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凌天的注視下，吉翔手裡捻動微導絲繼續進行超選。
他
他！
他！！
他要超選再下一級血管！
凌天的眼睛瞪大，一道血絲在眼球上迅速爬動、蔓延。
4級血管的超選已經屬於禁區級別，全國能做到這個程度的醫生只有三位數。
而且說是能做到，有人半個小時就能做完，有人要3-4個小時進過很多次超選然後“蒙”進去一次。
能做和能做之間的差距是巨大的。
可即便是凌天也絕對沒想過4級血管下還能進行一次超選。
隨着導絲在一個狹小位置的直角彎利用血管壁碰撞的力量反彈，導絲進入直角彎，凌天眼睛裡又出現了一道血絲。
血絲蔓延，似乎只一瞬間他兩隻眼睛就變成紅色。
血灌瞳仁，血壓高到隨時隨地都會從頭頂呲出去。額角的靜脈隆起，隨着心跳砰砰砰的跳動着。
凌天沒注意到自己身體的變化，他凝神看着屏幕，不知是不是血壓升高的關係，他的臉有些紅。
眼前這操作可要比吉翔當着諸多業界專家指着自己鼻子罵更讓凌天難受。
後者屬於學術界的戰鬥，而前者則是能力的區別。
讓一名醫生承認自己水平不行，那是一件極爲羞恥的事兒，更不用說凌天這個級別的醫生。
吉翔的手術的確很強，但凌天也沒想到會強到如此程度。
一雙無形的手掐住凌天的咽喉，讓他連呼吸都覺得十分困難。
而那雙手，就是吉翔的技術水平。
自家老闆要收吉翔當關門弟子，從前凌天認爲這是吉翔的福氣，被他拒絕甚至學會上的爭執都是自毀前程。
甚至前幾天看上集節目的時候，凌天心生退意，也是這麼認爲的。
可現在吉翔在節目裡展現出來的技術手段悄無聲息的告訴凌天——秦老闆的邀請是一廂情願，是攀了高枝。
只是那支高枝不願意，以至於有後來的故事。
這是從前不敢想、很無稽的念頭，但在吉翔的細緻入微的超選面前，這一切都變成了事實。
彷彿在無形之中凌天全身的力量被抽走，他癱坐在椅子上，眼睛看着黑洞洞的天花板，沒有神采。
辦公室的燈是關着的，手機屏幕的光影閃爍，像極了凌天此時的心情。
人類的悲歡從不共通。
凌天終於知道了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答案。
擺明了是一個通天的機會，爲什麼吉翔卻毫不猶豫的放棄，甚至站在老闆的對立面。
原來他的技術水平早已經登峰造極。
很難想象，
很難相信，
但吉翔用一種匪夷所思的方式把這一切呈現給所有人。
外行人看個熱鬧，
只有凌天這種內行才能看出門道。
他內心淒寒，雙手打着哆嗦，自己無法控制。
……
……
“怎麼樣怎麼樣。”孟慶非處理完一個急診患者後急吼吼的跑回值班室。
急診內科醫生今天的班很棒，沒什麼事兒，他笑呵呵的說道，“那面的主任手術做完了，讓你家吉翔大寶貝學習操作呢。”
吉翔……
神特麼的大寶貝……
孟慶非一口老血差點沒噴在急診內科醫生的臉上。
不過他沒糾結在這一點上，疑惑的說道，“學習操作？什麼操作？”
“我看不懂。”急診內科醫生很坦然的說道。
介入手術哪怕是在三甲醫院都算是冷門科室，不懂、不會不算是丟人的事兒。
孟慶非凝神看屏幕，幾秒鐘後擡手“啪”的一聲拍在急診內科醫生的後背上。
“你特麼說什麼呢！”
“怎麼了？”
“……”孟慶非一瞬間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話說起來太長，而且太過於震撼，孟慶非沉默了下去。
他知道吉翔很能幹，很厲害，而且無論是小縫合還是一些古古怪怪的處置，類似於海綿體穿刺之類的吉翔不知道在哪得到的臨牀經驗，都能玩出花來。
可孟慶非萬萬沒想到吉翔竟然會這麼強。
4級血管後的再次超選，相當於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吉翔瘋了麼，他難道要左腳踩右腳然後白日飛昇？！
……
……
趙天驕看不懂介入手術，也認爲吉翔是在節目組的要求下得到了一次嘗試的機會。
然而當導絲撞擊小動脈直角彎分支後超選成功的一瞬間，一聲清脆的碎裂聲傳來。
老爺子把茶杯摔在地上，茶杯四分五裂，茶水的熱氣氤氳升起。
準確的講不是摔，而是無意識中雙手無力，茶杯掉在地上。
“爸……”趙天驕叫了一聲。
趙院長一動不動，似乎茶杯摔碎這事兒他根本沒發生，眼睛死死的看着屏幕。
“爸！”趙天驕提高音量又喊了一聲。
趙院長依舊沒有動，直到栓塞、造影全過程完畢，他才頹然靠在沙發裡閉着眼睛，好像很累。
“爸，怎麼了？”趙天驕一邊和母親收拾着滿地狼藉，一邊問道。
“你沒看懂吧。”
“看懂什麼。”趙天驕茫然問道。
“好多年前，咱醫院最早做介入手術的那批人，做的最好的叫王剛。”趙院長語氣已經平緩，他淡淡說道，“那年也遇到了一個類似的患者，下消化道出血。”
“當時患者家屬求着想要試一試，不管什麼方式，只要有希望就不想放棄。患者的血色素已經降低到45g，再這麼下去，就算不出血出死，也會出現DIC。”
“破壞性手術沒人敢做，王剛不知道出於什麼心思上了手術。栓塞成功，普外科開臺……那時候還叫普外科呢，沒分家。”
趙院長說了一句題外話後繼續講道，“普外的主任上臺，切了將近80cm的腸道。患者的確止住血了，但術後卻沒熬幾天人就沒了。”
“患者家屬告了？”趙天驕問道。
“哪有那麼多不講理的患者家屬，大多數人還是講道理的，人死了後患者家屬千恩萬謝。
可王剛接受不了這個事實，他跟我說是他的技術水平不夠才導致切除的腸道比較多，患者無法承受手術打擊所以纔去世的。”
“……”趙天驕一怔，不知道老爺子爲什麼講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