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蘇答摸完已經涼下來的杯身站起來去換水的時候, 謝知禮才朦朦朧朧迴轉一點意識，似乎自己方纔答應了一件大事情。
不是明天願不願意幫他帶早飯，也不是週末願不願意和他去逛公園, 更不是寒假願不願意和他去浪漫的土耳其, 而是以後願不願意和諧美滿地組成一對狗男男。
這種提起來就十分害羞的問題, 被擅長營造氣氛的對方用一種輕描淡寫的方式說了出口, 本來反射弧就比較長的自己在還沒反應過來的情況下就迷迷瞪瞪地答應了。
根本好像就不講理嘛。
自己小半個月之前還打算先見完偶像, 諮詢一下偶像的意見再做下一步的情感規劃來着。現在倒好，蘇答其人像突然失控的列車一樣，不管不顧地先計劃衝進他想去的地方, 牢牢霸佔住位置再把其他選擇權交給自己。
不過謝知禮也清楚，其實再給自己一個月的猶豫時間, 最後的結果百分之九十九點九還是通往“答應他”這個結局, 剩下百分之零點一的可能性則出現在自己突然被外星人劫持改變了腦電波, 一下子由彎變直喜歡上了大波萌妹。
更何況蘇答所做的任何事情都無不讓他感到心安，最後的告白更是說得動人無比, 彷彿下一秒就能從口袋裡掏出一枚戒指戴在自己的無名指上。
好像……也不是很虧啊。謝知禮摩挲着沙發的布料，眼神空茫茫地看着牆上的小光斑，心裡慢慢地開始有一種甜滋滋的感覺蔓延開來。
這感覺比不看攻略打通□□G遊戲、不用排隊就吃上全B市最好吃的麻辣香鍋、睡一覺醒來所有的實驗數據都通過審覈還要開心一百倍。
衛生間外的電熱水壺沸騰後發出了一聲開關跳轉“嘚”聲，像是催眠結束後催眠師打在耳邊的響指，把謝知禮從這種胡思亂想的狀態給拉了回來, 他轉眸看到蘇答左手拿着一杯冒着熱氣的水向自己走來, 臉上掛着的是他自剛纔開始就沒有消失的笑。
“給你又溫了一下, 現在可以喝了, ”蘇答想了想又補充道, “涼的對身體不好。”
謝知禮捏了捏水杯，感覺喉嚨是前所未有的乾燥, 舉起杯子一飲而盡。最後一口水滑下喉頭的時候，他心中卻無端想到沸騰的水壺和溫度剛好的水，這人果然想得過分周到了些。
眼見謝知禮一口氣就把整杯水灌到了肚子裡，蘇答爲這速度稍稍感到意外，不過情緒向來不外放的他沒有表露出來，只是走過去拿起杯子朝謝知禮晃了晃詢問道：“再來點？”
謝知禮搖頭，走到觸屏電視前踮起腳尖按下直播APP右上角的【登陸】，思考了一會兒謹慎地問道：“登你的號還是我的號啊？”
蘇答不假思索地報了一串賬號和密碼，最後給表情呆滯的謝知禮解釋道：“比較便宜。”
“什麼比較便宜？”謝知禮還是不明白。
“皇冠。”
謝知禮張了張嘴，差點沒把那句“你還缺這點錢”給說了出口。
蘇答卻好似看透了他的想法，繼續說道：“現在不同以前，其他地方自然要精打細算。”
哪裡不同當然不言而喻了，他謝知禮就是那個現在比以前多出來的“意外”。喜歡豪擲千金的總裁爲愛精打細算，謝知禮想了想，可恥地被自己的腦洞給萌到了。
不過白給的皇冠不拿白不拿，謝知禮勤勤懇懇地把蘇答報出口的賬號和密碼輸入到對應的框裡，整個界面飛快地跳轉，接着右上角的【登陸】就轉變爲了一個ID爲墨色直播管理001的賬號，紅彤彤的字體和金光燦燦的V標識顯示着ID的不同尋常。
乖乖，這可是活的超管賬號啊。謝知禮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右上角的標準，通過首頁封面LOGO的導航進入到初賽的活動頁面，接着又從一堆不顯示主播ID的預覽圖裡眯着眼睛拼命尋找着程寄北的那個直播間。
所幸程寄北的直播間居然還算靠前，謝知禮沒看一會兒就在排行榜上某個縮覽圖看到了拿着記號筆正在白板上瘋狂板書的程寄北的背影。
“找到了！”謝知禮歡呼一聲，點進直播間，果然看到了程寄北正在一塊白板上畫熱力環流的示意圖，高高低低橫平豎直，怎麼看都是一個正經的地理老師。
謝知禮坐回到沙發上，暫時忘記了害羞和侷促，拉着蘇答嘰嘰喳喳地給他科普道：“熱力環流你知道不？就是高一的地理知識，你看高氣壓和低氣壓……”
