一家就有三、四塊兒地,不常來地的人,根本不知道哪兒是哪兒。
張家姑爺不知究竟,於是,便向玉虎打聽。玉虎故意將錯就錯,糊弄人家替自己幹活。
玉虎幹了沒幾下子,就收起傢伙對張家女婿道:“這個钁頭把兒總不結實,我回家楔個釘子收拾收拾,順便再買一盒好煙,你先慢點兒幹着,累了就歇會兒,千萬可別使着。”
“你放心吧,我整天干活兒了,刨幾分地高粱秸,那是手到擒來、小菜兒一碟,正好,你也幫我捎盒兒煙吧。”說着又拿出五塊錢來給他。
玉虎口上客套:“別給了,別給了,咱弟兄們淨誰跟誰呀?你還客氣什麼?你就是在我那兒喝一壺,老弟我也是絕無二話。”客氣歸客氣,而他早就伸手接過錢來放入口袋。
對方不知有詐,還真把他當成幫工的了。因爲,岳父家缺少勞力,收秋過夏斷不了請人幫工,所以他根本就沒多想。
玉虎騎上車子高高興興地回家而去,一路上心裡這個美呀:“時氣上來不饒人,風吹草帽扣鵪鶉!人要是走了好運,擋都擋不住。有道是:有福的不用忙,沒福的跑斷腸。這才叫:地旱偏逢及時雨,天熱恰遇清涼風啊。這還用我發愁嗎?老天爺都好好替咱打算着哩,知道我幹活兒不容易,特意派個幫工的來,又怕我沒有煙吸,連煙錢都幫咱準備好了,這樣的好事我真是做夢也想不到啊!我家的農活對那小子是小菜兒一碟,爽哩讓他守着小菜慢慢地啃吧,咱先回家睡一覺再說。”心裡一高興,腳下也加快了速度。
進村時,險些和一個小夥子撞車,玉虎開口便罵起來:“你小子是怎麼騎車的?趕着報喪去呀?”
對方也不示弱:“你才趕着報喪去呢!”
玉虎反口相譏:“我正說到你家報喪去呀!”
“你他孃的說話好聽一點兒,不然可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怎麼着,你小子還不服?”
這時,路上過來幾位鄉親,好說歹勸纔算平息了這場風波。
原來,這人是老張的外甥,也是張老漢請來的幫工,來時老張告訴他:“往果園去的路上,道東里,到那就看着了,你表姐夫已經去了,我等着打一針一會兒就去。”
不多時,小夥子看到表姐夫正在高粱地裡埋頭大幹,於是,下了車和對方招呼一聲,也跟着干將起來。
回頭再說老張,來到自家地時,並不見幫工的影子,心裡很不高興:“這兩個操蛋傢伙,又跑到什麼地方偷懶去了?他們早就該來了,怎麼到現在也不見個人影兒?他們那麼大兩個人,還能找不着地嗎?”老張耐着性子,在路口處左右張望、十分焦急。
這時,老張的姑爺心中也正在犯着嘀咕:“這個老丈人,怎麼還不來?唉!攤上這麼個無賴丈人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我來幫他幹活兒,他卻躲在家裡坐陣指揮,我都快成他們家長工了,收秋過夏總要叫我過來幫忙義務,他讓你過來,你就得把自家的活扔下先來顧他,稍加怠慢他就對人發脾氣,唉!認命吧,誰讓自己娶了人家閨女來着?”
兩人好不容易纔將高粱秸刨完。兩個人幹活都挺實在,渾身溼透,衣服都溻了,連歇口氣兒都沒有。
高粱秸刨完後,兩人便上車回家。
剛走不遠,就見老張正在地頭兒上撒氣。他外甥覺得很奇怪:“舅舅,你在這兒等着幹嘛呀?”
老張反問:“我叫你們來刨高粱秸你們幹什麼去了?我在這兒等了你們半天,連你們的人影兒也沒見着!”
“俺倆剛纔幫你刨高粱秸去了,怎麼,這塊兒地也是你的嗎?”
“我就是這一塊兒高粱地,你們到哪兒刨秫秸去了?”
外甥解釋道:“你對我說:往果園的路上,到那兒就看着了,我在北面見我表姐夫正在拚命大幹,我以爲那塊兒地就是你的了,莫非那不是你家的地?”
姑爺有點蒙了:“你家的地不是在北面嗎?怎麼又挪到這兒了?”
“誰對你說在北面的?”
“剛纔我在北面問一個小夥子,他告訴我那塊兒地就是你的,並且還說:他也是你請來幫忙的。”
“他人呢。”
“回家買菸去了,工夫不小了,應該快回來了吧?”
老張心中生出一股無名之火:“混蛋!人家怎麼說你就怎麼信?我不是對你說:道東第三塊兒高粱地嗎?我還怕你聽不清,有意說了兩遍,偏偏你就鬧了個岔子!”
“你不領我來,我怎麼知道哪一塊兒地是你家的?誰知道是第三塊兒還是第七塊兒?再說了,原先你家的地不是在北面嗎?我記得去年你家的地好象就在那兒。”
“去年是去年,今年是今年,這不是才調了地嗎?人家種上了,你再去那兒幹活不是瞎忙嗎?”
