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話剛說完,金慕淵就伸手拉過我說,“吃好了我們就走。”
我有些訝異地看着他。
他似乎...有些緊張。
可他金慕淵,怎麼會緊張。
我被他牽着走了出去,剛到門口就遇到一個熟悉的人。
邢總像是早就等在那一樣,身子閒閒斜靠在牆壁上,漂亮的藍眼睛看向金慕淵,“不打聲招呼就走?”
金慕淵氣息驟然冷了下來,冷聲說,“閃開。”
邢總傾身靠了過來,金慕淵單手攬着我,伸出長臂把邢總攔在一臂之距。
然後我聽到邢總開口說話。
說的是法語。
後來我才知道,他說的那句話的意思。
說的是,他已經走了。
我可以感受到金慕淵在聽完邢總說的話之後就散了戾氣。
攬着我的那隻手些微放鬆。
隨後他攬着我跟在邢總身後,跨了個長廊,走到一處包廂。
邢總打開包廂門,門內的聚會不是我想象中的歡聲笑語,有酒有肉。
事實是,他們一羣人都安靜坐在那,像是專程等金慕淵過來一樣。
金慕淵把我介紹給衆人,依然說的是,“她是我的老婆。”
我就大方地對每個人笑,“你們好。”
在座的都是金慕淵在國外的同學,可能看到我有些驚訝,好幾個人都在追問,“是真的結婚了?”
我只笑不語。
金慕淵就被罰酒。
先前的那位老師坐在最主座的位置笑嘻嘻地說,“該罰。”
我覺得邢總是故意拉金慕淵過來受罰酒的,因爲邢總從帶我們進來後就一直看好戲一樣,抱着肩膀在那笑。
金慕淵喝第五杯的時候,被我攔下了,我朝在座的笑着說,“不如我用果汁來替他敬你們一杯。”
桌上只有紅酒沒有果汁,服務員用很快的速度送來一杯鮮榨的橙汁。
金慕淵沒有攔着我。
他像是很享受我照顧他的這份心情,脣角微微上揚,墨黑的眸子專注地看着我。
我鬆開牽着他的手,第一杯敬向主座的老師,“老師,我要當面問候你一聲,身體好嗎?”
幾乎是默契的,我回頭看向金慕淵,他也看着我,胸腔裡發出一聲低笑。
金慕淵在外應該是不常笑的,所以他這一笑,座下的七八個人不約而同驚呼了聲,“厲害啊。”
我喝完放下杯子,誰知道,杯子一歪,我即便反應迅速的朝後退了一步,可還是有大半的橙汁落在我裙子上。
黃色的橙汁浸染了半截白色的裙子。
涼涼的,黏黏的。
還有些酸甜的橙子香味。
離我最近的幾個男人紛紛找紙巾遞給我,我搖搖頭說了聲,“謝謝。”
金慕淵直接拉着我走了出來,“去換件衣服。”
“不用。”
我跟在他身後,捏着裙子一角,“我去趟洗手間。”
我手心微微發抖。
總覺得哪裡要出事一樣。
心裡慌慌的。
一直低着頭攥着裙子,直到走到洗手間的時候,差點撞上一個人。
我擡頭歉意地說,“抱...”
歉字還沒說出口。
我整個人就頓住了。
我看了看身後,又再次看向眼前的男人,有種未知的恐懼襲遍全身,我小聲地問,“你,怎麼在這?”
李浩露出比我還驚訝的表情。
他一直看向我身後,然後有些驚慌地說,“好巧。”
“巧?”我聽到自己有些破碎的顫音。
李浩和我相處已有兩年,我們彼此的默契程度在於只要一方說謊,另一方就能當場揭穿。
而我,現在,不敢揭穿。
我看着他穿着筆挺的西服,頭髮也精心打理過。
他嘴角還有很淺的一道疤痕。
他看着我嘴脣顫了顫,低聲說,“我和朋友在這吃飯,真巧...”
我上前一步抓着他的袖子,用最冷靜的聲音說,“帶我去看,你的朋友。”
他果然面色一滯。
僵硬着臉說,“我還有事,我先走了。”
他說完就要轉身。
我大喊了一聲,“李浩!”
應該有誰來阻止我的。
誰來,阻止我。
酒莊的中央空調一直開到長廊,我感覺胳膊上一片細細麻麻的雞皮拔毛而立。
手在抖。
身體也在抖。
我聽到自己詛咒似的聲音響徹在整個長廊,帶着前所未有的力量,炸在左心房,撕裂出一個新的口子。
“你,和金慕淵是同學?”
李浩猛地擡頭看向我,他搖頭的動作看在我眼裡無異於是在點頭。
他知道的。
我太瞭解他。
他知道的!
可他還是對我撒謊了!
騙了我整整兩年!
而我,居然一直都沒有發現。
臉上一片溼冷,我抹掉眼淚咬着脣問,“所以,你是怎麼救了我的?”
....
