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掉電話,我伸手打開牀頭燈,幽暗的燈光下,越城的臉色很不好看。有些蒼白。
看他這個樣子,我不免有些擔心,便握住他的手,輕輕喚了聲他的名字:“越城……”
儘管剛剛楊艾琳並沒說清楚楊新安到底怎麼了。但冷靜下來,前後聯繫下,就不難猜出事情真相到底是怎麼樣的。
越城似乎是沒聽到我說話,他仍舊是目光呆滯的看着前方。
此時此刻。我知道任何安慰的話語都沒用,因爲對於越城來說,楊新安突然離世,以爲着太多太多。
良久。越城才極其疲憊的將頭靠在牀頭,一動不動。
我鬆開他的手,躡手躡腳的下牀,想要給他倒一杯水。剛走到門口。他忽然開口:“之之,去給我拿瓶酒!”
我沒有拒絕,順從的點點頭,沒說話。
不想驚動彤姐。我躡手躡腳的走到廚房。我一直以爲越城是個不喜歡喝酒的人,然而當我打開他家的酒櫥,還是嚇了一跳。
他家的酒可以說相當的玲琅滿目,從最溫和的。到最烈的。猶豫下,我還是找了一瓶不算太烈的酒上樓。
路過樓下傭人房時,我聽見裡面傳來說話聲,聲音很小,我聽不清在說什麼,可從語氣上判斷,應該是再說抱怨的話。
我搖頭苦笑,心中已經猜出一二。從我第一次來越城家,我就能感覺到彤姐不喜歡我,後來無事,我想過這個問題,可想了很久,我也沒想明白其中奧妙。
想不明白,我便不再浪費時間去想。
我快走到二樓時,彤姐的房門開了,她從裡面走出來,到樓梯口時看見我,很大聲的哼了聲。
我假裝沒看到,拎着酒瓶上樓。
害怕越城喝多,我特意拿了個杯子,可還沒等我給他倒酒,他便直接把整瓶酒都抓了過去,咕嘟咕嘟的喝了起來。
越城很少當着我面喝酒,但我聽楊艾文說過,他酒量很好,有千杯不醉的美名。
但今晚,只是一瓶低度酒,也只是喝了幾口,他似乎就有些微醉。
他隨手將酒瓶扔到一旁,剩下的酒瞬間便灑了一地。還沒等我反映過來,他伸手抓過還在發呆的我,將我攬入到懷裡。
他將頭深深的埋入我懷中,聲音哽咽的質問我:“爲什麼會這樣?他那麼多大風大浪都挺過來了,爲什麼會被這種小事情給打跨了?!”
我能感受到越城說這話時的悲慟,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頭。
對於越城這種性格的人,如此不顧一切的發泄自己的情緒,是相當不容易的事情。
這時候我不知道事情的原委,後來跟楊艾文聊天時,才知道爲何越城對楊氏夫婦會那麼恭敬。
楊夫人在沒嫁給楊新安前,一直在北城生活,和越城的媽媽越白敏珠是很要好的閨蜜。
後來楊夫人又跟越白敏珠一起生了孩子,當時兩個人約定好,無論生下的是男孩還是女孩,都認對方當乾媽。
越城小的時候,越城爸爸越華君被調到海城工作,兩家走動就更加的頻繁。楊夫人跟喜歡越城,時常將他接到楊家玩,越城沒有親兄弟姐妹,因此跟楊氏姐弟兩個的感情特別的好。
因爲越華君的工作實在太忙,楊新安便成了越城童年時,接觸最多的男性。他很崇拜他,甚至在後來,越家全家被調回到北城時,越城還不想離開海城。
大學時,聽說越城想學的是工商管理,他想要做楊新安那樣成功的商人,但迫於家族的壓力,他最後還是放棄了自己這個想法。
後來,在越城開了創世之後,越城和楊新安有了微妙的變化,但在越城內心深處,他還是敬重楊新安的。
如今,故人已逝,所有的計較便都化成了烏有,剩下的只有感懷。
越城躲在我懷裡,雙手死死的抓住我胳膊,他用力很大,抓的我很疼,我咬牙忍着,沒發出一點聲音。
我知道,這個時候,任何安慰的話都是蒼白無力的,我默默的陪着越城,任由他發泄。
最終,越城還是沒忍住,哭出聲來,一開始還在剋制着壓抑,到後來,他不再強迫自己,索性放聲大哭。
時間過了很久,越城終於恢復了冷靜,他看着我胸前溼了的一大片,有些歉意的看着我。
”不好意思,我……”他紅着眼睛,卻不敢看我。
我伸手替他擦去臉上還沒幹的淚水,小聲說:“你別擔心,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越城點點頭,他站起身,用手狂躁的撓了撓頭髮,像是自言自語的說:“收拾下,我們得趕過去看看。”
說完,不等我反應,越城轉身就進了衛生間。我擔心越城開車不安全,便問他:“城哥,我開車?”
