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你一定會帶我到一個浪漫的地方
“是又怎麼樣?”王蕾的口氣有些嬌嗲了。
“可愛。”童未明微笑着,“可我走不過去,算你今天趕上了一個例外。”
“你太傻了,幹嗎要當那個例外,又不要你負責任。”
“我主要是想爲我自己負責任。”
“我要是不讓你……”
“你們談得怎麼樣了?”沒等王蕾前面的話說完,陳大明已經走近,他抱怨說,“我等你們都等煩了。”他說話時舌頭已經開始有點不靈便。
“等我們幹什麼?”王蕾不高興地問。
“我要跟童未明談我——”陳大明說在這兒被童未明一把扯到椅子上坐下。
“我們有點事要談。”童未明對王蕾解釋。
“對,我們有點事要談。”陳大明半清醒半糊塗地說。
“那我太抱歉了,打擾你們了。”
“打擾什麼啊,”陳大明搶先說,“不是什麼難解決的事,小事一樁。我……”
沒等陳大明說完,童未明使勁推了一下他,“你別亂說了,女的都不願意聽你說話。”童未明說。
“童哥,這你可說錯了。我老婆可愛聽我說話了。我一說話她聽得跟一個傻子似的。”
“你老婆例外。”童未明不耐煩地說,想早點結束這局面離開,又怕把半醉的陳大明留下出事。不知爲什麼,他不願意讓王蕾甚至焦凱知道,他是知情者。
“說的也是,”陳大明說,“她愛聽可我不愛說。”
王蕾笑起來。她的笑聲頗有感染力,像一塊石頭在玻璃上滾動。
“哎,你咋這樣笑呢?”陳大明也注意到了她的笑聲。
“你真傻,是人都這樣笑。”王蕾打趣地說。
“我纔不傻吶,我活這麼大就沒見過像你這麼笑的人。”陳大明突然來了機靈勁兒。
“你想說我不是人?”王蕾像孩子一樣急了。童未明見狀忍不住笑了。
“姐,我哪敢吶,你要不是人,那我不也不是了。”
“你別管我叫姐。”王蕾說。
“我是不該管你叫姐,再說我也有姐,不用到處認姐,可我要是管你叫小妹兒,怕你多想,好像我要佔你便宜似的。實際上,其實我現在就想找個詞兒表達我對你的尊敬。你說叫你啥合適,我就叫了。”
“叫王小姐。”王蕾說。
“對,王小姐。”陳大明說着看一眼童未明,“我童哥肯定就這麼叫你的,他什麼時候都比我聰明,但我心眼兒比他好。”
“別屁了。”童未明說,“快回家去吧。”
“那蘇姐那事,我們還——”
“明天我找你。”童未明又一次打斷陳大明。
“我蘇姐真是好人,可惜命不好。”
“你到處認姐。”王蕾絲毫沒有多想,讓童未明鬆口氣。
“其實我看你這人心眼兒也跟我似的,又好又軟,我得跟你說說我蘇姐的事,說不定你有比我更餿的招兒呢。”說着陷入了可笑的沉思中。
“他喝多了,一噦嗦起來就沒完了。”童未明在陳大明沉思之際,對王蕾說,“我送你出去吧。”
聽童未明這麼說,王蕾立刻站起來,十有八九她誤會了童未明。她打開提包拿錢,被童未明拉住了:“算了,今天我請了。”
王蕾沒有客氣,拍一下陳大明的肩膀:
“再見了。”說完就徑直朝門口走去。 щшш ▪тт kán ▪c o
“哎,別走啊。”陳大明如夢方醒,根本沒搞明白,王蕾爲什麼突然走了。
王蕾和童未明來到街上,已經接近午夜。街上除了他們沒有別的行人,街燈在遠處傳來微弱的光亮,把公園這一側茂密的樹林顯得更加黑暗。他們通過公園牆的一個缺口走進公園。公園裡的路燈都熄滅了,只有並不皎潔的月光給他們照路。這熟悉又不熟悉的情景讓王蕾心潮涌動:她不自覺地想起和焦
凱在這兒的開始,所不同的是那晚的月光更加明亮。
她不知道這是不是命運的安排,讓她和另一個男人陷入這個公園的樹林裡。
而今晚的月光似乎有氣無力的,但卻給王蕾增加了幾分絕望的心情,彷彿他們是最後的人,世界已經不復存在。他們不用再理會這個世界盛行的任何道德觀念,一切都可以聽憑本能的召喚。這感情壓過了她對焦凱的愛情。
童未明走得比較快,偶爾放慢腳步提醒王蕾注意腳下。王蕾小跑幾步趕上他。
“幹嗎走得那麼快,你害怕了?”她問。
“可能。”童未明笑笑說,心裡想的是怎麼從南邊出去,怎麼能打到出租車。
“怕什麼,有我吶。我可以保護你。”王蕾天真地說。
童未明看着王蕾,發自心底地笑了。在這一刻裡他甚至理解了焦凱,願意爲這個女人付出如此高昂的代價。轉而,他又想了一下自己對蘇曦的感情,心不由地往下沉了沉。這份感情被埋藏得太久,太深,以至於它失去了任何熱烈鮮活的色彩,只剩下刻滿深情的掛念。
“等一下。”王蕾拉住童未明,“你還沒跟我說去哪兒吶。”
“我想你知道你要去哪兒的。”童未明這時才發現王蕾誤會了。“你住哪兒?你父母那兒,還是焦凱那兒?”
