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着突如其來的變化,鄭有海戰戰兢兢地跪在那裡,他無論如何也想到自己攔路上告會是這麼一個處境,不僅沒見着李雲天而且還激起了現場百姓的不滿。
“本府給你指一條明路,事到如今你要想救你妹夫的話唯有去找浙江巡按御史,只有他發話才能刀下留人。”周皓見鄭有海的身子瑟瑟發抖,於是語氣一轉,沉聲向他出了一個主意。
由於刑部覈准執行死刑的公文已經下發,因此想要推遲行刑,浙江地面上唯有四個人能做到,即浙江布政使司左右布政使、浙江按察使司按察使和浙江巡按御史。
寧波市舶司與浙江布政使司衙門和按察使司衙門之間的關係周皓一清二楚,由於此案涉及到了市舶司,故而浙江布政使司的左右布政使和按察使司的按察使是決然不會下令重審,也就救不了鄭有海的妹夫。
所以,此時能夠救鄭有海妹夫的人就剩下浙江巡按御史,朝廷派往各地巡按御史的任期只有一年,與地方上的關係並不算密切,說不定會過問此案,推遲行刑的日期。
鄭有海聞言臉上頓時流露出了絕望的神色,他去過浙江巡按御史衙門,先是被門口的衙役擋在了外面,後來被寧波府的差役抓去大牢關了半個月。
等鄭有海從牢裡放出來時,浙江巡按御史已經去巡查浙江所屬的州府,他不死心,特意追過去找了巡按御史一次,結果連人都沒有見到就被隨行的那些巡按御史衙門的差役給拿下,白白捱了三十大板。
值得一提的是,由於巡按御史並不是每年都會被朝廷派下來,也可能是隔年委派,甚至隔兩年委派,故而巡按御史衙門的差役並不常設。
每當巡按御史到任時,會從當地的各個衙門裡抽調人手來巡按御史衙門任職,供其差遣,與當地各個衙門的關係密切,想要阻止鄭有海上告簡直就是小菜一碟。
“快看,定南將軍出來了!”
“想不到將軍大人竟然如此年輕,看上去也就二十出頭嘛!”
“將軍大人胸前衣服上掛着的那些裝飾實在是太漂亮了。”
“咦!他腰上的刀刀鞘和刀柄都是金色的,這可是皇家才能使用的顏色!”
“定南將軍長得好英武,也不知道他娶妻了沒有……”
“聽說定南將軍是兩榜進士出身,沒想到竟然能成爲統兵的將軍,簡直破了天荒。”
……
就在鄭有海陷入絕望的時候,周圍的百姓忽然騷動了起來,七嘴八舌地議論着。
他下意識地一擡頭,這才發現馬車的車簾已經被一名護衛掀開,李雲天彎腰從車裡走了出來。
“你的事情本官已經知道,按照大明律例攔路上告本應重責三十大板,不過此次平叛交趾事關重大,本官不想妄動刑罰以免壞了出征的運數,故而免了你的這三十大板。”
李雲天在衆人的注視下來到鄭有海的面前,不動聲色地向他說道:
“有一件事情本官要告訴你,你應該知道各司其職的意思,更應該清楚沒有規矩不成方圓,本官總督交趾、廣西軍政,浙江的案子本官無法過問,否則就是越俎代庖,擾亂了官場的秩序,倘若天下間的官員都越界問案,那麼大明的境遇可就堪憂了。”
鄭有海的嘴角蠕動了幾下,想要說些什麼但最終沒有說出口,神色變得無比黯然,李雲天的話在情在理,他一時間無法反駁。
四周的百姓聞言也紛紛點着頭,對李雲天所說之言表示理解,有些事情其實說開了也就變得很簡單。
“今天你既然攔下了本官的去路,本官要是不給你一個交待的話恐怕你心中不服,外界也會認爲官府故意誣陷了好人。”
李雲天注意到了鄭有海神情的變化,見其面色黯然知道他心情十分沮喪,隨後沉吟了一下,高聲問道,“浙江巡按御史由皇上從都察院的御史中指派,本官可以將你的狀子交給浙江巡按御史,由其判明此案是否要複審,無論結果如何你可心服口服?”
