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蘇岑終於把所有的蛇鱗都撿起來,重重摔倒在牀榻上,喘着粗氣,覺得從未有這麼痛苦過。即使第一次變身的時候,那種骨頭重新改造的痛苦也沒這難受。
因爲蘇岑的動作,她原本手臂上不流血的傷口,再次撕裂,四周的血腥味更濃烈了。
蘇七沒有在府裡找陵慕端,陵慕端從早朝進了宮之後,就一直沒回來。
蘇七快急瘋了,乾脆扯了馬繮,翻身上馬就往宮裡趕。只是剛走到半路,就遇到了匆匆趕回來的陵雲淵與陵慕端,身邊跟着蘇十一。陵雲淵的臉色很沉,薄脣緊抿,周身散發着的凝重氣息,讓蘇七張嘴想說什麼,最終一句話也沒有說出來。
蘇岑渾身汗涔涔的,很不舒服,流了一夜的冷汗,混着血腥味,周圍的味道讓她幾欲想吐。
可渾身半分力氣也無,她甚至睜不開眼,耳邊恍恍惚惚的,任何一個動作似乎都能在耳膜邊炸開。
蘇岑聽到開門聲,很遠,卻又很近。
她以爲是陵慕端,勉強睜開眼,額頭上的汗滴落下來,模糊了她的視線,她低啞着嗓音:“端……端王……”
她想讓陵慕端別告訴陵雲淵,可乾涸的脣,動一動,都扯動傷口,很疼。
蘇岑並沒有覺得不能忍受,只是當她伸出去的手,被另一隻有力的手掌緊緊握住時,感覺到四周熟悉清冽的氣息,蘇岑費力地睜開眼,當看清楚眼前的人時,驀地愣住了。
隨即,堅持了一夜的固執,突然土崩瓦解,眼圈驀地就紅了,眼淚啪嗒就掉了下來,打溼了臉頰。
陵雲淵原本一直緊繃着臉,看到她突然就哭了,立刻就慌了,俯下身,指腹摸着她眼底源源不斷的淚珠,聲音極輕,極柔:“怎麼了?是不是還難受?不哭了,有我在……”
蘇岑卻止不住哭,她明明想告訴他,他沒事的,可到了陵雲淵的面前,就變得這麼脆弱了。
握着陵雲淵的手不鬆開,離得這麼近,陵雲淵覺得四周的血腥味更濃了。
尤其是她露出的衣袖上血凝固在身上,他的瞳仁驀地一縮,緩緩揭開,當看到上面撕裂的傷口,以及殘留的蛇鱗時,身體像是重重地被擊打了一下,渾身的血液在那一刻都凝固了。
他周身迸發出的強烈寒意讓跟在身後不遠處的蘇七嚇了一跳,卻又不敢上前,只能焦急地站在原地。
陵雲淵小心翼翼地放下她的衣袖,把人動作很輕地擁在懷裡,眉眼底都是心疼與痛色,低啞着聲音輕輕安撫:“沒事的,很快就沒事的。”他恨不得替她承受這種痛苦,可到底是多麼痛的難過,才能讓她寧願硬生生把身上的蛇鱗給扯下來?
陵雲淵死死咬着牙,可細看之下,能看到他摟着她的手都在細微的顫抖。
蘇岑哭累了,一夜難以承受的痛讓她再次暈了過去,陵雲淵眼底發紅,在她眉心吻了吻:“乖乖睡吧……”
等醒來了就好了,就好了。
陵慕端進來時,也被房間裡的血腥味給嚇到了,瞳仁裡有暗色一閃而過,攏在衣袖裡的手攥得緊緊的,上前一步,當透過陵雲淵的身體看到她蒼白如紙的臉,身體晃了晃,呼吸都緊了,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勉強讓自己冷靜下來。
想到什麼,陵慕端讓夏蘭把其餘的人都帶出去,等夏蘭幾人神色擔憂地離開之後,陵慕端才上前:“淵兒,先讓我幫蘇姑娘止血,處理一下。”
陵雲淵應了聲,聲音喑啞得不成樣子,卻被他生生剋制着,半晌,才直起身,除了眼睛紅紅的,看不出半分情緒。
只是他微顫的手泄露了陵雲淵的情緒,陵慕端垂着眼,遮住了眼底的情緒,可當陵雲淵撩開蘇岑的衣袖,看着上面的傷口時,陵慕端的眼瞳還是狠狠縮了一下,即使這是早就預料到的,可真的看到了,視覺的衝擊力讓他的心像是被死死攥着,透不過氣。
他甚至想就此罷手,可很快,他的心就冷靜了下來,不,他不能就這樣半途而廢了,他好不容易走到了這一步。
等這件事結束了,他會對她比陵雲淵更好,更寵她……
蘇岑手臂上的傷口看起來嚴重,只是因爲已經經過一夜的凝固,所以只需要塗上創傷藥,包紮好,仔細將養就好。
等傷口終於處理好了,陵慕端也像是脫離一般,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摸了摸額頭上的汗,才怔怔擡頭看向陵雲淵。
