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鐵公雞
卓成沒有回住所，他在街上兜個圈，打算去看下自己的叔叔，自己父親的弟弟卓四環，卓四環是個頭腦靈活的小商人，作鋼筋門生意發了財，他什麼都好，就是挺小氣，不過總算念點親情，看到親侄子的份上，卓成上大學的時候他提供過一些資助，現在自己畢業了也快工作了，於情於理都該去看看他。
卓成買了些水果進了叔叔家門，他家就是個作坊，裡面各種鋼筋材料堆滿地，幾個工人在那裡忙活，一邊做事一邊說話：“喂，我們賭一下今天中午吃飯有沒有肉吃？”
“我賭沒有，最近豬肉漲價了，那個鐵公雞才捨不得買呢。”
“要是有的話，我請你們今晚出去宵夜。”
“好啊，一言爲定。”
卓成聽了這些工人的話不禁有點哭笑不得，他問工人：“老闆在嗎？”工人頭也不擡：“在樓下。”
卓成來到樓下，屋裡的工人認識他，向他指了指廚房門口，意思老闆在那裡，卓成一到門口就聽到卓四環在同廚子講話，廚子說：“老闆，今天晚上的菜是青瓜，炒肉，還有花生，還有……”
“等等等等。”卓四環的聲音傳了出來：“最近經濟這麼不景氣，想吃窮我啊。聽着，青瓜份量減半，其它小菜也減半，肉留着晚上吃。”
廚子爲難地說：“這……也太少了吧。”
“少什麼？我同你們不一樣是吃這個？”卓四環這倒是真話，他對別人刻薄，對自己也同樣刻薄，他老婆孩子都被他逼着省了又省，一個錢恨不得掰成兩半花，作風簡直就是二十一世紀版本的葛朗臺。
卓成走進去叫叔叔，卓四環一看到他：“啊，卓成啊，你來得正好，來，陪我喝一杯好酒。”卓成略感吃驚，今天這個叔叔怎麼大方起來了？他看到叔叔在一張桌上擺着一瓶外國酒，牌子自己不認得，這可是他難得地奢侈一次。
一邊的廚子低聲咕噥：“要不是摔壞了，他才捨不得喝呢。”原來這酒卓四環藏着一直不捨得喝，今天不小心摔破了，沒辦法了，喝吧。
卓成在他面前坐下：“啊，叔叔今天好雅興。”看到桌上的酒他又想笑，桌上是個摔破的瓶子，卓四環用碗正接那些從桌上流下來的酒，怎麼說也有千萬身家，可這個千萬富翁下酒菜就幾顆花生米，那酒已經喝得差不多了，可花生米還數得清顆數。但能喝到這個吝嗇鬼的酒也不是人人都能享受的待遇，卓成還是挺高興，平時不怎麼喝酒都坐下決定喝一杯。
卓成本以爲他會給自己再倒一杯，沒想到卓四環卻是從自己杯子裡倒了半杯給他，一邊的廚子看在眼裡暗暗搖頭，這真是沒有話說，他乾脆出去了，這小氣勁看着都覺得難受。
這下卓成喝都不敢喝，這八成是他從桌子上流下的酒裡接的，不太乾淨，難怪他這麼大方分半杯給自己。
“來呀，喝吧。”卓四環舉起杯子一飲而盡，滿意地咂咂嘴。
“哦……我不喝了，一會還有事。”
“有事啊，那我就不留你吃飯了。”卓四環毫不客氣把他杯子倒過來放到自己面前：“來找我什麼事啊？是不是又有什麼經濟困難，我同你說啊，最近經濟不景氣，又是金融風暴又是原料漲價，我也很困難……”
不等他說完，卓成把水果放上桌子，他也實在不想面對這個鐵公雞：“不是的，我畢業了，工作也找到了，這裡來謝謝叔叔的幫助。”
“有工作了，那好啊，那你發了工資掙了錢可別忘了還錢啊，這三年來我可爲你花了不少，我也不收你利息啊，我們好歹也算叔侄，我只要本錢就行了。”
“一定一定。”卓成哭笑不得，難得他還記得自己同他是叔侄。
卓四環端起酒來喝了一口：“卓成啊，你現在出社會了，凡事要記住務實這兩個字，想掙錢啊，就得敬重財神，怎麼敬重呢？就是愛財，你想想，你都不愛財，那財神又怎麼愛你？所以，愛財就得守財，就得留財，你看，你爸同我兩兄弟，論頭腦論學問，我同他一個媽生的，可爲什麼我現在有錢他就窮呢？一句話，他太大方了，不愛財，所以財神就不愛他，所以老話說得好，常將有日思無日……”
