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幣歸攏,衆人散去,劉盛騎上戰馬,帶着一行護衛朝城外而行,賈虔一路護送。
待至城外,劉盛勒馬轉身,賈虔見狀,連忙作輯。
“明德啊,你之才能我皆知曉,如若不然,我也不會將鑄幣之事交與你手!”
賈虔一直保持著作輯的姿態,得聞劉盛之言,又將身子彎下些許:“承蒙主上厚愛,明德萬不敢忘!”
劉盛笑了笑,自是知曉賈虔誤以在敲打他,他也沒解釋,瞅了眼賈虔。
“與民酬勞,非比互易,你常年走商,可不能如往常一般來行事,我念你未曾治理過地方,欲遣元龍來助你,也好讓你在此立足,不知你意下如何?”
賈虔聞言,未有二心,俯首道:“臣下,謝主隆恩!”
劉盛微微一愣:“謝主隆恩?”
一句話,讓劉盛不禁想起電視劇裡那些文武百官,他們口中大喝着:“謝主隆恩!”
金鑾寶座之上,一身冠冕的辮子皇帝威嚴的坐着,讓人一看,這就是妥妥的大BOSS。
沒辦法,誰讓劉盛是生活在當代紅旗下的小夥子吶?那些電視劇裡,可不就是動不動那個謝主隆恩這個謝主隆恩的?
而他們口中的這個主,除了皇帝還是皇帝,也不怪劉盛這麼想,這不,他第一次聽人對他這麼說,還產生了一種當皇帝的錯覺吶。
當然,這個錯覺,也只是一晃而過,因爲劉盛非常清楚,所謂的謝主隆恩,他就是字面的意思,可以理解爲,謝謝主人、主公、主上、主家的厚恩,這和是不是皇帝並沒有什麼關係。
如果有,那就是大家都是主上,不過一個是一國之主,天下人共稱,一個是一家之主,家中共稱,當然,還有個中間的,那就是諸侯,比如三國時期的袁紹、曹操之流,其下士兵言謝,那也是謝主隆恩。
所以啊,劉盛很想笑,譏笑,譏笑那些認爲謝主隆恩這個詞,只能用在皇帝身上的人,這就好比咱們之前說的打火住店,就突然莫名其妙的變成了打尖.......
可是,打尖?
這是個什麼東西?
呃......或許、大概、可能、也許他是火的多體字?
又或者是那些個朝代(韃子)不認識火給寫成了尖?然後越傳越廣?
嗯,這個可能,或許就是唯一的答案了......
其實,主便是主,皇帝是皇帝,皇帝他是天子、大家、至尊,可不是一句主可以代替的。
想想朝堂之上百官謝拓跋燾的詞彙:
“至尊隆恩!”
“大家厚恩!”
“單于恩重!”
劉盛不禁搖了搖頭:“謝皇帝,應如是啊!”
念罷,劉盛點了點頭,將目光投向賈虔。
賈虔保持著作輯的姿態一直未曾起身,許是久了,劉盛坐下的馬兒不禁打了幾個響鼾,踩踏了幾下蹄子。
劉盛安撫住馬兒,對賈虔道:“元龍乃是崔太常家侄,勿要怠慢於他!”
“清河崔氏?”賈虔心中一顫,睫毛抖了抖,卻很平靜的回道:“主上但且放心!不說崔治中乃是崔太常家侄,便是我與元龍乃共爲主上辦事,明德也不會怠慢了崔治中!”
劉盛深看了眼賈虔:“如此便好,我且先行,你當與元龍共主此事!”
“諾!”賈虔應命。
劉盛將繮繩一拉,馬頭頃刻調轉,他高聲喝道:“元龍今早已啓程趕往盛樂,你且去派人追回,待我趕至戌城,當會飛信與你,此事事關我朔州之將來,萬不可輕率行之,當三日一信與我!!”
“遵主上令!”賈虔俯身。
“啪~”
劉盛揮起馬鞭,‘啪~’的一聲,打在坐下馬臀。
“嘶嘶嘶~”戰馬吃痛呼和,馬蹄高擡。
“且回吧!”
劉盛話音剛落,嘭的一聲,戰馬的前蹄落地,邁開蹄子就朝前奔去。
噠噠噠~
賈虔忙作輯大喝:“恭送主上!”
戰馬跑的很快,劉盛未曾聽到。
“恭送主上!”
“恭送主上!”