“我父母出國了,所以我今晚住哪兒我自己說了算。我想你一定會和我在一個浪漫的地方瘋狂一夜。”
“不管怎樣也得先打車吧。”童未明說完又要往前走,心裡後悔領王蕾抄這條近路。
“你不想現在吻我一下嗎?”王蕾問的時候一臉堅定的表情,好像童未明這時領她私奔,她也會跟從。
童未明在心裡輕輕笑笑,月光下他看着王蕾激動的臉所感到的並不是激情難捺。自從有了酒吧,他更經常地碰到大膽的年輕姑娘向他示愛,有的甚至什麼都不說,在走廊上直接扎到他懷裡。現在面對王蕾他又有了那種習慣性的溫柔態度,既安慰她不受傷害,又得讓她明白,不是每個男人都像焦凱一樣喜歡年輕女人,儘管大多數男人是這樣的。
“別這樣,”童未明扶住王蕾的肩膀,像長輩對晚輩那樣充滿信任地搖晃一下。“不然,你以後再來酒吧,見到我會不好意思的。”
“我不會的。”王蕾果斷地說,並甩開童未明的雙手。
“可我會。”童未明清楚地說。
王蕾狠狠地盯着童未明,童未明依舊微笑着。王蕾一甩手走了,沒走出幾步遠,她就跑了起來。童未明看看周圍的環境,只好跟了上去。
王蕾跑到街上,恰好一輛出租車經過,王蕾跳上車,車就開走了。童未明也想打一輛車跟上,但一時沒有另外的空出租車開過來。童未明頓時很惱火,又發現手機在酒吧裡,於是安靜下來。他順原路一個人慢慢朝酒吧走去,路上他又想起剛纔的一幕,爲自己沒有在一個年輕異性的誘惑下而應有的激動感慨了一下,他覺得自己老了,老到他不止一次看到自己和這樣年輕姑娘間的代溝,儘管他不比焦凱更老。
應該說四十多歲的男人還正在壯年,但童未明寧願把自己歸入另一類男人中,他們二十歲時就已經變老了。他能理解焦凱爲什麼喜歡年輕姑娘,他自己也覺得年輕姑娘十分可愛。但她們隱在可愛背後的任性和幼稚的自以爲是又很倒他的胃口。今天經歷王蕾之後,他心裡更清楚自己是怎樣的男人。他喜歡平靜而持續的感情,這樣的感情隨着時間的流逝加深,而不是消減。他總是在這樣的時刻想到蘇曦,也許這時刻裡他明白了喜歡蘇曦的原因,因爲她也是個理性的人。
回到酒吧,他給蘇曦打了電話,問焦凱的手機號。蘇曦沒有馬上回答他,再三追問他的動機。童未明只好說王蕾一個人來酒吧,喝得不少,怕她一個人回家路上出什麼差錯。蘇曦把焦凱的手機號告訴了童未明,然後沒有再見,也沒有寒暄就把電話扣了。
童未明沮喪了好大一陣兒,蘇
曦的態度讓他覺得陌生。他想起王蕾說蘇曦去找他們單位的事,心裡頓時很亂,他不希望蘇曦在他心裡變成另一個模樣的女人。在與她同事的這麼多年裡,他遠遠地關注着蘇曦,蘇曦沒有任何大起大落的變化,包括她穿衣服的風格。她永遠是大方,善良,平和,安詳。對此,童未明已經產生依賴心理,他不希望蘇曦也有和別的女人一樣的變化——從一個可愛的姑娘變成一個婆婆媽媽的大老孃們兒。
但是童未明沒有想到,女人的理性就像毫無根基的浮萍,如果她們愛着,那麼她們的理性就會百分之百地依賴外界。心懷愛情的女人永遠也不能保有真正的理性,這外界是她們的愛情,愛人,或者婚姻,一旦這個條件變化了,她們的理性立刻就灰飛煙滅了,無論她們心中對事實對道理認識得如王清楚,都無濟於事。女人的理性,可以說,是浮在愛情之水上的一層平靜的油。而油和水的關係只能是這樣:互不容納,互不幫忙。