“我怎能想到那小子會騙我?”
“臨來前我是囑咐了又囑咐,高低給別人白忙了,你怎麼這麼笨?一個大男人連地邊兒也找不到,你可活着吧!”
“可是,你當時也沒說清啊,我還以爲你家的地沒動呢,我還怕出錯,又問了問你村的人,我心想:你村的人還會糊弄我嗎?他糊弄我幹嗎?”
“你弄不清也不好好問問,不怪自己腦子不夠使,還怨別人幹什麼?”
“嫌我不中用,你自己怎麼不來?”
“我要是能幹的話,還要你來幹什麼?讓你小子乾點兒活兒,看你受曲百怪的樣子!早知道你這樣,我就不該把女兒嫁給你!”
“你把女兒嫁給我,還不是爲了讓我長期爲你家賣苦力?”
張家外甥勸道:“都少說幾句吧,趕緊把活兒幹完算清了,光吵吵也幹不了活兒。”
三姑爺一賭氣,把钁頭往地上一扔,抱怨道:“我來幫你幹活兒,連根菸也沒顧得上抽,連口涼水都沒喝,累死累活的幹了一身臭汗,最後連句好話也聽不上,你說我圖個什麼?”
“你還有臉說哩,你幹一身臭汗,也不是給我乾的,你乾的再多,也是給別人白起了五更,反正我家的活兒還是一點兒沒少!”
“不論怎麼說,也是你讓我來的,認錯地方也不能就怨我一個!”姑爺憋了滿肚子火氣,索性就坐在地上歇息起來。
老張冷冷地道:“今兒個我不是請你來當監工的!想幹就幹,不願意幹就回JB去,別在這兒站着茅坑兒不拉屎!”
“我也不是來你家捱罵的,我在家裡俺爹孃都捨不得罵我,到這兒還要受你這種窩囊氣,真是太過分了!”姑爺一氣之下推車要走。
張家外甥攔住他說:“姐夫,你消消氣兒,俺舅舅就是這種麥秸火脾氣,你何必跟他一般見識呢?”
姑爺憤憤地說:“幹活兒多少無所謂,可我受不了這種窩囊氣!辛辛苦苦賣了半天力氣,不但沒有一句好話,到頭來反而受他一頓臭罵,越想越氣人!”
老張的倔勁兒也上來了:“你別攔着他,你讓他走!他今兒個走了,以後再也不要登我的家門兒!”
“誰吃飽撐得閒的慌啷?你當誰願意去你家嗎?若不是有這層關係,你就是用八擡大轎去擡我,我也不來。”說完推車便走。
張家外甥趕緊拉勸。姑爺頭也不回:“你聽他說的這些話,我還怎麼再呆下去?我在這兒不是找罵麼?”說着話騎上車子回家而去。
心中氣憤溢於言表,於是,滿腔火氣轉到老婆身上:“回去跟她個操她孃的散了,守着這樣的疙瘩丈人,簡直把人氣死了!”
張家外甥對老張道:“舅舅,要我說今天這事兒有點兒怨你,雖然說我們認錯地邊兒了,但這也是情有可原,本來那塊兒原先就是你家的地,我也當着你們這兒沒有調換地呢,認錯地了咱不能重來嗎?老發脾氣有什麼用?你給他兩句好話兒身上能掉下一塊兒肉嗎?幹嘛非要把話說得那麼難聽?難怪姐夫會生氣,換上我,我也受不了!這下可好,面子也掰了,活兒也沒做成,你說你這是爲了什麼?”
“我也知道自己脾氣不好,可我實在是控制不住,一輩子了,改不了啦!”
張家外甥道:“今兒個天也晚了,我看幹也幹不好,爽哩明天我再來幫你幹吧。”
“到家裡吃了飯再走吧。”
“不了,我們村和我一膀兒的結婚哩,晚上我有飯門兒。”說完上車也走了。
老張氣憤難平,於是往北走了走,看看剛纔姑爺他們到底是幫誰白忙活了半天,來到玉虎家地邊兒,看到刨下的秫秸越想越氣:“這個JB小子可真他孃的操蛋!我好不容易請來的幫工,我的活兒還沒做呢,反叫你小子白使了不掏錢的工,不行!我找他去!”
玉虎的父母都去別的地裡幹活兒去了,這小子鎖上大門躲在家裡睡覺。
不一會兒,就聽老張在門外高喊:“玉虎,你小子給我出來!我操,你還是挺能,我請人幫工來了,反而叫你白白地使喚了半天,你到大街上說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玉虎聞言躲在被子裡偷偷發笑,任他在外面怎麼喊叫,這小子裝聾作啞就是不出去。
老張就把玉虎的事蹟向那些看熱鬧的人大加宣傳。
一人勸老張道:“他家裡有人嗎?你光在這兒吵吵頂什麼事兒?你還是回去歇會兒吧,範不上生這個氣,秫秸刨下來反正也長不上去了,再把你氣出點兒好歹來,多麼不值啊?
幾人好說歹說,纔算把老張勸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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