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顯，五名患者都經過篩選，並不是結腸息肉比較大就送來讓鄒主任切。
輔助檢查判斷這幾名患者腸道息肉爲惡性的概率不高，鄒主任的水平也很高，鏡下尋找動靜脈乾淨利索，鈦夾鉗夾嚴絲合縫，吉翔看不出有什麼問題。
五臺手術十二點之前做完，鄒主任做的又快又穩，吉翔看的心曠神怡。
他的水準雖然比系統NPC差的很遠，但吉翔知道在國內一線專家的領域，鄒副主任屬於臨牀手術技術很強的那種。
“鄒主任，有個患者您幫着掌一眼。”
一人走進來和鄒主任說道。
“哦，什麼患者？”
鄒主任正和吉翔說笑着，聽到有人找自己“掌”一眼，隨口問道。
其實不問的話他也知道是什麼事兒。
“本來這個患者昨天就應該做，就因爲術前溝通耽誤了太長時間。家裡人一口咬定做完觀察一下就要回去，我……”
“害，要不然老裴怎麼能生病呢。”鄒主任開始切息肉，“他膽子多大啊，總說什麼男鬼來了就跟他幹，女鬼來了就跟她睡之類的。但那天被嚇慘了，我猜啊他可能……”
“燒的那叫一個慘！”鄒主任繼續講到，“前些年咱們經開區着火，有幾個燒傷的患者。他們都沒在高壓氧艙抽菸的患者燒的狠，全身重度燒傷，沒什麼好地兒。”
說着，王總猶豫了一下。
相互之間找會診、相互之間交流時常態，尤其下游的外科對上游的內科處於一定弱勢，鄒主任沒有拒絕，而是帶着吉翔轉身去隔壁術間。
“不聽話的患者和患者家屬有的是，習慣就好。”鄒主任開始操作腸鏡，吉翔打輔助。
“連植皮的地兒都沒有，你說能活麼？”鄒主任道，“再有一個離譜的是我聽血管科的老裴講的。那時候我們還年輕，他有一陣子生病。”
“活了麼？”
雖然只經過了5臺手術的配合，但兩人的操作像是配合了一輩子似的，連眼神都不用，默契的一逼。
別人很少把手套直接遞給自己，而吉翔遞手套的時間點剛剛好卡在自己要戴手套上手術的一瞬間。
“鄒主任，你別說了！”護士厲聲斥道，“大白天聽伱講這事兒我都感覺身後冷颼颼的。”
來到隔壁術間，鄒主任看了一眼鏡子，接過吉翔遞過來的手套開始進行操作。
一秒不多，一秒不少。
“我艹！”王總沒想到鄒主任舉了這麼一個離譜的例子出來，一句髒話罵出口。
鄒主任說着，吸了一口口水，呲溜一聲，但可能什麼沒說。
“他們科的患者算是很聽話的，一般情況下只要和患者、患者家屬說別動，一動就死，患者還是會相當配合。但人世間就有犟種，你們說呢？”
吉翔猜那位裴教授應該被嚇尿褲子了，這話可不能說。
“小吉，這位是消化內科的老總。”鄒主任介紹到。
“胃腸外科的患者是最不省心的，告訴禁食水，說了多少遍，結果很多時候打開肚子一看，裡面亂糟糟的什麼都有。吸引器就吸吧，很多固態物質還洗不乾淨，得下手去掏。”
“我去他家看他，見他瘦的不像樣子，問了好久，他才說什麼。”
鄒主任深深吸了一口口水，舒服的渾身都起雞皮疙瘩。
“鄒主任，別提了。”消化內科的王總嘆了口氣，“患者和患者家屬說切息肉就是小手術，連他們區級醫院都能做，而且不用留院觀察。”
“一個腹主動脈夾層撕裂的患者，準備上手術。醫囑靜臥，該用的藥都用了，等平穩一下就上臺。能不能活着下來不知道，這種誰能肯定。但患者覺得沒什麼事兒，尿管都下了，他還非要自己去上衛生間。”
光是這麼一個畫面就很滲人。
不過吉翔一早說得明明白白，鄒主任也不做他想。
“我見過最離譜的一個患者，去高壓氧做康復，在裡面抽菸。”
高壓氧艙，抽菸，這特麼不是扯淡麼。
“呵呵。”鄒主任笑了笑。
剛剛5臺內鏡下息肉切除手術吉翔就掌握了自己的習慣，他要是能留下來，那該有多好，鄒主任心裡想到。
“我剛做的一個患者有枚息肉1cm，聽護士說您這面剛下來，您掌一眼，順手幫我把它切掉好麼。”
消化內科和普外科的肝膽胰、胃腸兩個科室很熟，尤其是胃腸，基本屬於上下游科室。
“大半夜的，患者家屬都睡着了，老裴迷迷糊糊去上廁所。打開門，他看見一張慘白慘白的、有點熟悉又有點陌生的臉。人坐在衛生間隔板裡的地上，眼睛白花花的看着他……”
1cm的息肉也不大，順手幫着切掉就行。鄒主任這種活做的利索，說是舉手之勞也不過分。
夜深人靜，睡的迷迷糊糊，打開衛生間看見一個死人死死的看着自己。
要說吉翔是真好用，光是遞手套這麼一個細節就能看出來。
“咱胃腸估計不省心吧。”吉翔笑眯眯問道。
心裡遺憾，鄒主任儘量讓自己分神，他一邊做着準備一邊問道，“王總，你好像切1cm左右的息肉沒問題，怎麼還找我呢？”
吉翔察言觀色，估計是受到了某些壓力，所以才必須要做。
他不是缺人奉承，但幹活的時候能完美配合自己的人並不多，甚至可以說除了吉翔之外絕無僅有。
“結果呢，鄒主任？”護士好奇問道。
被嚇的尿了褲子也很正常。
“其實擇期手術還好，畢竟有禁食水，就怕急診手術。患者也不知道，術前吃什麼都不一定。真要是吃了一肚子的榴蓮，經過發酵，那味兒！嘖嘖。”
說着，鄒主任已經把息肉切掉，他查看沒有活動性出血，鈦夾夾閉良好，轉身下臺。
“上輩子做了孽，這輩子不光要當醫生，還當外科醫生；不光要當外科醫生，還當胃腸外科醫生。這特麼哪是當醫生，分明就是個掏糞工！”
鄒副主任習慣性抱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