蘇曦給王教授打電話之前叮囑自己,不以問王教授老伴兒的病爲開場白。也許她希望能給人一種印象,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而且能夠承擔由此而來的一切後果。
但她在電話裡一聽見王教授那沉穩拖了長音兒的聲音,就忘記了計劃好的一切,立刻報上自己的姓名說:
“我沒什麼事,就想問問師母的病。”
“她好多了,現在可以走幾步了。”王教授說。
“那就好。”蘇曦說到這兒,發現自己並不像想象的那麼勇敢。
“你最近怎麼樣啊,蘇曦?”王教授憑着經驗已經猜到了蘇曦的心理。
蘇曦在一個她尊敬的長輩的詢問下流淚了。她父母都不在人世,惟一的哥哥又遠在國外,平時少有聯繫。她原來想,這會讓她和焦凱的婚姻更加牢固,因爲同病相憐,焦凱的雙親也早就不在了。
“我挺好的。”蘇曦儘量控制自己的聲音,不讓王教授發覺她的情緒變化,任憑淚水嘩嘩流過面龐。
“蘇曦啊,你要是心裡面有我們老兩口兒,想找人說說話就過來吧。”
聽見這話蘇曦忍不住了。她一隻手緊握着聽筒,另一隻手緊捂着嘴,哭出了聲音。她不想讓對方聽見她的哭聲,但卻不能把聽筒從嘴邊拿開,彷彿她的兩隻手必須做互爲矛盾的事情。
再一次見到王教授夫婦,蘇曦有回到孃家見到親人的感覺,所以她一坐下就把心中的顧慮坦白出來了。她對王教授夫婦解釋了爲什麼她上次來沒說這件事,也說了後來發生的事。王教授聽完蘇曦的話,想了想說:
“蘇曦啊,我們比你年長些,又是旁觀者,有些事情也許能比你看得清楚些。”王教授說到這兒,看了老伴兒一眼,老伴兒沒有反應,他便接下去說,“其實你上一次來的時候,正好焦凱打電話來,我就知道了你們的事。但我和你師母都覺得,這是你們的私事,如果你不說,我們也不好多問。”王教授看看蘇曦,蘇曦對他點點頭,好像對他們的話表示贊同。
“現在既然你都對我們說了,也許是想聽聽我們的意見。”
“是的,我不知道該和誰商量,我也沒什麼特別好的朋友。我有點兒亂了,什麼事都不能安心做,我……”蘇曦說得語無倫次,王教授對她擺手,示意她慢慢說,可是蘇曦又哭了。王教授的老伴兒立刻把一包紙巾遞給蘇曦:
“別急,有事兒說出來大家商量。什麼事都有解決辦法的。”她說。
“是啊,”王教授接着老伴兒的話說,“你現在精神上受的打擊太大,跟焦凱這麼多年的共同生活也不是沒有感情的。”
“關鍵是太突然,”王教授老伴兒接過話說,“焦凱這一齣兒來得太突然。”
“因爲焦凱不是那種好色之徒,今天搞一個明天再扔一個。”王教授說。
“我說的也是啊,所以蘇曦沒有精神準備嘛。”
“這種事有什麼好準備的。”王教授說,“你怎麼打算的?想離婚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