越城過了幾秒鐘纔回答我:“給張亮打電話讓他過來。”
有了越城的吩咐,我掏出手機給張亮打電話。他手機一向是二十四小時開機,因此,儘管現在已經是午夜,但他還是以最快的速度接通了電話。
“易姐,出了什麼事情?”電話那端,張亮的聲音還有點迷糊。
我簡單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原本還不太清醒的張亮,瞬間就清醒了過來,等我說完,他馬上說:“易姐,我半個小時到。”
說完,也不等我說話,他就把電話掛了。我以爲他在開玩笑,以他家到越城別墅的距離,不要說半個小時,就算是五十分鐘能開到,那都是快的。
然而,讓我意外的是,半個小時後,張亮真的來叫門了。
我收拾好等在客廳,彤姐被我吵醒,從房間出來,嘟嘟囔囔說些半夜不睡覺,就瞎折騰之類的話,可等她看到張亮,馬上意識到這是出事了,便閉了嘴,一句話都不敢說。
張亮剛到,越城就從樓上下來,他穿着一身黑西服,表情凝重,剛纔的痛哭,讓他眼睛看上去有些紅腫,但我和張亮都假裝沒注意到。
見越城也從樓上下來,彤姐忍不住上來問:“先生,這麼晚你出去,我去給你裝點熱水帶上吧。”
越城剛想說不用,我就笑着說:“你還是帶上吧,胃不好,剛剛又喝了酒,要是一會兒胃疼了,大家還得照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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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城似乎是覺得我這話說的有道理,就衝彤姐點點頭。彤姐看了我一眼,沒說話,轉身去了廚房。
很快,她就拿了個保溫杯出來。越城接過保溫杯,快步走出了別墅客廳。楊新安過世的消息,對越城的打擊實在是太大,去楊宅的路上,他顯得有點萎靡不振,一直沉默不語。
張亮將車子開的飛快,可即便這樣,從越城的別墅,到楊家大院,還是花了整整一個小時的時間。
這期間,越城只喝了一點我到的水,其餘時間,還是一直沉默不語。
我看他這樣,也是不好說什麼,便握着他的手,目光看向窗外,似是在看轉瞬即逝的景物。
等到楊家大院時,越城面色還算正常,而我卻已經是面色發白,兩腿發軟。
越城注意到我的異常,小聲問:“沒事吧?”
我不想在這個時候給他拖後腿,就搖搖頭說:“沒事,張亮車開的太快,我下次得適應適應在坐。”
雖然楊新安過世才三個小時,但已經有不少海城本地的親戚得到了消息趕過來。
我第二次走進那古香古色的大廳,和上一次來時心情完全不同。偌大的大廳裡,一片哭聲,聽上聲音很是悲傷。可這些人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就沒人知道了。
但不管這些人是真的傷心,還是假的難過,此時此刻,他們都在爲自己日後的命運擔心。
見越城走過來,楊艾琳慌慌張張迎了出來,她是被楊夫人當公主一樣養起來的,有着千金小姐們的通病,就是表面離開,可真的遇到了事情,卻一點辦法沒有。
她走到我們身邊時,直接無視掉我和張亮,一雙紅腫的眼睛,可憐而無助的看着越城。
“阿城,你來了,真是太好了。艾文現在還在坐輪椅,我媽一個人根本應付不過來,你幫我們接待下賓客吧……”
楊艾琳的話沒說完,就又嗚嗚的哭了起來。
“你別擔心,一切都還有我。我先去看看艾文。”說着,越城伸手,在楊艾琳胳膊上輕輕的拍了拍。
“嗯,我帶你過去。”楊艾琳一邊說,一邊用紙巾擦拭淚水。
越城跟着她走,我和張亮有些尷尬,走了兩步,越城停下腳步,扭頭看我:“之之,過來。”
我們在大廳裡穿梭,楊家此刻可以用兵荒馬亂來形容,可要是仔細觀察,就會發現,所有的悲傷都是隻是表面現象,哭聲淚水下,是一張張精明算計的連。
楊家人丁一直不算興旺,楊新安的爸爸只生了兩個兒子,便是楊新安和楊新華兄弟。但兩人很早就分了家,正是因爲分了家,這次楊氏有難,楊新華並沒第一時間主動幫忙,只是在大哥生病住院後,他象徵性的打了個電話過來,責怪楊夫人,不早點告訴他大哥公司的事情。
楊新華也是最早趕來的人,我們走進靈堂時,楊新華正跪在楊新安的牀前,失聲痛哭,一邊哭,他嘴裡一邊唸叨:“大哥呀,你怎麼這麼年輕就走了……”
我掃了眼四周,楊艾文坐在輪椅上,一臉的悲慟,但他沒哭,而是目光冷冽的盯着楊新華看。
楊夫人原本是哭的死去活來,聽了楊新華這話,忽然就止住哭聲。
她目光死死的盯着自己的小叔,好半天才冷笑着說出句話:“小叔,你大哥死了,不正好合了你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