蘇答眼角含笑看着謝知禮，聽着他興奮地介紹着自己所熟悉的領域，整個人在吊燈的光照下顯得可以發光，燦爛而明媚，一直能甜進人的心窩裡。
謝知禮手舞足蹈地講了一堆之後，忽然想起半個多月前蘇答在程寄北直播間英勇答題的往事，還沒說出口的話便化作了一個嗝被壓了回去，接着想到自己男朋友的身份，鼓起勇氣恃寵而驕：“……我不管，你就是不知道。”
“對，我真的不知道，寶貝最聰明，給我講講。”蘇答手一攤，彷彿真的對這些知識一無所知，只是眼神裡的寵溺怎麼也藏不住，看得謝知禮耳根子又不爭氣地紅了起來。
“自己去查百度……”謝知禮又慫了下來，扯過身後的靠墊當成抱枕抱在胸前，又把頭埋在抱枕裡，含含糊糊地拋出一句話。
蘇答把抱枕往外扯了扯，謝知禮的力道不由鬆了幾分。接着蘇答又把扯出來的那一部分略略往下壓了壓說道：“悶着對呼吸不好，出來透口氣。”
謝知禮悶着悶着就回想起兩人初次見面，蘇答是帶着自己上了醫院，結果在一起後他掛在嘴邊的還是“對身體不好”，這個人的老父親人設可以說是巋然不倒了。
謝知禮又窩了一會兒，終於覺得自己的心跳又恢復平靜的時候才微微把頭探了出來，卻發現那個剛纔還口口聲聲說着“寶貝最聰明”的人已經目不轉睛地看向了電視屏幕。
哼，他程寄北有我好看嗎？謝知禮不服，故意用食指扣在茶几上敲出了一點響動來吸引某人的注意力。
到響動的蘇答果然轉過頭來，看到謝知禮狀似對茶几上的那盤水果極感興趣，張口卻問了個讓謝知禮意想不到的問題：“你室友在應恪家裡？”
謝知禮瞪大了眼睛，一句“你怎麼知道”脫口而出，本來就思維發散的他馬上就聯想到了一些可怕的事情上——應恪和蘇答高中就是惺惺相惜的同班同學，兩人同時性別男愛好男，所以這兩人該不會……
蘇答不用聽下去也知道自己的小男友八成又想歪了，無奈地伸手揉了揉他的頭髮：“別亂猜，我和應恪只是朋友。”
“難道你沒有去過你室友家裡嗎？”
“沒有哎，”謝知禮老老實實地回答，“我怕有錢的媽媽覺得我比有錢好一萬倍，接着就不想要他了。”
可以，這很謝知禮。蘇答只知道自從重新和小傢伙聯繫上之後，他的不少想法無時無刻不在衝擊着自己的世界觀。
“阿禮，應恪的公寓我只去過一次，是他們工作室聚餐邀請我一起的，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讓助理把那天的照片發給你。”
事後謝知禮琢磨着自己當時出於迷亂腦子可能是不正經了些，畢竟應恪和蘇答兩個看上去都那麼攻的人，怎麼都不太像願意爲了對方化整爲零的樣子。
見謝知禮有幾分尷尬的臉色，蘇答貼心地隨便找了個話頭往下接：“他們兩個現在已經住一起了？”
“不是哦，有錢說老大家的書房比較有逼格，所以借來臨時做一下直播場所。”
那豈不是羊入虎口。蘇答意味深長地說道：“只怕以後是很難再變了。”
謝知禮當時還不解其意，幾個月後回頭想起這件事，只能感慨蘇答果然拿的是預言家牌。
程寄北的直播人數最終在上黑板答題的時候突破了四十萬大關，謝知禮起先只是隨便瞟了一眼，看到了某個令人心安的應確司廳大佬的ID，接着沒過幾分鐘他就被另一個ID爲碗醬的草稿區給吸引住了。
——這位ID寫作碗醬讀作IN01CP個站的朋友在草稿區大展身手，用短短的十來分鐘答題時間寫了一篇應確司廳和墨色直播管理001的同人微小說，內容活色生香，車往城市邊緣一直開到秋名山上。
目前頂着墨色直播管理001ID的謝知禮心情賊複雜。
鬼知道他前幾天還在程寄北的微博評論區裡嘻嘻哈哈看這個拉郎站姐寫同人小說一邊看一邊笑得在牀上打滾。
所以所有真情實感的嘲笑都是會有報應的。
最可怕的是還有一個人在他身後翻出了一個多月以前的朋友圈，用平淡卻讓人能起雞皮疙瘩的聲線輕輕念道：“試問誰不會爲這樣一個精通文學與地理的小哥哥而心動呢？”
謝知禮簡直要哭：“我我我，我不會。”
蘇答嘆了口氣收回手機，上前一步把人攬入自己懷裡，下巴擱在他的頭頂緩緩說道：“阿禮，我在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