出城相送之人皆俯身大喝。
“快,跟上將軍!”
“跟上將軍!”
“快快快,跟上將軍!”
劉盛的護衛們見劉盛打馬前去,連忙調轉馬頭,三位兵長更是揚鞭奴喝,怒催戰馬,率領其下三十三騎朝劉盛追去,
啪啪啪~
那頻繁交錯的馬鞭響徹城外,隨着怒喝越來越遠,賈虔知道,劉盛已經走了,他收禮起身,整頓衣冠。
待擡起頭,便望向遠去的衆騎,看着黑影綽綽的衆人,賈虔會心一笑:“其雖年幼,卻有諸侯之象,且與人爲善,扶危拯溺!”
“呵呵!”賈虔搖了搖頭。
這是他曾經對劉盛的評價,可他萬萬沒有想到,這才三年未見,劉盛便已是一州之主。
遂長吁一聲:“現觀其人,何止是諸侯之相?其志乃在天下啊!”
“哎!”賈虔似肅穆似欣慰,好似想起什麼一般,朝袖內摸了摸,下一刻,便摸出一枚劉盛要造的五銖。
天朝五銖!
“天朝五銖,天朝,這是我主欲建之國號嗎?”
賈虔盯着天朝五銖四個字,大拇指細細摩擦着,手裡的觸感,讓賈虔心有所動,其所念叨的,皆因天朝而起。
說起來,他賈虔之所以會從合作伙伴的身份,搖身一變,變成了俯首稱臣的賬下之人,是和劉盛要鑄幣有着極大的關係地。
當初,他隨劉勢來到這裡的時候,還沒有要在劉盛賬下效力的想法,但架不住劉盛的百般挽留,這才就任了庫司令一職,可其心,卻總想着繼續他的老本行。
當然,這個老本行並非行商,而是鑽研縱橫之說,他本想着,待劉盛人手齊全之時便就此離去,但劉盛的一個做法,卻讓他發生了改變。
賈虔記得,那是半個月前,那天,天氣晴朗,劉盛帶着一個全兒的幼童和一個年過半百之人來到庫司,也沒說幹什麼,就問庫司有沒有好銅。
而得聞劉盛來庫司的賈虔自然也趕來親自相陪,帶着劉盛去看銅了。
到了銅庫,劉盛也沒說話,只是讓那年過半百之人前去看銅,還別說,那人看銅還真是厲害,僅是一會兒,便挑出幾塊好銅,當即大喜的來到劉盛身前,也未顧忌賈虔在側,開口便道:“郎主,好銅啊,可鑄幣!”
這話一說,賈虔當即領悟了什麼,連忙追問。
或許遇到這種事,別人可能會心有芥蒂,說不得還會殺人滅口,但劉盛卻沒有,他絲毫沒有放在心上,只是笑了笑,坦白的對賈虔說:“我欲鑄幣!”
賈虔得聞,來了興趣,當即隨同劉盛去了鑄幣坊。
這裡的技巧、鍾官已經打造好模具,且有幾枚粗糙的貨幣放置一旁,劉盛說,那就是他要造的貨幣。
賈虔一聽,連忙拿起貨幣,當場便被那天朝二字所震,喜愛縱橫之說的他,其頭腦自然不會差了,僅憑這兩個字,他就猜出劉盛有野心,而且不小。
隨後,他又想起軍中傳言,說是劉盛有地澤臨之相,封王只是時間問題,摸了摸那天朝二字,賈虔當時就覺得劉盛在日後一定會起兵,而且這種感覺,很強烈很強烈,強烈到他幾乎已經預見了劉盛起兵的時刻。
那個時候,他的心情極爲動盪,心頭頓時冒出:“若真如此,我賈虔雖不及鬼谷孫斌之流,亦比不得范增蕭何,卻也能在朔州用人之際略盡綿薄啊。”
“若其功成,不說吾功達萬戶之侯,便是了我縱橫之願,死亦足矣!我賈虔無憾呀!”
“若蒼天不公,令其兵敗,吾亦生平過半,能與其同赴黃泉路,那也是一大幸事!呵呵,說不得撰寫史冊的史官,還會寫上我一筆.......”
“既如此,何不從之?”
於是,賈虔當即跪地,敬稱主上,更是將鑄幣一事攬下。
而這,好似是劉盛預謀好的,他對於賈虔的行爲一點也不奇怪,很平靜的將其扶起,也很平靜的將這鑄幣之事交給了他。
當時,全兒不懂,回到府裡便問劉盛賈虔爲何如此啊?
