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瑟瑟。
嘉賓們除了沈教授和毛毛之外，沒人預料到醫院的查房會如此嚴肅，也沒人想到原本看上去和藹可親的楊主任竟然瞬間變臉，讓人不敢與之對視。
“上一期錄製律師事務所的節目，我就覺得他們太嚴肅了，沒想到和醫院的醫生一比，他們簡直太溫柔。”
“是啊，楊主任這是要罵人了麼。”
“我沒在現場都受不了，腿都有點抖。楊主任是故意的麼？”
嘉賓們小聲交流着。
他們說話的聲音下意識的壓低，好像在擔心屏幕裡的楊主任聽到似的。
……
“膽囊正常位於左、右肝界面前緣的膽囊窩內，相對固定，不易發生扭轉。到目前爲止，尚不清楚膽囊扭轉的確切原因。”
“不過醫療界認爲有幾點可能，第一，先天的解剖學變異：系膜膽囊，膽囊遊離、下垂，活動度增加。”
“第二，老年人脂肪萎縮、韌帶鬆弛，膽囊活動度增加。”
“第三，駝背引起內臟下垂及位置變化。”
“第四點誘發因素是運動時體位變動或胃腸的強烈蠕動，甚至膽汁淤積、結石嵌頓也可誘發膽囊扭轉。”
“患者自訴在腹部疼痛前曾經快走過，我就有了懷疑。”吉翔並沒有被楊主任的氣勢所震懾，回答問題有理有據，條理清晰。
“間斷性疼痛，壓痛點在中腹部，鑑別診斷……”
吉翔說完膽囊扭轉的誘發因素後開始說鑑別診斷，楊主任的表情沒有改變，但吉翔的話在他內心深處掀起巨浪。
看上去吉翔像是在“掉書袋”，但高年資醫生都清楚，吉翔是在講述當時他自己的心路歷程。
也就是說在那麼一瞬間，吉翔從查體的肌衛表現中想了無數的事情。
“綜上所述。”
3′12″後，吉翔講完，他還帶着微笑，“因爲膽囊扭轉是比較罕見的疾病，加上諸多鑑別診斷，所以只能初步診斷，懷疑是膽囊扭轉並建議患者查上腹部、中腹部CT。”
“爲什麼診斷裡沒有膽石症。”楊主任忽然問了一個極其古怪的問題。
“膽囊結石與膽囊扭轉無顯著相關性，約有70%的膽囊扭轉患者在確診時未發現膽囊結石。
先天性因素是小兒膽囊扭轉的主要原因，而與年齡相關的生理變化則更傾向於是成人膽囊扭轉的原因。
膽囊扭轉方向與扭轉程度180°、不完全扭轉、＞180°、完全扭轉之間也沒有顯著相關性。”
“後來患者做完輔助檢查，印證了上述判斷，診斷明確，爲膽囊扭轉伴急性非結石性膽囊炎。”
楊主任聽吉翔講完，認真看着眼前這位風華正茂的小夥子。
他想給吉翔出個難題，可所謂的“難題”根本難不倒他，吉翔對答如流。
從最開始的謹慎，再到偶然發現患者情況不對，有指向性體徵再到各種判斷，條理清晰明確，無懈可擊。
楊主任有些恍惚，即便是自己回答這個問題，也不可能像吉翔的回答一樣簡單而清晰。
“吉翔醫生，這是罕見病，你怎麼了解的這麼多。”
楊主任的語氣終於緩和下來，表情平和的問道。
“我們當地醫院接觸過類似的病例。”吉翔笑道，“樸鶴雲、劉鈺檁、偰光華各位老師寫過一篇類似的報導——腹腔鏡下切除膽囊扭轉伴壞死1例。”
楊主任點了點頭。
“至於病歷……”
“等再接患者，你來寫。”楊主任看着吉翔說道。
“好。”
……
……
點評間裡，鴉雀無聲。
現場的氣氛太壓抑，主持人的光頭亮了一下，一側嘴角歪了下，開始救場。
“沒想到我們這次真人秀的實習生竟然還有這麼厲害的。”主持人打了一個哈哈。
外行嘉賓不明覺厲，他們就算是想說什麼都不知道該如何置喙。
半內行的嘉賓毛毛怔怔的看着屏幕中的吉翔，不知道在想什麼。
沈教授屬於唯一的內行，他更是沉默，而且忽略了攝製組的幾次提醒，只是皺着眉若有所思。
“沈教授，類似於吉翔這種實習生在醫院裡常見麼？”主持人見自己的話沒人接，只好扔出一個問題，強行活躍一下氣氛。
“實習生？”沈教授苦笑。
“是呀，他還是規培醫生。”
“這麼講吧。”沈教授見畫面切換到另外一個病區，頓時興趣了了，想起自己的嘉賓身份，開始談起來，“吉翔醫生給我一個錯覺，他不是一名毫無臨牀經驗的實習生，而是那種在臨牀摸爬滾打十幾年、油滑……”
說着，沈教授覺得自己的描述有些不對，哈哈一笑，“油滑是我們偶爾會描述的一個詞，這段剪掉。”
主持人也哈哈一笑，這事兒算過去。至於最後剪不剪掉，要看範導的意思。
“怎麼講呢，他就像是出過醫療事故的那種醫生，差點被判刑，而且心裡帶着很深的罪惡感……我能在他身上感知到一種很強烈的強迫症的氣息。”
“強迫症？這話怎麼講？”
“大家都知道，凡事有小概率事件。醫療中小概率事件最是頭疼不過，每天看幾十上百名患者，再小的概率在日積月累下也變成大概率事件。”
“不出錯，那是因爲看患者看的少。”
“可醫療行業有自己的特殊性，出錯了怎麼辦？那都是人命。所以很多醫生都有強迫症，就像是吉翔醫生，患者已經去了急診科，他還擔心急診科那面忙，急診醫生沒時間叮囑患者嘔吐的時候注意體位。”
“至於查體，發現問題肯定要繼續往下查，那倒沒什麼特殊的。我就是感慨，他這麼一個年輕醫生，還沒管牀，就知道負責任。”
“負責任？”主持人有些困惑。
“對，實習醫生不用負責任，所以壓力沒那麼大，工作經常出問題。而只有自己管患者，負起責任的時候纔是一名真正的醫生。”
“咱不說治病救人，單論全力以赴，我覺得吉翔醫生已經是一名合格的臨牀醫生了。”
沈教授給的評價足夠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