“小民……小民心服口服!”鄭有海聞言微微一怔,顯得頗爲意外,遲疑了一下後連連點着頭。
雖然鄭有海擔心浙江巡按御史會不受理他的狀子,也擔心受理狀子後查案會受到當地官府的干擾,但這是目前唯一的一個救他妹夫的辦法,除此之外他別無選擇,唯有答應下來,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
“來人,拿筆墨紙硯來。”李雲天見鄭有海答應了他的條件,於是向一旁的護衛高喊了一聲,隨後向鄭有海說道,“本官這就修書一封給浙江巡按御史,將你的事情說與他,本官希望你言而有信,事後不會再行上告。”
“大人放心,如果巡按御史大人能看小民的狀子,無論結果如何小民都接受。”鄭有海連連點着頭,他知道李雲天能做到這一點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護衛很快就從街道旁的一家店鋪中借來了筆墨紙硯,在周圍百姓饒有興致地注視下,李雲天將宣紙鋪在馬車上,俯身拎筆給浙江巡按御史寫信,將鄭有海攔路告狀的經過寫了下來,其他的則什麼都沒說,只是陳述了一個事實而已。
對李雲天和浙江巡按御史來說有這已經已經足夠說明問題,有些事情只可意會不可言傳,說多了反而畫蛇添足,授人以柄。
寫完後,李雲天並沒有用他的定南將軍大印,而是掏出了身上監察御史的印章蓋在了落款處,如此一來不僅可以使得浙江巡按御史知道這封信由他所寫,而且寫這封信也顯得名正言順。
畢竟,御史有監察百官的職責,李雲天雖然不能審理鄭有海的案子,但是卻可以將此事告知與他,顯得合情合理。
“本官雖給你寫了信,但你要是上告的話那三十大板是免不了的,你可要想清楚了!”蓋好了大印,李雲天將信裝在了一個信封裡,神情嚴肅地望着鄭有海。
“小民知道上告的規矩,願意挨板子。”鄭有海聞言連忙點着頭,語氣決然地說道,如今李雲天已經給他寫了信他豈會退縮,況且以前爲了上告他可沒少吃板子,因此也不在意再吃一頓,否則的話以前所有的努力可都要前功盡棄。
李雲天隨即將信封交給了鄭有海,返身上了馬車,馬車緩緩啓動前行,從鄭有海的面前駛過。
鄭有海跪在地上,雙手捧着那封信,神情激動地目送着李雲天的馬車離去,說實話他還真沒想到李雲天會給他寫這封信,這樣的話巡按御史衙門的那些差役就無法再阻止他見巡按御史大人了。
街道上的百姓們也沒有料到李雲天會如此處理鄭有海此次攔路上告,既合禮法又有人情味,私下裡交頭接耳地議論着此事,對李雲天好感倍增。
揚州府最有名的酒樓名爲天香閣,周皓在天香閣最豪華的包間裡設下了酒宴,衆人可以一邊喝酒一邊欣賞優美的歌舞表演。
酒桌上自然要講究一個排坐,雖說李雲天是鎮武伯,又是皇上御命的定南大將軍,但是在場地位最高、資歷最老的是軍閣次輔張本,故而張本當仁不讓地坐在了首席,李雲天坐在了次席。
其餘官員按照品級高低依次落座,能出現在這裡的無不是揚州府的軍政大員,都是跺一下腳揚州城也要抖三抖的大人物。
陪坐的揚州官員們早已經知曉李雲天的來意,觥籌交錯間衆人紛紛旁敲側擊地從他那裡打探着交趾商業專營權和採礦權的事宜。
雖說他們不能經商,但既然在商賈雲集的揚州爲官,誰還沒有一兩個經商的親戚朋友?而那些商賈無疑對交趾的商業專營權和採礦權非常感興趣。
李雲天自然清楚這一點,故而有條不紊地將他的計劃講給了現場的那些揚州官員,聽得那些官員時不時地點着頭。
按照李雲天的計劃,交趾各項生意將實行專賣,必須獲得官府的允許才能經營,而朝廷將在交趾設立一個新的衙門來管理交趾的商業事務。
新衙門的名字叫交趾商務司,隸屬於京師講武堂。
交趾商務司之所以要歸京師講武堂管轄,是因爲李雲天要向商人出售商業專營權和採礦權,必須要保證那些商人在交趾的利益,這樣那些商人才會安心出錢。
交趾的事務是李雲天推動的,要想使得商賈們放心地拿出銀子購買商業專營權和採礦權,就必須要由李雲天來推動後續事宜,很顯然商賈們並不信賴別的官員。
畢竟拿銀子的是李雲天,別的官員又沒有從中得到好處,自然沒有理由去維護他們的利益。
故而,在這種情形下,交趾商務司劃在了京師講武堂的名下。
誰都知道京師講武堂實際上由李雲天在執掌,年紀輕輕的李雲天不僅貴爲伯爵而且深受宣德帝的器重,至少可以在講武堂幹上二三十年,足以確保那些商賈的利益,因爲二三十年後他們早已經連本帶利賺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