劉盛哈哈笑道:“賈虔啊,其志向遠大,我早已知曉,那軍中傳言,還有這貨幣之事,皆是我要他看到的,以其人才智,若猜不透我意,那他也就不是我想要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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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兒人小,懂不得許多,當即又問:“師傅是要何等之人?”
劉盛笑答:“與軍伍,萬人敵,與地方,父母官。”
“那賈虔是萬人敵還是父母官?”全兒好奇。
劉盛笑道:“其人二者皆不是,但與我卻很重要。”
“如何重要?”全兒又問。
“其人懂得縱橫,且頭腦聰明,這是一個極好的外交官啊,也將是我未來的外交部發言人!”劉盛賤兮兮的摸了摸全兒的小腦袋,爲自己收下一個人才而高興。
但全兒卻很迷茫,“外交官?外交部?發言人?”這些都讓他疑惑。
當然,全兒和劉盛之間的事情,賈虔是不知道,這個時候的賈虔,正如同當時一般摩擦着天朝二字,可突然間,他好似想到什麼,忙轉過頭來,朝身後侍從大喝。
“快,擇快馬去追崔治中,便說主上有令,令其至此,與我共謀朔州大事!快,快去!”
賈虔雙目瞪的老大,神情有些激動。
諸侍從無有二話,當即領命而去。
.......
戌城還是那個戌城,不過斑駁的城牆上,又多了很多血跡,以及劃痕、鑿跡。
城內,鐺鐺鐺的打鐵聲,街道的喧鬧聲,讓這座城顯得很熱鬧,可見,其生氣早已恢復,畢竟,這座城的誕生,就是爲士兵服務的,兵在服務他們的人就在。
此刻,距離戌城外十里地,有一座鎮,鎮子橫貫東西,將中道徹底攔截,這是被劉盛命名爲懷朔鎮的鎮子,也是他建立起來的鎮子。
這座鎮子從建立之初,就沒迎來過主人,只有一些穿着鎧甲的糟漢子踩踏着他美麗的城樓。
城樓上,兩隻大旗樹立兩旁,巡邏的士卒百無聊賴的侃着大山,一看就是兵油子的類型。
這個時候,一個身着明光鎧的將領走了上來,衆人未曾看見,依舊散漫。
將領的臉色不由的變黑,大步上前,怒喝一聲:“守備城牆,當時刻警惕,爾輩如此,逢敵殺來,可是要我將此城拱手讓人?”
“啊?”
“啊?”
“幢,幢主!”
“快,快起來,幢主來了!”
“幢主來了!”
“幢主來了!”
十幾個兵卒一看將領來此,手忙腳亂的將斜戴的突騎帽戴正,抄起一旁的武器。
一個小個子士卒剛整理好衣甲,伸手去拿槊的時候,有一雙大手比他還快,嗖的一聲,就把槊抓在手裡。
“這是我的槊,我的槊!”小個子要去搶。
搶他槊的人留着大鬍子,顯然是個胡人,身材也較爲硬朗,他不屑的望了眼小個子,肩膀一撞,將小個子撞到一旁,提着槊就去拜見幢主去了。
被撞的小個子備受委屈,掃了眼城樓,見武器早已沒了,只好垂着頭走到幢主面前,等候幢主的發落。
那幢主是個小寸須的壯年,長的很是魁梧,其原爲疾風軍的一員,朔州一役,疾風陷入敵圍,唯有不多的人活了下來,而他就是其中之一。
其人名喚賀兒力,是賀兒無心的同族中人,因作戰勇猛,事後被劉盛戲稱爲力哥。
而力哥,這個名號,也被另外存活下的八十六人所接受,每每見到他,總是要調笑一聲力哥。
這位名叫賀兒力的胡人,現在是這座懷朔鎮的幢將,統管一幢之人,呃......好吧,他就一百來號人能管理,沒法,沒人。
就連這一百號人,也是從陳白哪裡調過來的中原兵。
力哥的威嚴好似很大,他半響沒說話,都嚇得衆人有些打哆嗦了,這主要是力哥懲罰人的方法有些怪。
他不打你,也不罵你,就讓你兩腿岔開,雙手伸平,頭上頂着個呃......夜壺,還是裝滿那腥臭的夜壺,然後他讓你站在門口,他盯着你看,直到黑夜降臨,或是夜壺內的物體灑落滿身,他纔會放過你。
或許有人說,我完全可以不遵從啊?
