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慕端一愣,墨黑的眸仁裡,有溫和一掠而過:“蘇姑娘爲什麼道歉?”
“我應該早點來看你的,只是……我有點事,就耽擱了。”
蘇岑說話的聲音很低,不知道怎麼和陵慕端解釋,卻又不想和他撒謊。
陵慕端怔愣,隨即搖頭:“蘇姑娘不必和我道歉,只是,蘇姑娘你,怎麼會出現在淵兒的房間裡?”
“啊,這個啊,”蘇岑無意識地摸了摸頭髮:“頭髮顏色掉了,所以第一時間想到了阿淵,所以……”
蘇岑沒有說完,其他的只能讓端王自己腦補了。
不過,這個理由,也很拙劣吧。
陵慕端眸色軟和了不少:“是這樣啊,蘇姑娘不必多想,我沒事的,只是一醒來沒看到蘇姑娘,倒是擔心了。”
蘇岑更內疚了:“端王,那天……謝謝你了,如果不是你……”
她也不知道情況最後會變成怎樣?
蘇岑擡起頭,就對上了陵慕端溫和的眸光:“蘇姑娘不必這麼多,說起來,是我連累了蘇姑娘纔對,他們本來,就是爲了找我的。”
蘇岑張嘴,想說一切的起因,她也佔了一部分。
可到底沒說出來:“端王,雖然彌補晚了些,不過這幾日,能讓我照顧你嗎?這樣,我心裡也好受很多。”
陵慕端眸仁在蘇岑看不到的地方深了幾分,神色莫測。
最後裡面有複雜的光一點點凝聚,隨意搭在錦被上的手慢慢攥緊。
許久,漆黑的眸仁深得看不懂,鬆開手,又恢復了溫潤而雅:“可是淵兒那……”
“阿淵那裡我會說的。”
如果不做點什麼,她實在內疚不已。
陵慕端嘴角揚起一抹溫軟的笑:“既然如此,就麻煩蘇姑娘了。”
“不麻煩不麻煩。”蘇岑這才擡起頭,對上陵慕端溫和耐心的目光,頓時輕鬆了不少。
端王這是不生氣了吧?
陵慕端的眸仁深深對上她黑漆漆的眼:“蘇姑娘,你還記得那天晚上,我說過的話嗎?”
“說過的話?”蘇岑眨了眨眼,“什麼話?”
她那時候意識不怎麼清楚,好多都不記得了。
陵慕端的視線不經意落在蘇岑的房門上,又不動聲地移開,眸底溫柔的光凝聚:“蘇姑娘,我那時候說,如果我能活下來,有些話想和你說……”
“啊,這樣啊,那什麼話,端王你說吧。”
蘇岑並沒有多想什麼。以爲陵慕端也有什麼瞞着她,打算跟她吐露分享。
只是,陵慕端還沒再說話,就聽到房門被急促地敲響了:“三皇叔,我能進來嗎?”
蘇岑一愣,回頭,眼底頓時亮了:“端王,阿淵來了,我去開門。”
陵慕端望着蘇岑的背影,眸色深不可測,神色一斂,卻又恢復了正常。
只是裡面的掙扎與猶豫,最後被一抹幽黑代替,半分光都透不進去。
蘇岑打開門,就看到陵雲淵正站在門外,因爲逆着光,蘇岑並不能看清楚陵雲淵的表情。
只是覺得陵雲淵周身籠罩的日光,也不足以讓他周身的寒氣退減幾分。
“嗯?”蘇岑愣了下:“阿淵你怎麼了?”
陵雲淵沒說話,只是周身的氣息瞬間斂了去,踏進去一步,搖頭:“沒事。”
蘇岑歪了歪頭,奇怪地看了陵雲淵一眼,不過沒多想,關上門,就跟着走了進去。
陵慕端看到陵雲淵,笑了笑:“淵兒。”
“三皇叔。”陵雲淵站在一旁,臉上倒是瞧不出什麼。
陵慕端眼底溫和:“說起來,剛好有件事要找你。”
“嗯?”陵雲淵擡眼,眸仁很黑:“什麼事?”
“蘇姑娘說這幾日想留在端王府,不知可以嗎?”陵慕端開口,蘇岑愣了下,隨即覺得端王可真體貼。
端王是不是擔心自己和阿淵說起來會惹阿淵不高興,所以才自己說的?
陵雲淵很明顯身體僵了僵,斂了眉眼,去看蘇岑。[ 超多好看小說]
蘇岑莫名覺得有些不敢看陵雲淵,低着頭,絞着手:“端王不是因爲我受傷了麼,我想在端王府照顧端王幾日,就幾天啦,等端王沒事了,我就回宮了。阿淵,好不好麼?”
蘇岑偷偷擡頭,卻在看到陵雲淵緊抿的薄脣時,莫名有些心虛。
可爲什麼心虛也不清楚,也許事自己沒有離開過阿淵這麼久過吧,可早晚有一天,她也是要離開的啊。
陵雲淵背對着陵慕端,胸膛劇烈起伏了幾下,才把心底的暴躁給強壓了下去。
深吸一口氣,才勉強動了動脣:“你自己決定吧。”
他擡起頭,揉了揉眉心,遮住了眼底一閃而過的晦暗莫名。
到底……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蘇岑眼睛微微亮了下,偏過頭,和端王眨了眨眼:搞定了!