卓四環沒完沒了地說了一大通他的守財之道，雖然卓成不以爲然，但聽他這一番守財奴的道理倒是別有風味。兩人正說着，忽然他老婆跑了進來，卓成連忙起身：“叔嬸。”
“卓成啊，你坐你坐。”這個胖胖的中年婦女對卓四環說：“老卓，銀行密碼怎麼不對啊，我取錢取不出來。”
“取不出來？”卓四環起身接過銀行卡想了想：“不對啊，這密碼沒錯啊。”
“我想起來了。”卓太太說：“你上次不是又改了密碼嗎？”
“是啊是啊，多少來着？”原來卓四環錢存在銀行猶不放心，看到電視上有人盜用銀行密碼取錢的新聞他就惴惴不安，三天兩頭地換密碼，結果換着換着自己都不記得了。
“你看你啊。”卓太太埋怨道：“我都說了叫你不要老改密碼，你就是不聽。”
“你個婆娘懂個屁，要是被人盜了密碼怎麼辦？讓我想想，好像是961232？不對不對，最後那個是2還是4來着？”
“你當時怎麼不寫下來？”
“笨蛋，寫下來被人偷了紙條怎麼辦？你別吵，讓再我想想……”可他愁眉苦臉想了半天也想不起來，他家卡比較多，平時因爲過份小心，錢都是分開存的，密碼一大堆，怕被人偷看他又只肯用腦子記，現在麻煩了。卓成還真佩服這個叔叔，難爲他記得十幾張卡的密碼。
卓四環還在想，外面的工人和廚子不禁都幸災樂禍，暗笑他自作自受，卓成忍不住道：“忘了也沒關係，用身份證掛失一樣可以取的。”
“你知道什麼，這些錢我存了兩年多了，這一掛失利息就全沒了，現在有幾百塊了。”
“才幾百塊……”卓成苦笑，他想說：“算了嘛，反正又沒賠。”可他沒說出口，對這個鐵公雞叔叔來說，賠幾百塊錢他會幾天睡不着覺。
這時卓成看到手腕上的KK，忽然想這個東西不知能不能解開銀行密碼，他說：“叔叔，要不讓我去試試吧，興許我能把密碼找回來。”
“哦？你有辦法。”
“其實用身份證可以取回密碼的。”卓成說，身份證的確可以取回密碼，但銀行會扣點錢，這點他沒說，這個叔叔是肯定不會同意扣錢的，只說：“要不你給我身份證我去幫你取。”
“真的，那好啊！”卓四環大喜：“你去幫我把密碼找回來，但記住，千萬不能扣錢啊。”
“知道知道。”卓成從他手上接過卡和身份證，卓四環本想親自同他去，但他還有事在身，就叫老婆同他去，但卓太太剛纔同他吵了幾句在生氣，不肯去。卓四環叫別人去又不放心，最後向樓上喊道：“小惠！小惠啊！”
一個妙齡少女從樓上跑下來，她是卓四環女兒卓思惠，也就是卓成的表妹，一看到卓成眼前一亮：“表哥！”
“小惠啊，越長越漂亮了。”卓成打量她，她身上衣物普通，但掩不住那青春的氣息，烏溜溜的黑眼珠和小巧紅脣都分外可愛，卓四環上輩子不知做了什麼好事，能有個這麼乖巧漂亮的女兒。
說起卓思惠也是挺可憐，她很聰明好學，成績一直不錯，可是卓四環以讀書無用，不如早點出來掙錢爲由，高中剛畢業就讓她在家幫忙做事，斷送了她的前程，跟着這麼個父親，從沒穿過什麼貴一點的衣服，終日粗茶淡飯，能長成這樣，只能說她實在是天生麗質。
卓成同卓思惠的感情一直很好，他上大學時，知道思惠愛好計算機學科，常送書給她自學，還找同校成績優秀的同學教她電腦，可是這個卓四環生怕那些男生與女兒接觸多了會引得她動春心，到時搶跑了自己花了這麼多年米飯養大的女兒，把人家趕了出去，所以思惠成年後接觸過的男生屈指可數。
“小惠，同你表哥去取錢，記住，拿了錢早點回來，千萬別丟了，不然我打斷你的腿。”卓四環向小惠吼了幾聲。
小惠怯生生地點點頭，在這樣連吼帶罵，嚴厲管制的環境中長大，使她性格分外柔弱，膽子特別小，平時話都不敢說，也只有同卓成，她纔敢多說幾句。
卓成同思惠出了門，向建設銀行走去，半路上，小惠問：“表哥你今天來有事嗎？”
“沒有，我只是畢業了快工作了，來看看叔叔。”
“哦，那我爸沒有向你逼債吧？”小惠太瞭解自己這個父親了。