不遵從?可以啊,鎮獄的酷刑可以瞭解一下,相比力哥的懲罰,那鎮獄的酷刑可就真不是他們想去享受的了,如果前者是讓你顏面盡失,那後者則是讓你慘不忍睹。
所以,對於力哥,衆人還是頗爲畏懼的。
小個人有些膽戰心驚,他自認爲他武器沒了,一定會被力哥懲罰,不待力哥說話,他便站了出來。
“幢,幢主!軍下武器遺失,自知有罪,請幢主責罰!”
小個子顫顫巍巍的,雙眼一閉,已經做好頭頂夜壺的準備了。
但力哥卻沒理會他,走城牆邊,朝下一望,指着下面說道:“能把此槊丟到城外如此之遠,其人定是勇士也,不知是爲何人啊?”
說着,力哥朝衆人望來。
那個搶小個子武器的人不禁嘿嘿一笑,還不待說話,便聽力哥一聲咆哮:“來人呀!”
“幢主!”
“幢主!”
其後護衛上前一步。
“將此人給我拿下!”
力哥朝前一指,左右護衛連忙將那胡人控制了起來。
“幢,幢主?”那人有些懵。
不是誇我勇士嗎?咋,咋還要抓我?
卻是有點懵!
力哥嘴角一撇,揮了揮手:“將軍說過,武器,乃兵之本,槊在人在,槊丟人亡,念你初犯,送去鎮獄!”
那人一聽,慌了,連忙叫道“幢主,我之槊在手,我之槊在手啊幢主!”
力哥沒有聽從他的辯解,兩個護衛更不會聽從了,不顧那人驚恐的目光,押着他就朝城下走去。
力哥朝前,撿起地上的槊,來至小個子身邊。
打眼一看,這不就跟着丘穆陵蘭一同來此的十二歲小郎君嗎?
呃......怪不得他會被欺負了,誰讓他一臉漢人模樣吶?
力哥這般想着,將槊送至其手:“下次,莫要丟了!”
“是是是,幢,幢主,軍下,軍下謹記!”小個子有些激動的說道。
力哥笑了笑,朝衆人望去,面色冰冷的說道:“平漠將軍的侯人未曾告知爾等嗎?”朝狄那的方向拱了拱手:“我部可汗,當今朔州侯不日便會至此,爾等還敢如此模樣,莫怪我未曾提醒,我家可汗,可未有我這般好說話,爾等好自爲之!”
說罷,力哥指向小個子:“你之槊雖是他人所奪,但遺失之罪尚在,且去城下!”
小個子聞言,頓是露出苦瓜臉,下城幹嘛?那還用說?自然是要去頂夜壺去了。
衆人聞言,很是想笑,卻因力哥在,也就未敢發出聲。
力哥再次掃了眼衆人,也便朝前行去,繼續巡邏他處,這是,要對小個子網開一面啊!
衆人一看力哥走遠,忙湊熱鬧的朝城下看去,就見那小個子苦哈哈的頂着夜壺,在大門一側扎着馬步。
“哈哈哈,小娃子,頂得住不?”
“哈哈哈,這是楊小第幾次了?”
此話一問,衆人紛紛大笑。
下面的小郎君,名字就叫楊小,衆人不知他是第幾次了,但他知道,這是他第十二次了,和他年齡一般的次數。
這,都是拜你們所賜。
楊小不能擡頭,只是咬了咬牙,朝上斜瞪了一眼,雖然他知道力哥沒來看他,是在給他能休息的機會,但楊小卻不會如此,他雖年幼,卻也懂得做事就要安安分分的,偷奸耍滑的事情不能幹!
“幢主不在,你大可不必頂着了,放心,我等不會告發你的!”
“是啊楊小,我等絕不會告發你,快快放下吧!哈哈!”
他的執拗,換來的卻是衆人的嘲笑,嘴上雖然說着關心的話,但眼中卻充滿了戲謔,軍中無趣,欺負人,也算日常行爲了。
哆哆哆~
一陣馬蹄從城外傳來。
楊小耳朵微動,哀嘆一聲:“哎,又要被人說道了!”
楊小很無奈,但也無法,因爲這就是力哥想要的效果。
馬蹄漸進,被城上的人聽到了,擡目一望,頓見數十位身着甲冑的騎從,他們護衛着一位身着貂裘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