陵慕端眸底的光極爲柔軟,看得蘇岑一愣,笑着移開了。
只是擡頭,就看到陵雲淵正靜靜地望着她,那種心虛又莫名涌了上來:“那阿淵你是不是找端王有事啊,我先回房間了!”
說完,不等陵雲淵說話,兔子一般躥了出去。
陵雲淵無奈地揉着眉心,這才轉過身,靜靜看着陵慕端。
陵慕端望着門的目光還未收回,擡眼,對上陵雲淵漆黑的眸仁,忍不住笑笑:“蘇姑娘留在府裡的這幾日,我會讓人好好照顧的。”
“嗯。”陵雲淵提不起興致,心裡堵着一團氣,不知道是生蘇岑的,還是生他自己的。
他邁不出一步,卻要眼睜睜看着,她一步步遠離。
“淵兒,”陵慕端垂了眼,遮住了眼底的深色:“我有件事想問你。”
陵雲淵的手指輕輕在身側動了動:“什麼事?”
“如果,我想讓蘇姑娘一直留在端王府,你……會同意她出宮嗎?”
陵雲淵眉心狠狠一跳,垂在身側的手攥緊了。
隨後,不動聲色地背在了身後,才讓自己看起來正常,沉默了很久,才緩緩開口:“如果她同意,我……不會拒絕。”
陵慕端垂着眼,遮住了眼底的光,喃喃一聲:“是嗎……”
陵雲淵出了陵慕端的房間,關上門,身體沐浴在門外的日光裡,卻覺得渾身依然冷得發寒。
蘇岑一直緊張地等在房間裡,聽到隔壁的開門聲,屏住了呼吸。
生怕下一刻門就會打開了,陵雲淵會質問她爲什麼不和自己商量,可她也不知道這件事要怎麼開口。
亦或者,她潛意識裡,是怕陵雲淵拒絕,不肯答應讓她留下來。
陵雲淵沉穩的腳步朝着她的房間這邊走過來,越走越近,在她門前停了片許,突然腳步一轉,就繼續往前走。
蘇岑驀地,鬆了一口氣,只是陵雲淵並沒有進自己的房間,而是一路直接出了主院。
蘇岑愣了愣,僵在了原地,直覺的,她覺得陵雲淵生氣了。
等她想起來去追時,打開門,已經看不到陵雲淵的身影了。
蘇岑一直等到了晚上,也沒有瞧見陵雲淵回來。
蘇岑臉上雖然沒什麼情緒,可到底是急了,給陵慕端端了藥,看着他喝完之後,蘇岑在陵雲淵的門前轉來轉去。
又等了半個時辰,蘇岑終於忍不住了。
她知道自從那天出事,陵雲淵把蘇一蘇二都安排在了她的四周,寸步不離。
蘇岑把兩人喊了出來:“七皇子去哪兒了?”
“這……”蘇一蘇二對視一眼,搖頭:“不清楚。”
“真的?”蘇岑虛眯了下眼:“我最後問一遍,去哪兒了?”
兩人默默吞了吞口水,輕咳一聲:“這個,應該是……去醉湘坊了。”
“醉湘坊?”蘇岑眉頭一擰:“那是什麼地方?”
“酒、酒坊。”兩人默默頓了頓,覺得不知道殿下知道是他們說的,會不會把他們調到別處去當差。
蘇岑抿着脣,覺得不可思議。
畢竟,她還從未見過阿淵喝酒,可去酒坊,那……應該就是去喝酒的吧?
真生氣了啊。
蘇岑很快和管家說了一聲,就帶着蘇一蘇二往醉湘坊去。
而另一邊,陵雲淵坐在寥寥幾人的酒坊裡,面前擺了十幾個酒壺,都已經空空無也。
他面無表情地繼續拿起酒壺,往酒杯裡倒酒。
然後,擡手飲盡,動作乾淨利落。
如果是平日裡,躲在暗處的蘇七蘇九,肯定會叫一聲好,畢竟難得看到殿下這麼爽快的喝酒。
可就是這麼爽快,讓兩人覺得,殿下有種……借酒澆愁的意味。
兩人對視一眼,在勸和不勸之間猶豫,可眼看着七皇子眼底的空茫越來越濃,這顯然就是醉酒的徵兆啊。
而就在兩人猶豫不決時,蘇岑帶着蘇一蘇二踏了進來,一進門,很容易找到了陵雲淵。
擡步走過去,站在了陵雲淵的面前。
陵雲淵已經醉了,只是似乎還記得自己是來喝酒的,所以,依然不停地往酒杯裡倒酒,被蘇岑直接拽着酒壺搶了過來。
陵雲淵眉頭微微攏了下,擡起頭,墨瞳縮了下。
隨即虛眯了下眼,認真辨認了下,才緩緩道:“你來了。”
陵雲淵的聲音太過平靜,蘇岑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阿淵,你是清醒的嗎?”
蘇岑在陵雲淵對面坐了下來。
陵雲淵微微歪了下頭,似乎在認真想着蘇岑話裡的意思,慢半拍地點頭:“嗯,清醒。”
只是,說完,卻又繼續去拿另一個酒壺。
蘇岑揉了揉發痛的眉心,這叫做清醒的?
蘇岑看他的手已經放在了酒壺上,立刻按住了。
陵雲淵沒有再動,只是認真瞧着她的手,墨黑的瞳仁裡,深得望不見底。
然後,在蘇岑不期然下,握住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