“沒有，只是提了一下。他還是挺信任我的，你看這不讓我單獨出來取錢嗎？”
“你人好大家都知道了。”小惠笑笑：“誰都喜歡你。”
“是嗎？未必吧。”卓成想起了蕭虎，忍不住苦笑。
“對了。”小惠說：“那天我上街買東西，遇到翔哥了。”
“王翔？他沒同你亂講話吧？”卓成知道自己這個朋友一直對小惠動歪腦筋，如果不是她家裡管得嚴就早蒼蠅一樣撲上來了，現在在外面碰到，沒準動手動腳的可能都有。
“沒有，他說了些你的事。”
“說什麼？”
“他說……你喜歡一個叫甘琳的女孩！嘻嘻！不過你不敢追。”
卓成痛苦地拍拍額頭，這個大嘴巴，將來做個八卦週刊記者最合適不過了，他對小惠說：“你別聽他瞎說。”
“他也不像是瞎說，表哥你這人臉皮薄，說你不敢追準沒錯的。”
“好了，不談這個，你都跟他學壞了。”
“沒有啊！唉，表哥，她漂亮不？”
“還行！啊？”卓成一出口就後悔了，這不等於承認自己喜歡人家了嗎？
小惠笑得花枝亂顫：“那她比我漂亮嗎？”
“差不多。小丫頭，幾時學着同人攀比起來了？”
“表哥，你要是真喜歡人家，就要大膽去追啊，不然會後悔一輩子的。”
“她有男朋友了。”卓成心裡隱隱作痛。
小惠嘟起嘴，樣子可愛極了：“那你至少該向她表白一下啊，不然怎麼知道人家怎麼想？”
“去去去，盡瞎說。”卓成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兩人說笑間銀行已經到了，卓成說：“我去櫃檯辦手續，你去買兩瓶飲料來好不好？”他遞給小惠一張鈔票，別看小惠生在富翁家，她身上從來沒有過零用錢。
“你給我們辦事還讓你掏錢。”小惠深感過意不去：“表哥，以後我掙了錢一定給你買好多好多東西。”
“呵呵，那時你肯定有男朋友了，哪會記得我？”
“絕不會了，我要找男朋友啊，一定要找個像表哥這樣的。”小惠說完這話臉色一紅，無意中心事流露，她天生膽小，不敢面對卓成的眼光，抽了他手上的錢就跑了。
卓成看着她的背影，搖頭感嘆：“真是好可愛的小表妹啊。”
他讓小惠去買水其實是支開她，他沒有去櫃檯，而是來到提款機邊上插入卡，然後手靠近提款機，如意想中一樣，滴一聲KK又開始運作，這次耗時三秒左右，一行密碼顯示：961236。果然是最後一位數記錯了。
卓成倒吸一口涼氣，這東西可太牛了，這要是落到心術不正的人手上，那後果簡直不堪設想。他抽出卡片，怔怔發呆，這個東西會給自己帶來怎樣的命運呢？
卓成想到一個故事，一個人家裡的井因爲神的恩惠能出酒，後來他貪得無厭還想要酒糟，結果神一怒之下酒都不給他了。還有像得到聚寶盆的沈萬三卻因它招來殺身之禍。像得到阿拉丁神燈的魔法師因貪婪結果永失自由……這樣的故事太多了，他心裡提醒自己，千萬不要因爲KK的特別能力起什麼貪念，這個東西不屬於自己，卓成想了想，還是應該把它摘下來，將來有朝一日把它歸還真正的主人。自己想要發財致富，應該憑自己的智慧和雙手。
他正在想着，身後有人一拍，他嚇了一跳，回頭看到是小惠：“你怎麼了？想什麼呢？”她把一瓶可樂遞給他。
“沒什麼。”卓成把卡遞給她：“搞定了，密碼找回來了。”
“這麼快！我爸一定要高興死了。”小惠抱着他手臂跳了跳。
兩人並肩回去了，這一天，卓四環破天荒地留他在家吃飯，居然還加了兩個菜，還請他留宿一夜，這可是任何客人從來沒有過殊榮。卓成留下來，最高興的當然是小惠了，兩人在聊天一直聊得很晚，小惠臉一直紅豔豔的，那眼神對這個表哥有種說不出的仰慕。
卓成不知道，他和小惠肩並肩離開銀行時，蕭虎的汽車在街對面遠遠看着他，車裡有個戴墨鏡的男人，蕭虎問他：“浩哥，怎麼樣？”
這個浩哥就是本城最大的黑幫頭子，他陰冷說道：“沒問題，保證如你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