一個人,究竟要被傷過多少次。
才能淡然地面對當下。
或許是我臉上的目光太過空洞絕望,在我轉身的時候,李浩不怕死的跟在我身後,一直拉着我,“蘇燃,對不起,我發誓,我那時候是真的想和你結婚的!我發誓!”
我什麼都聽不到。
腦子裡一根弦崩的緊緊的。
撩開了裙子,大步走向金慕淵所在的那個包廂。
出乎意料的,他沒有在包廂裡。
而是和邢總站在門口聊天。
看到我來的時候,刀鋒眉挑了起來,“怎麼這麼...?”
話音驀地頓住。
因爲,他看到了我身邊的李浩。
邢總看到李浩出現的那一刻,臉上的表情真是精彩。
驚訝,懊惱,不忍。
在我面前的三個男人。
把我當傻子一樣。
他們看着我的時候,是不是都在想,我怎麼這麼蠢,蠢到現在才發現!
我掀起嘴角笑了,“怎麼,不認識自己的同學嗎?”
金慕淵沉了臉,他不發火時,面無表情的輪廓就像生氣一樣,讓人不自覺噤聲。
現在只單單抿脣的動作,就無端透着股肅殺的味道。
他走到我面前想伸手攬着我,“蘇燃....”
“滾開!別碰我!”
我揮開他的手,突然的嘶吼像受到重創的動物發出的悲鳴一般,淒厲絕望。
物理角度來看,力與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可是,打在他手上的那隻手,痛到整條手臂都發麻。
而他卻面色不變。
就好像,此刻我的心臟都在被人拿刀凌遲着,一抽一抽的泛着疼。
而他,就是那個劊子手。
我嘶吼的聲音太大,以至於包廂內的人聽到動靜忍不住打開了門,伸頭過來看。
金慕淵猛地回身一腳踹上包廂門,怒吼一聲,“都他媽滾進去——!”
他回過身走到我跟前,一把拉着我就走。
我不停地拍打他的手臂,踢他的腿。
他都沒有鬆開。
然後我捂着眼睛壓着哭音說,“金慕淵,一直玩弄別人很開心嗎?”
可能剛剛喊過那一嗓子,導致現在喉嚨又疼又啞,發出的聲音也沙啞的厲害。
金慕淵沒有說話。
他或許表情變了。
可我看不到。
我捂着眼睛,按住淚腺,卻還是止不住涌出來的眼淚。
那般絕望的眼淚。
身後的李浩追了上來,他伸出手攔在我們面前,對金慕淵說,“你要帶她去哪兒?”
金慕淵暴戾的上前扯起李浩的領子扔到一邊,聲音冷得刺骨,“跟你沒關係,滾——”
我站在那像個旁觀者一樣,靜靜地看着李浩被金慕淵扔出半米遠,聲音冷靜地就好像不是自己發出來的一樣,“所以呢,金慕淵,我跟你有關係嗎?”
“你說什麼!”他瞪着吃人的眸子看我。
“我說...”眼淚再次落了下來,我不想再擦,只好任它流下來,砸落在地。
“你玩過的女人送給自己同學玩,同學玩膩了又送給你玩,我算什麼,我蘇燃算什麼,我跟你有關係嗎?”我輕聲說着,顫音太重,以至於我把脣咬出血才讓自己說出一段完整的話。
李浩聽到我的話,眼睛都紅了。
他一直搖頭,對我說,“蘇燃,不要那樣想,不是那樣的!”
哦,不是那樣。
那是哪樣呢。
在我不停感激上蒼派來李浩拯救我的時候,他們是不是都在背地裡嘲笑我的愚蠢呢。
李浩在把我救回來時,看着我流產,看着我發瘋,看着我接受心理治療的時候,是用什麼樣的眼神看待我的呢。
呵呵。
我扯起脣無聲而諷刺地笑了。
在我想放下過去的時候。
現實沒能放過我。
我從兩年前被李浩救了那一刻,就陷入了另一場陰謀。
而不論是兩年前,還是兩年後,我蘇燃,一直像砧板上的魚一樣,只能等着被宰殺。
宰殺我的人,叫金慕淵。
金慕淵轉過身看着我,居高臨下的姿態,深不見底的眸子死死盯着我說,“蘇燃,從前的權當我對不起你,但是現在我們...”
“對不起你媽——!”我奮力揮開他牽着我的那隻手,聲音抖得厲害,連帶着整個人都在輕輕顫慄,“金慕淵,一句對不起就能挽回一切嗎?!”
他隱着怒意,額頭青筋都崩出來,一跳一跳的,“你想怎麼樣?”
我想怎麼樣?
一直以來,不都是他想怎樣就怎樣嗎。
我有選擇嗎?
我狠狠抹掉眼淚,手指用力掐在手心,疼痛麻痹着那顆被撕開口正汩汩流血的心臟。
我輕聲問着,“金慕淵,殺了人,然後說聲對不起就沒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