陵雲淵正動作很輕地把蘇岑放好,指腹在她眉眼間很輕地撫了撫,動作溫柔繾綣,陵慕端的眸仁深了深,怕被陵雲淵看出什麼,很快斂了神情。
等陵雲淵把被褥拉好,掖好被角,才站起身,冷峻的臉上已經恢復了沉靜。他看着陵慕端:“三皇叔,你……跟我來。”
陵慕端應了聲,起身,與陵雲淵一起出了房間,陵雲淵吩咐蘇七蘇九守好房門,任何人都不許進去。
陵雲淵與陵慕端一前一後出了琉璃苑,一直回到陵慕端的主院,揮退了所有人,陵雲淵才站在一棵枯樹前,背對着陵慕端,斂了眉眼,遮住了眸底的一抹痛色:“三皇叔,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陵慕端眼底有光微微一掠,卻是沒出聲,猶豫很久,才輕聲道:“也許……是因爲懷孕的緣故。從懷孕的時辰,與出現蛇鱗的時間,先前應該只是出現一些徵兆,所以纔會在手臂上出現蛇鱗,現在隨着孩子的成長,所以受的痛苦恐怕……”
陵慕端頓了頓,看陵雲淵沒說話,才嘆息一聲:“淵兒,這些話雖然我不應當說,可人與靈獸,本就不合倫理,你們也許並不在乎世俗,可……到底是不容於世的。”
陵慕端點到爲止,陵雲淵背對着陵慕端許久都未出聲,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去查查古書,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陵慕端沒有多待,他怕自己因爲方纔看到的畫面而暴露出自己的情緒,直到去了藥爐,直到隔絕了所有的視線,陵慕端才猛地攥住了自己的手,才能防止自己毀掉藥爐裡所有的藥草。
蘇岑再次醒過來時,精神好了不少,舉起自己的爪子,才發現兩個手臂上都包裹着厚厚的紗布,她哭喪着臉瞧着,好難看。
不過想起來自己的臉,立刻艱難地伸手摸了摸,當摸到光潔如玉的肌膚時,才鬆了一口氣。
可她還是不放心,剛想坐起身,就看到牀幔被掀開了,陵雲淵一張冷峻的臉下一刻就出現在眼底。
蘇岑先是一怔,隨即,想到自己的臉,連忙拉了起來,只是手上動作一塊,就碰到了傷口,疼得她呲了呲牙。
陵雲淵把藥放在一旁,無奈地瞧着她,把她扶了起來,坐在她身後:“身體還疼?”
蘇岑搖搖頭,只是想到自己那麼狼狽的一面被陵雲淵看到了,莫名有些小不自在,而且,讓陵雲淵知道了自己……
她心虛地垂下頭,怕陵雲淵會說她。
只是陵雲淵什麼話也沒說,只是摸了摸她的頭,看並沒有出現後遺症,下頜在她脖頸上抵着,聲音很輕:“要喝藥嗎?”
蘇岑鼻息間還能嗅到血腥味,而且身上極不舒服,道:“我想……沐浴。”
陵雲淵應了聲:“好,等喝完藥,我讓他們擡木桶進來。”
因爲端王府後院並沒有浴池,主院倒是有,可是讓蘇岑去陵慕端那裡,她卻是不願的,聽到陵雲淵說也沒反對:“好。”
爲了快些把身體洗乾淨,蘇岑倒是這次沒再怕藥苦,只是喝了一口,還是讓她的味蕾受到了嚴重的折磨。
可偏偏這些折磨,與昨夜的痛苦相比,又不算什麼了。
蘇岑捧着碗,一口一口把黑漆漆的湯藥全部都喝了下去。
陵雲淵沉默得瞧着,眼底流露出的心疼被他很好掩飾了去。等蘇岑喝完了,才把藥碗放到矮几上,然後喂蘇岑吃了蜜餞,安頓好,才起身讓蘇七就安排,很快,一桶桶的熱水被擡了進來,陵雲淵揮退了所有人,才重新撩開了牀幔。
蘇岑大眼瞪着陵雲淵:“額……你怎麼把夏蘭也趕出去了?”
陵雲淵挑眉:“你覺得夏蘭能抱得動你?”
蘇岑彷彿想證明自己能起來,撐着身體想起身下牀來,可渾身的確沒什麼力氣,掙扎了半天沒掙扎起來,可……可……一想到讓陵雲淵幫自己沐浴,她整個人都不好了好嗎?
“可是……”她會不好意思啊,臥槽!
陵雲淵無奈:“我閉上眼?”
蘇岑想了想,好吧,這樣也是可以的。
於是,等蘇岑褪了衣服,陵雲淵過來把她抱了起來,一直放到浴桶裡,蘇岑擡頭,看到陵雲淵一直閉着眼,才鬆了一口氣,可因爲她兩隻爪子都受了傷,所以根本沾不得水。
於是,蘇岑眼睛更是瞪大了,這次死活不可能讓陵雲淵出手了:“你、你去讓夏蘭進來。”陵雲淵聽了這話,眯着眼低頭瞧着她紅透的耳朵尖。